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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裂的灰色生命線
一年多后,項目暴雷,千萬資金“一夜蒸發”。270人的參與規模,參與者的損失少則幾萬,最多的一位聲稱受損103萬。
他們是一群白血病患者,為高額醫療費用奔波籌款。病友、群主黃南在去年建立的“吉祥如意”微信群里告訴他們,參與配捐項目,自己投入5萬,一家基金會配捐1萬。
高配捐比例吸引越來越多的病友加入這個群,逐漸從30人擴張到高峰時期的400多人。病友甚至向親朋好友借錢、貸款,不斷復投該項目。
多位參與項目的病友告訴澎湃新聞,他們自始至終是向私人賬戶打款,再由私人賬戶回款。甚至在項目后期,參與人打款給群內病友,到期再由復投的病友回款。這看似是一個“互助盤”,實質卻與龐氏騙局并無二致。
類似的配捐騙局在河北三河燕郊曾發生不止一次。2017年,當地陸道培醫院100多名白血病患者家庭遭遇“慈善配捐”騙局,上千萬元被騙走。黃南的“吉祥如意”群被報案同期,燕郊還有一個涉案金額達千萬元以上的類似項目暴雷。澎湃新聞此前報道,三河市公安局已針對報案病友被詐騙案正式受理。
燕郊的大型血液??漆t院陸道培醫院周邊,長期駐扎著一群血液病患者家庭。曾在當地做過田野調查的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新聞傳播學院講師蘇春艷發現,這些家庭籌款聲量小,為了籌款,容易遇到詐騙、假配捐。
配捐暴雷,這條斷裂的灰色生命線背后,是大病家庭的救助困境,也需要多元救助機制的合力托舉。
崩盤的救命錢
冬日的河北燕郊,寒風蕭瑟,在燕達陸道培醫院附近,不少血液病患者形成了病友圈。
蘇春艷自2020年起關注暫住燕郊的白血病家庭。她告訴澎湃新聞記者,“在燕郊的多是復發和最為疑難復雜的血液病患者。初得白血病,治療、用藥、支持相對來說比較多。但凡是復發,(病友)就很難再找到自己的支持。越是復發,長期存活率越低,但需要的錢越多?!?/p>
比如很多基金會項目對私立醫院不開放,而陸道培醫院即是私立醫院。病友自己找項目申請,能申到的錢少,三五萬元相較于他們面臨的百萬目標尚是杯水車薪。
這些年來,病友籌款相對以前更難了。蘇春艷說,一方面,受經濟影響,公益環境不似從前。另一方面,早期患者家庭通過短視頻直播籌款相對容易,一個短視頻出來,可能很多人會被打動,紛紛捐錢。現在平臺上魚龍混雜,有人真慘,有人假慘,籌款慢慢變得困難。
病友們過往可選的求助路徑收窄?!凹槿缫狻比寒a生于上述背景之下。
多名入群病友向澎湃新聞回憶,這一微信群成立于去年四五月。黃南給他們介紹的配捐項目要求參與人為16歲以上的大病患者。
2023年的聊天記錄顯示,群里做過4.6萬配四千的項目,2個月回完款。2023年就已入群的病友王茹稱,到2024年,黃南在每個工作日上午10點發布項目,病友投入5萬元進入項目,分兩個月回款6萬。
