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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患抑郁癥后,我選擇無條件包容,最終陪她戰勝病魔
我包容她所有的情緒,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我告訴自己,我能理解固然好,不能理解也要接受。
01
上初二的女兒被確診患上抑郁癥,這是我萬萬沒想到的。
我從不“雞”娃。從女兒上學起,我就沒給她報過任何課程補習班,只報了幾個興趣班讓她體驗。上小學時,她自信、開朗,成績很好。小升初時,她進入市重點中學。
初中伊始,女兒的狀態不錯。開學摸底考試,她的語文考了全班第一。她的班主任是語文老師,看到女兒的語文卷,說“太棒了”,讓女兒當了語文課代表。
女兒很開心。班主任毫不掩飾對女兒的喜愛,總在班里表揚她。不過,這種建立在優異成績之上的喜愛,猶如建立在沙灘上的城堡一樣不堪一擊。
初一下學期,女兒數學考試失利,排名從年級第20名掉到第45名。出成績那天,她到家就哭了:“媽媽,我考砸了。”
期末家長會,班主任反復強調成績的重要性,“以我的經驗看,名次掉下去就上不來了”、“很多同學已經把初中課程學完了,但個別同學還和學校教學同步,希望家長們重視”、“成績說明一切”、“初二就開始分流,時不我待”……女兒就是班主任嘴里的“個別同學”。
她壓力很大,學習時總發呆,也不笑了,整天心事重重的樣子。我很心疼,盡力開導,但效果不大。

初二第一次月考,女兒成績有了起色,回到年級前30名,臉上露出久違的笑容。她定下目標,期中考試要重回年級前20名。我為她鼓勁加油。
期中考試前,她充滿信心地對我說:“媽媽,這次考試我準備得很充分,您就等著我的好消息吧。”
第一天考完試,女兒回家時臉色不好,說肚子疼,然后去自己的房間躺下。我跟進去,給她蓋上毯子。這時,她對我說了上午考試的情況。
上午考語文,考試時間到,鈴聲響起,她差幾個字就寫完了,所以沒有立刻停筆。
監考老師看到,當即沒收了她的卷子和答題卡,說她這科記零分,然后把她叫到辦公室批評。半小時后第二場考試鈴聲響起,女兒才回到教室,哭著考完第二場。
考語文時,女兒就肚子疼,直到考完第二場,她才有時間去衛生間。這時,她發現“大姨媽”來了,于是趕緊去買衛生巾。中午,她沒吃飯,趴在桌上休息,堅持考完了下午的物理。
得知女兒到了生理期,我趕緊起身給她沖紅糖水,并讓她換上睡衣好好休息,不要再想考試的事。
第二天早上6點我起床,發現女兒房間的燈亮著。原來,她4點半就起來看書了。我問女兒為啥起這么早,她說:“媽媽,我睡不著。我忽然覺得自己不會學習了,英語也記不住了。”她已經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女兒期中考試失利,成績排名不但沒有回到年級前20名,還一下掉到50名之后。她大受打擊,接著班主任對她的態度也發生了180度的大轉變。
一天,女兒打電話給我,說她發燒了,不舒服,讓我去學校接她。我在校門口接到女兒,正巧碰到女兒的班主任。
班主任對女兒說:“你看,你原來成績好的時候,身邊多少好朋友啊,現在朋友是不是少了?如果你的成績繼續下滑,就沒人和你玩了。”
我很震驚,反問班主任:“孩子交朋友和學習成績有關系嗎?”
她說:“當然有了,誰愿意和成績不好的人玩呢!”我沒想到,當著我的面,班主任說話就這么不客氣。
女兒說:“平時,她對我的態度更惡劣。”然后,把班主任平時對她說的難聽話說了出來,并說這種話班主任每天要說好幾遍。班主任還讓同學別跟我女兒玩,免得影響成績,結果女兒身邊一個好朋友也沒有了。
那時女兒已經病了,只是我沒有察覺。

更糟的是,此時我突然患病。
就在女兒期末考試前,我持續低燒,每天咳嗽,吃了很多藥也沒用。后來,醫生經仔細檢查,診斷我患上了癌癥。這個消息猶如晴天霹靂,走出診室,我淚如泉涌。
我打電話給丈夫,商量怎么辦。
那時,他外地的分公司剛成立,很多事情要處理,我要做手術,而他趕不回來,能照顧我的只有女兒。我們從沒把女兒當小孩子看待,家里有什么事也不瞞她,所以我把自己的病情如實告訴了她。
我做完手術,女兒主動承擔起照顧我的責任。放學,她第一時間趕回家給我做飯;在網上給我買便攜式氧氣罐;中午在學校短暫的休息時間里,給我打電話,詢問我的身體情況。
女兒一夜長大。以前嘰嘰喳喳的她,話少了,并且開始報喜不報憂。有時,我問她學習中有沒有遇到困難,她總說:“媽,您放心,沒什么困難。”
在女兒的照顧下,我的病情穩定下來。我松了一口氣,卻沒發現此時女兒正漸漸陷入抑郁的泥沼。
后來女兒休學,我帶她去做心理治療。醫生說我女兒內心的安全感很低,詢問家里是不是發生了什么變故。我想了想,那就是我生病的事。
心理治療結束,回家的路上,我問女兒:“媽媽生病對你的影響大嗎?”
她點頭:“是。有時我半夜醒來,會去你的臥室看你,把手伸到你的鼻子下探探氣息,怕你忽然不呼吸了;有時正上著課,我突然想給你打電話,想知道你好不好。”
我問這種情況持續了多久,她說半年。
正是這半年,考試失利、老師態度轉變、媽媽生病,幾種壓力疊加在一起,女兒終于扛不住了,陷入了抑郁的泥沼。
02
女兒確診患抑郁癥后,需定期去醫院治療,于是我到校給她請假。
班主任不太愿意,說總請假會影響孩子的成績。
我說,孩子得先健康地活著,然后再談成績,所以以后每周她需要請兩天假去看病。
班主任無奈地同意了。
寒假里,為集中注意力完成作業,女兒開始用小刀劃自己的胳膊。當時,我不知道這事。春節,我們去廣州旅游,廣州溫度高穿短袖,女兒見瞞不住,只得給我看了她胳膊上的傷,深深淺淺有十幾道,觸目驚心。
我覺得不能再讓女兒待在高壓環境里,于是一開學就去學校給她辦了休學手續。
休學在家,女兒的情緒也很不穩定。

