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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為何給過竹子“差評”?

成都杜甫草堂的竹子
我國崇尚竹子的文化傳統可謂源遠流長。人們稱松、竹、梅為“歲寒三友”,稱梅、蘭、竹、菊為“四君子”,這兩種美稱都包含竹子。因為竹子挺拔瀟灑,形象優美,同時又象征著氣節、虛心、堅貞等高尚品格,所以在國人心目中享有崇高的地位。
然而,杜甫卻在詩中說:“新松恨不高千尺,惡竹應須斬萬竿。”(《將赴成都草堂途中有作先寄嚴鄭公五首》其四)詩人稱竹為“惡竹”,而且還要“斬萬竿”,是不是有點兒匪夷所思?
其實杜甫是很喜愛竹子的,他自稱“嗜酒愛風竹,卜居必林泉”(《寄題江外草堂》),“平生憩息地,必種數竿竹”(《客堂》)。他在成都西郊浣花溪畔卜居之初,那里并沒有竹子。杜甫特地從一位做縣令的朋友那里要來了綿竹。他的“籠竹和煙滴露梢”(《堂成》)、“風含翠筱娟娟靜”(《狂夫》)、“會須上番看成竹,客至從嗔不出迎”(《三絕句》其三)、“但令無剪伐,會見拂云長”(《嚴鄭公宅同詠竹》)等詩句,都充滿了對竹子的喜愛之情。
但是,杜甫砍竹也確有其事,而且砍的還不少。不過他砍竹是為了騰出地皮加蓋茅屋(所砍竹子也可用于蓋屋),并不是因為討厭竹子。對自己伐竹的原因與經過,杜甫在《營屋》一詩中說得很清楚。
既然杜甫愛竹,為什么還要說“惡竹應須斬萬竿”呢?
首先,為了推崇甲事物,而故意貶低乙事物,這是古人在修辭上比較常用的一種方式。例如:“古來圣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李白《將進酒》)這是為了推崇“飲者”,故意貶低“圣賢”;“吳郡張顛夸草書,草書非古空雄壯。豈如吾甥不流宕,丞相中郎丈人行。”(杜甫《李潮八分小篆歌》)這是為了推崇“吾甥”,故意貶低張旭;“李杜詩篇萬口傳,至今已覺不新鮮。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趙翼《論詩五首》其二)這是為了強調“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故意說李杜詩篇“至今已覺不新鮮”。宋代人把這種夸張的寫法,叫做“尊題格”。而“新松恨不高千尺,惡竹應須斬萬竿”,正是此類寫法。對于“尊題格”,讀者不可信以為真。
其次,還應結合杜甫所處的時代環境來分析。古代文人墨客對竹子從喜愛到推崇備至,竹子從普通的植物到高尚人格的化身,有一個長期的發展過程。在杜甫所處的時代,竹子還沒有多少名氣,還沒有產生道德的光環。因此,杜甫雖然多次在詩中贊美竹子,但是當他自家的竹子瘋長到“甚疑鬼物憑”的時候,也不妨以“惡竹”稱之,不必有什么顧忌。
從宋代開始,竹子的知名度才逐漸高起來。蘇軾說“寧可食無肉,不可使居無竹。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於潛僧綠筠軒》),文同善畫墨竹,創“湖州竹派”,被后世人尊為墨竹畫的鼻祖。二人一個是大文豪,一個是大畫家,對竹子的盛名的逐漸形成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
宋、元一些畫家喜畫墨竹、墨梅,將竹、梅和松畫在一起,稱“歲寒三友”。南宋林景熙《霽山集·五云梅舍記》云:“即其居累土為山,種梅百本,與喬松、修篁為歲寒友。” 這大概是“歲寒三友”最早的出處。
“四君子”的說法,起源更晚。明萬歷間黃鳳池輯《梅竹蘭菊四譜》,陳繼儒題稱“四君”,“四君子”的稱謂即由此而來。
在這樣愛竹、敬竹、寵竹的歷史氛圍中,誰要再說“惡竹應須斬萬竿”之類的話,就顯得不合時宜,甚至有冒天下之大不韙的嫌疑了。
一得之見,姑妄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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