黃南讓要參與項目的病友發送資料給她,包括身份證正反面、戶口本首頁、患者頁、診斷證明、低保證、6萬元醫療發票(一年內)等材料。她和群友說,所有人的資料都在機構、基金會,最后會按照名單回款。
王茹此前參與過其他配捐,她說,“正規的配捐回款會比較少,比如10萬元配1000元。這個是5萬配1萬,回款多,吸引了很多人過來?!?/p>
她記得,針對高配捐比例,黃南的解釋是,基金會的項目對接到病友,當中會有各種層級抽成。而她這邊直接對接基金會,所以回款高。
王茹回憶,黃南之前和她說受到9958(中華兒慈會9958兒童大病緊急救助項目)暴雷事件的影響,即機構志愿者柯某孝被指涉嫌詐騙數十名大病患兒家長,很多基金會停了配捐項目,而她背后的基金會是少數有項目在運作的;一旦將基金會的信息披露出去,同行會來搶占資源,項目就沒得做了。
因此,“吉祥如意”群的保密要求很高。黃南曾叮囑群友,如果有公安反詐中心的打電話來,不要提到微信群、配捐、基金會和機構,只能說這是病友之間的借貸。
入群的病友們紛紛加入這場看似完美的“利滾利”,常見的做法是——上個月投入5萬,這個月可以回3萬,但這3萬不取出來,再投入2萬,等于重新投入了5萬,本金越滾越大。病友們表示,這些錢款多來源于向親朋借款,或是找平臺借貸。
病友章立稱,黃南曾承諾要是虧了錢,砸鍋賣鐵都給你賠。黃南的承諾以及早期群里可以如期回款,讓眾多群友相信這一模式,選擇性地忽視了風險。
比如配捐項目中,無論是病友打款,還是收款,都走私人賬戶。病友向澎湃新聞記者表示,他們一段時間打款給呂子鑫,一段時間給孟祥龍或黃南。在黃南口中,她背靠機構,機構對接基金會,呂子鑫是這家機構的法人代表,孟祥龍是機構的財務,而兩人都不在群里。
2024年,群里從讓病友給三個私人賬戶打款轉為病友之間互相轉款。這年8月29日,黃南在群里安撫眾人,“這兩天讓你們私自加病友轉款的,你們都害怕,到時候比如說出問題了,這個錢找誰要。找我黃南就行?!?nbsp;

病友之間互相轉款。受訪者供圖
去年12月,被問及為什么讓病友之間互相打款。黃南稱,那時孟祥龍告訴她,法人代表收款再回款,銀行卡流水太大了。去年9月,她在群里提及,“呂子鑫的賬號一個月收2000多萬,要去提交材料”。她自己后期也很少用銀行卡轉賬,“怕被查”。 也有病友和她說,怕賬上交易頻繁、收款多了,影響低保資格。
即便在暴雷前的幾個月,病友都可以按時收到回款。黃南還在群里發言給大家增加信心,“看別人卷錢跑的,能做那么長時間嗎?”
去年11月25日上午,黃南在群里說項目不做了,讓基金會給大家匯錢。到11月27日上午,黃南說錢已經打到機構了,財務正在銀行排隊等著撥款。那天,病友王茹見黃南給孟祥龍打了幾通電話。最后孟祥龍告訴她,今天轉不出來了,手機凍沒電了,報警吧。報完警,王茹見黃南癱軟在床。
聊天記錄顯示,報案第二天凌晨1點49分,黃南問孟祥龍,“大哥呀,我那么信任你,你為什么這么坑我?”