一天晚上,我發現女兒不見了,正疑惑時,收到女兒發給我的“遺書”微信。我嚇了一跳,趕緊和丈夫四處尋找。尋找無果后,我報了警。
然后,我不停地給女兒發語音,那是我人生最害怕的一個晚上。
最終,她給我打來電話:“媽媽,我下來了,我想您。”
我說:“你在哪里?媽媽去接你。”
她說:“不用,您在家等著,我會自己回去。”當聽到門鈴響的那一刻,我趕緊跑過去開門,然后緊緊地抱住她。
為幫女兒找回對生活的熱愛,我決定帶她出門走走,方式是自駕游。自駕游想走就走、想停就停,自在些。除了女兒,我還帶上了爸媽,人多熱鬧些。
每站的游玩攻略,我都交給女兒,讓她安排路線、尋找美食。高速公路上,女兒搶到了一票難求的陜西博物館門票,我們全家歡呼;在神樹坪熊貓基地,我們看了憨態可掬的熊貓,覺得不虛此行;到了重慶,我們吃了網紅火鍋……一路有意外、有遺憾,但更多的是美好的經歷。
女兒說,回去后她要寫旅行手記,當作我們第一次長途自駕游的紀念。
女兒有過自殺的念頭,我理解她的痛苦,并開始努力把我們在一起的每一天當成最后一天。
為此,我對女兒的態度是無條件包容——包容她所有的情緒,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我告訴自己,我能理解固然好,不能理解也要接受。
一天,我早上6點醒來,見女兒在民宿客廳。她說,她一夜未睡,睡不著。于是,我叫她陪我出去打羽毛球。打了半小時,出了不少汗,我們回家喝水、洗澡,這次她躺床上很快睡著了。
女兒抑郁后很社恐,不僅不能見陌生人,而且身邊的人一多就緊張。一次在景區乘坐吊索時,人很多,她感到窒息,無法自控地流淚、發抖。從那以后,我陪她出門盡量避開人流高峰期。
她狀態不錯時,我會盡量讓她做一些事,比如買水、問路。即便事情非常簡單,開始她也拒絕去做,我就通過示弱的方式,鼓勵她做。后來,她漸漸適應了。自駕游后期,她好了很多,能夠主動承擔一些與陌生人溝通的事。
自駕游回來,我帶女兒去醫院復診。醫生說她恢復得不錯。
03
從醫院回來,我告訴女兒:“病好后你就要回學校了,畢竟學校教育是每個孩子都要接受的。”我跟她商量,讓她先在家按照學校的節奏學習、運動、休息,看能不能做到。
結果,她做不到,于是計劃暫停。等感覺狀態好些時,她又開始執行計劃。暫停和重新開始都是她主動提出,我感覺她漸漸有了自控能力。
雖說對女兒無條件包容,但我們依然有分歧、會拌嘴,但也會各自冷靜、道歉。
生活似乎沒變,但女兒的心態慢慢變了。和我聊天時,她有了對未來的規劃。醫生說,這是好現象,說明女兒的自殺風險降下來了。我和女兒都很高興。
在陪女兒就診的過程中,我曾目睹有的孩子在問診、候診時情緒崩潰,家長卻還在旁邊不停地罵他。
我也加入過一些患抑郁癥孩子的家長群,發現很多家長不斷質疑孩子為什么會患上抑郁癥,并為此感到羞恥。毫無疑問,這對家長、對孩子,都是一種嚴重的內耗。
我沒有。發現女兒的問題后,我及時帶她去看醫生,沒有質疑,沒有羞恥感,也沒有刻意隱瞞她患病的事實。
女兒很敏感,我安慰她:“你生病了,這沒什么,跟感冒發燒一樣,慢慢調理就會好。”
從確診到現在,我丈夫和父母也沒質問過孩子:“為什么就你患上了抑郁癥?”
他們給予孩子無限的包容和支持,一直說:“沒關系,我們會陪著你一起扛過去。”
最近,女兒終于重新走進校園。
我喜極而泣,同時又清醒地意識到女兒仍沒有痊愈,我還要小心應對。
總之,經歷了這件事,我深感家長是陪伴孩子戰勝病魔的堅強后盾。只要家長覺得天沒塌,孩子就不會垮。正視問題、積極應對,就會迎來好結果。
作者:溪北
編輯:壯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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