黃南與孟祥龍的聊天記錄。澎湃新聞記者 陳蕾 翻拍
群主
2022年,認證的企業微信公號“輕松籌愛心聯盟”(原輕松籌志愿者中心)曾發布一篇文章,其中介紹稱:黃南家住安徽省,出生不久,被生母嫌棄是個女孩,狠心送人。2018年,黃南被確診了血癌,她給生母打了電話,說自己被確診急性淋巴細胞白血病,需要骨髓移植,想讓生母來試試配型,卻被拒絕。
但醫生和她說可以用臍帶血移植。移植9個月的檢查中,她被告知復發了,她又去武漢做了CAR-T免疫治療,一個月后又復發。帶上從親戚朋友處借來的錢,她決定去燕郊的陸道培醫院求醫。
后來,黃南在“吉祥如意”群里讓大家喊她黃暢,因為覺得“南”和“難”同音,覺得這個名字不吉利,叫黃暢,干什么都順暢。她還將自己的身份證照片、醫院就診單圖片、在燕郊的住址都寫在了群里。
2022年,王茹在股骨頭壞死群里認識了黃南。2023年見面,黃南送了她8個柚子。她們倆在黃南家聊了一下午,聊各自的病情、家里情況。
王茹心中,黃南能張羅,在燕郊病友中像是一個“主事的”,會組織病人一起聚會。中秋節的時候,黃南邀請王茹他們十幾個病友一起去潮白河邊唱歌和聚餐。
王茹記得群里有病友說,黃南私下借錢給他們暫渡難關,一個說借了16萬,一個說借了8萬,這都讓她增加了對黃南的信任。截至發稿前,澎湃新聞記者仍無法確認上述借款的真實性。

群友在吉祥如意群里向黃南表達感謝。澎湃新聞記者 陳蕾 翻拍
不時有病友打聽“吉祥如意”群背后是哪個機構、基金會,黃南為此在群里發言,“你這不相信我的,打聽來打聽去,人家賺錢了,你還在那兒原地踏步呢?!?/p>
去年12月8日,燕郊冬日,在陸道培醫院附近的一個小區,澎湃新聞記者見到了黃南,她躺在床上,見有來人,把枕頭墊高了一些,細瘦的胳膊伸出被子。

黃南 澎湃新聞記者 陳蕾 攝
在黃南的敘述中,微信群的規模超出了她原有的想象,逐漸失控。她說,群里有三十個人時,就讓大家不要拉了,還是很多人涌進來。最多時,群里有四百多人。病友稱,還有人“買資料”、“借資料”來參與項目。
一名病友告訴澎湃新聞記者,黃南的項目需要病友提供發票核銷,她沒有那么多發票,找群友購買過。幾位病友還告訴記者,群里有人會轉讓配捐名額。這個配捐群容納了正規配捐不具有的一些灰色縫隙。
報案之后,在黃南的口中,她也是騙局的受害者。王茹問過黃南為什么這么信任孟祥龍,記得對方講,我信任他,就像你們信任我一樣。
上線
據黃南所述,2023年4月,她認識的一個病友介紹她結識了孟祥龍。孟祥龍5月去了黃南家,說自己手上的“配捐”項目背后有機構和基金會,有保障,喊黃南入伙。7月,黃南又去了黑龍江佳木斯的樺南縣,找孟祥龍了解基金會情況。
那是一個周日,黃南坐火車到樺南站,孟祥龍開車領她去了辦公室。孟祥龍所說的“辦公室”是一個在一樓的門面房。
黃南記得,孟祥龍那時和她說,買這門面房花了28萬元。玻璃門拉開,黃南目測有七八十平方米大,“辦公室”里有沙發、辦公桌椅、3臺大電腦、一些手機。雖然只有孟祥龍一個人在這里,黃南想著是周末,也沒覺得不妥。
中午,黃南看到孟祥龍正為一些文件簽字、按手印,留意到文件材料上打的是基金會的抬頭。她還看了辦公室里的民辦非企業單位登記證書,顯示這家機構的法人是呂子鑫,而孟祥龍又稱,呂子鑫是自己的小舅子,這家機構直接和基金會對接。
但現在,黃南已記不清基金會和機構具體的名字。澎湃新聞記者通過天眼查找到幾家以“呂子鑫”為法人代表的機構,致電后,對方均表示與該項目無關。
黃南本想通過孟見見基金會的人,但孟祥龍沒讓。她記得孟說,只要自己事做好就行了。后來,黃南身體出現癥狀,做手術,耽擱了去基金會的事。
她說孟祥龍是一個說話很篤定、讓人相信的人。黃南和孟祥龍說過,這可不能出事了,都是大病家庭。對方說,是你能跑掉,我能跑掉,還是基金會大哥能跑掉?現在是法律社會,誰能跑掉?
在黃南印象里,孟祥龍的孩子也是病人。騰訊公益平臺上,有孟祥龍為兒子籌款的鏈接。據文章內容描述,孟祥龍的兒子被確診為神經母細胞瘤四期。該籌款項目2020年9月立項,次年結束,由中國社會福利基金會接收善款,轉款給醫院。
患者父親王子華2022年加過孟祥龍的微信。他的孩子患病,2018年做了骨髓移植。他當時詢問孟祥龍關于配捐項目的事,對方給他發了中華社會救助基金會大病救助的申請表,讓他填寫。
中華社會救助基金會是民政部2009年首批認定為具有公開募捐資格的慈善組織之一。今年1月3日,澎湃新聞記者致電這家基金會,工作人員說不認識、沒有聽說過“孟祥龍”,并表示,孟祥龍不是他們合作機構里的人。
王子華記得,那次孟祥龍催得很急,說是4萬配5000的項目,三個禮拜回款,讓他先轉錢到私人賬戶,盡快鎖定名額。王子華覺得,之前做配捐,都是跟對公賬戶的,怕轉給個人賬戶不靠譜,就沒參與。
他說正規配捐是社會籌款,平臺再把剩下的款項補足?!暗乔皫啄?,做配捐,哪有這么多人捐款呢?”配捐逐漸變成“套捐”,先是病人自籌出本金,借親朋的賬戶投入后等配捐回款。發展到后來,病人自己出資金,用自己賬戶投入等回款。
王子華認識的病友章立此次參與了黃南的項目,他記得,自己此前提醒章立個中風險,章立說家里沒什么掙錢的門路,看別人一直在回款,還是做了。
病友
章立的兒子26歲發病,4年過去,也花費了100萬元左右。一開始發病,兒子先在天津血液研究院住了半年,化療沒有緩解后,想去公立醫院,但是高危的病人對方沒有接收,就輾轉來了陸道培醫院。

章立兒子的住院1個月的結算單。受訪者供圖
這家位于河北燕郊、由陸道培院士創立的血液病??漆t院,被稱為“最擅長骨髓移植的醫院之一”。陸道培院士創立了半相合骨髓移植,這是指供者與受者的配型只有部分相合也可以進行移植。這樣一來,患者的表親,甚至叔叔舅舅等都可以成為供者。因此吸引了很多白血病患者家庭聚集在燕郊。
然而,相較于全相合,半相合骨髓移植容易出現排異反應。
章立說,兒子骨髓移植一年后,有一只眼睛失明了,緊接著復發,今年3月復發化療。
與白血病抗爭多年的病人,折損的不僅是健康,還有他們的社會關系。疾病導致勞動能力下滑,由于債務原因,親朋好友又逐漸疏離他們,病人的社交圈不斷萎縮。
王茹經歷過三次骨髓移植,她怕感染,常常足不出戶。她看著瘦弱,卻是家里的頂梁柱,家中還有70歲的母親和13歲的孩子要照顧。
她形容自己是被社會拋棄的人。她說,知道自己患病后,丈夫轉移了婚內財產,2019年兩人離婚。王茹為了治病,又欠了親朋好友很多債。
廣東病友徐婉說自己治療白血病投入了100萬元左右,這包括自己問人借的錢、賣車換的錢、家人給的錢。
確診之前,她做過工程管理的采購,2022年確診后沒有正式工作。她和一個朋友研究電商推廣,但還沒起步就遇到了這起詐騙案。她沒和家人說在黃南這邊投項目的事,怕說多了徒增分歧,“我現在沒有勞動能力,我還要生活?!?/p>
面對越來越高昂的醫療費用,從正規籌款方式里獲得的錢遠遠不夠。
章立是農村人,政府給他安排平日在村里抽糞,他每個月能掙千八百元。他的妻子給小廠干活,兩個月能掙1600元。兒子因為患病沒法掙錢。兒媳帶孫女、護理兒子。兒子一住院,全家就都來燕郊了。
多名病友告訴澎湃新聞記者,通過水滴籌,大多是熟人點進鏈接,他們很難接觸到陌生的、更有資助能力的好心人士。
除了這些,以前章立參加過兩次騰訊公益的配捐,每年能配到三萬元左右,今年沒做上,這與騰訊配捐規則改變有關。
章立前年7月被病友張強組織的配捐項目騙過,他投入了26.6萬元。章立當時了解到,張強人不錯,他的兒子也是白血病患者。后期,張強將錢投入了親戚工廠,因工廠經營不善,錢打了水漂。黃南甚至也參與過這一項目,但很快撤出了,并無損失。
在黃南的項目中,章立有78萬元還沒有來得及撤出,都是自己問親友借的錢。
盡管黃南的項目暴雷,章立對配捐沒有失去信心,11月24日,他還做了另一個病友介紹的23000元配2000元的項目,他說,配捐的錢直接打到了醫院的賬戶,而院方告訴他的確收到了款項。
從配捐到騙捐
配捐,是指為激勵社會公眾參與慈善,公眾每捐出一筆錢,企業或慈善機構也會按一定比例“搭配”捐贈,讓捐贈者以一份付出,做出雙份貢獻。
2015年,騰訊為響應中華慈善日的號召,聯合數百家公益組織、知名企業推出首屆“99公益日”活動。一比一的高額配捐是該活動最大的噱頭和賣點。
據這年的《南方周末》報道,“99公益日”三天時間,中國的2178個公益項目共在騰訊公益平臺獲得205萬人次的捐款,總額高達1.279億元,創下中國互聯網公益紀錄。這三天的籌款金額,幾乎相當于之前的三年。
隨后幾年,為了解決被“薅羊毛”、被鉆規則漏洞套捐的問題,騰訊一直在修改規則。配捐比例由2015年確定的高額配捐逐漸轉變為包含隨機性和無定向性的比例。
據多位大病患者及公益圈人士描述,近年來,病友做正規配捐項目,配比越來越低,從起初的1比1,到如今可能10萬元配得1000元。去年騰訊99公益的配捐規則大改,北京大學非營利組織法研究中心主任金錦萍發文談及,“配捐成為公益節的配角”。
配捐熱潮曾給許多大病家庭提供了實實在在的支持,無數患者對這一機制抱有信任。然而,在爭取配捐的過程中,籌款過程不透明,逐漸形成了“套捐”和“騙捐”等灰色產業鏈。
2023年6月至8月,柯某孝以“兒慈會9958項目”的名義,以“配捐”為由頭,騙取大病患者近千萬元錢款。2024年8月,兒慈會9958河南負責人雷克被指控利用職權要求病患家屬“以身相許”換捐款,涉嫌強奸罪和濫用職權罪。
兒慈會一直以超強的籌款能力被業界所熟知,但同時也因大規模擴張模式及管理漏洞屢受質疑。據《三聯生活周刊》報道,柯某孝與兒慈會的關系就像“代理關系”,基金會為代理提供培訓、運營話術、身份背書等,發布籌款鏈接后,代理則負責該項目的落地執行、拉人、籌款。
柯某孝以基金會的名義作為背書,在病友群里收割人頭數,鼓勵和引導病人家屬參加“配捐”。而從大病家庭那里籌來的錢并沒有走向正規的配捐流程,而是直接進入了他的私人賬戶,“配捐”最終演變成了“騙捐”。
類似的配捐局,組織者從病友手上收集到資金后,有的拿去進行廣告投流,大頭的錢用來買廣告,吸收公眾捐款,這種模式有可能出現虧損;有的參與資本運作,還有的進行個人揮霍。
2024年8月,央視新聞報道,民政部已對兒慈會作出了停止活動3個月的行政處罰,將其列入社會組織嚴重違法失信名單,由工作組督促指導兒慈會進行深入整改整治。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慈善法》,正規配捐必須由有資質的慈善組織向社會公開募捐,捐款資金統一打入慈善組織賬戶而非個人賬戶,所有資金由慈善組織統一管理和支配。
長期關注公益慈善、大病救助領域的志愿者薛飛告訴澎湃新聞記者,柯某孝事件、各地民政篩查自己管轄區域社會組織廣告投流賣慘籌款、騰訊99公益日配捐規則大改,這些事件斷掉了一些配捐資金盤的回款路徑,項目暴雷的概率隨之變高。
薛飛認為,以兒慈會9958系為代表的團隊或個人,在搭上互聯網公益募捐的快車后,探索出了種種依托大病患者群體斂財的方式,組建了相對成熟的團隊,比如各地執行團隊和其他鏈接病患與團隊的中間人員,也掌握了不少資源渠道和運作模式,逐漸形成了一個灰色的行動網絡。但隨著環境變化,過去的灰色網絡逐漸失靈,他們經手的項目因此停止或逐一暴雷。
目前尚不清楚吉祥如意群背后的孟祥龍是否和地方機構有合作。但可知的是,多年以來,一些病友相信配捐中會存在灰色空間,并不顧及錢款來路,于是相似的騙局反復出現。
多元救助機制
吉祥如意群暴雷后,澎湃新聞記者走訪了陸道培醫院,隨機詢問的20個出入住院樓的病友,4個聽說過配捐,但都不敢冒險參與。
一位患者的父親和澎湃新聞記者說,配捐的風險相當高,騙錢的人是抓住了這些病人家屬籌不到錢,到處籌錢的想法。
他家的孩子生病轉到陸道培醫院后,他和妻子全心照顧孩子,失去了收入來源。他去村里申請了低保,也打算給妻子在燕郊安頓好后,繼續回老家打工,但工資相較于醫療費仍是杯水車薪。
對這些病人、病患家屬來說,高額的醫療費是難以承受之重。這時候搏一搏來路不明的配捐,成了為數不多的選項。
清華大學公益慈善研究院副院長賈西津曾對“返款”式募捐現象發文表達觀點。她認為,在思考公益組織怎么做的時候,必須正視一個前提:在大病醫療領域,公益救助永遠是一個非常小的部分,而且也不應該成為主體。
“大病家庭的困境,一定需要多元機制的解決,包括國家的國民醫療體系、私益的商業保險、共益的互助保險、公益的事業倡導和受益人服務、家庭自身的幫助和個人求助。其中,普惠性醫療保險和醫療救助體系,各種互助性社會醫療保險、商業醫療保險,應是主要機制;公益部門的應有職責,是推進系統性解決方案、增進公共利益;個案救助和個人求助,如‘事后避孕藥’,公益的目標是讓它不再被需要,而不是做大做強?!?/p>
蘇春艷告訴澎湃新聞記者,公益慈善有個非常重要的邏輯,希望能花更少的錢救更多的人,花更少的錢起到更大的效果。
“如果把這套經濟學的邏輯放到這里頭,對這些復發的白血病人是最不友好的。因為復發了之后,再需要投入的錢會更多,但是性價比就越低,生命存活的可能性就越低。這些人就越難拿到錢。”
“但從生命的角度來分析,我的感受是他們同樣值得救助。”蘇春艷覺得,公益是社會經濟領域的一個顯示器??赡芙洕l展程度越高,未來,政府、地方、組織、個人,能支持患者家庭的比例會更多。
吉祥如意群暴雷后,陸道培醫院門診樓貼著警惕配捐的告示。

夜色中的陸道培醫院。澎湃新聞記者 陳蕾 攝
2024年12月14日,河北三河市公安局發布警情通報:近日,三河市公安機關接報警稱,有白血病患者被黃某詐騙。公安機關接警后依法受理立案,迅即展開偵查調查,已對犯罪嫌疑人黃某、呂某某二人采取刑事強制措施,正在全力抓捕另一名犯罪嫌疑人孟某某。
(應受訪者要求,王茹、章立、徐婉、王子華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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