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小凡

在中國工業化和國防建設的歷史長河中，小三線建設作為一個特殊的戰略舉措，承載了一段特殊的歷史記憶。東華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張勝博士的著作《安徽小三線企業調整與地方經濟社會建設研究》（以下簡稱張著，安徽人民出版社2024年版）以豐富的史料、嚴謹的邏輯和深刻的見解，為我們提供了一幅安徽小三線工業史詩的全景畫。它不僅為我們揭開了這段歷史的神秘面紗，而且探討了小三線企業在調整過程中與地方經濟社會建設的互動關系。

近年來，小三線建設日漸引起學術界的關注，特別是上海大學歷史系徐有威教授帶領的研究團隊出版的上海小三線系列學術成果。但學術界對相關省區市的小三線研究并不平衡，諸如安徽本省小三線研究就尚有探討空間。從區域史研究的視角來看，安徽省小三線建設是安徽省工業發展乃至全國工業發展的一個縮影，為安徽省乃至中國當代史研究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其既有著全國小三線建設的共性特征，又有著自身的個性化面相。

張著是國內第一部關于安徽小三線建設的著作，填補了安徽小三線研究空白的同時，還給全國其他省市區的小三線建設研究，樹立了一個可以參閱的范式，具有坐標價值。它通過對安徽小三線企業的早期建設、調整搬遷決策、實施過程、與原建設地區的關系演變、工業遺產利用等方面的深入分析，逐步揭示了安徽小三線企業調整的全貌。與全國第一部研究地方小三線建設即上海小三線建設的著作《飛地:上海小三線社會研究》一書（崔海霞著，上海大學出版社2022年版）相比，張著在研究方法上引入田野調查和實證分析研究方法，既在關于小三線企業工業遺產的研究中以田野調查為資料采集方法，注重結合實際，探討合理開發、利用小三線企業工業遺產對時下國家有關發展戰略實施的現實意義，也以既有研究為參照，以資料搜集為手段，在比較安徽省不同地區、不同小三線企業個體基礎上，進一步審視安徽小三線企業調整與地方經濟社會建設的關系，讓張著內容更為生動，也更具研讀價值。

在內容上，張著不僅關注了安徽小三線企業的發展歷程，還探討了這些企業與地方經濟社會建設之間的互動關系。書中通過對大量檔案資料的梳理和小三線親歷者的采訪，為我們呈現了一個立體化的小三線社會圖景。這種從宏觀到微觀、從歷史到現實的研究方法，使得張著本身具有很高的學術價值。在觀點上，該書的創新之處在于它將小三線企業調整與地方經濟社會建設的關系作為研究的主線，這不僅豐富了小三線建設研究的視角，還為理解中國工業布局調整和區域發展提供了新的思考。

從宏觀到微觀：國家戰略和區域發展 張著所研究的企業調整與地方經濟社會發展問題是三線建設中的突出矛盾。根據當時中央的規定，三線企業在建設伊始就被要求認真貫徹“不占高產田、少占可耕地、不遷居民、便利居民”的原則，但在實際建設和生產過程中難免出現各類問題。但即使如此，小三線建設還是為當地帶來了工業設施和先進思想，也為地區經濟社會發展有所貢獻。從微觀層面來看，安徽小三線企業調整與地方經濟社會建設的互動極具代表性。安徽小三線不僅在初建時期本著“不占高產田、少占耕地田、不遷居民”的建設原則，努力在發展建設中避免與地方產生矛盾。在投產后，小三線企業不斷給予地方各種幫助和支持，進一步推動了企業與地方關系發展。直到改革開放初期小三線“軍轉民”以后，安徽省大部分原小三線企業轉產民品，部分企業至今已發展為大型國有企業，繼續為地方經濟社會建設貢獻力量。正是基于廠、地相互支持的有利開局，安徽小三線企業與原建設地關系才有了后續和諧發展、良性互動的基礎。

從整體到個體：工業布局和企業發展 張著以安徽小三線企業的調整為研究對象，通過對整體工業布局的分析和個體企業發展的透視，勾勒出了一幅小三線建設的歷史圖景。從整體來看，該書闡述了小三線建設的背景、過程及其在國家戰略中的重要地位。這一戰略部署，不僅是對外部安全威脅的回應，也是對國家工業布局合理化的追求。該書通過對安徽小三線企業的地理分布、產業結構和規模效益的分析，展示了小三線建設在工業布局上的整體規劃和戰略布局，揭示了小三線企業調整與地方經濟社會建設之間的內在聯系。從個體來看，張著深入到個體企業的發展脈絡。該書通過對安徽小三線企業調整過程的細致梳理，展現了企業從建設、發展到調整的全過程。這些企業在面臨國家戰略調整和市場環境變化的雙重壓力下，如何進行戰略轉型、技術創新和管理創新，成為書中的一大看點。此外，該書對企業的微觀剖析，不僅關注了企業的經濟效益和市場表現，還關注了企業內部的組織結構、員工生活和企業文化。這些個體層面的深入挖掘，增強了讀者的代入感，使得讀者能夠更加直觀地感受到小三線企業調整對個體命運的影響。

從過去到現在：工業遺產和產業發展 張著不僅追溯了小三線建設的歷史脈絡，更深刻地分析了這些工業遺產在當代的轉型與發展。從過去來看，調遷后大部分安徽小三線企業搬遷出山，主要不動產移交當地，成為安徽鄉村小三線企業工業遺產基本來源。進入城市的原小三線企業也陸續被兼并、破產和重組、股份制改造，部分企業關閉、搬遷，同樣形成了大量工業遺產，但這些資產對地方政府而言也并非可以輕易消化。該書以安徽小三線企業分布較為集中的霍山縣為例，分析認為當地政府只能在可操作地范圍內進行經濟利用，導致小三線企業移交資產管理不善，一些地方的小三線企業移交資產因當地政府對地方發展建設需要而被拆除，最后成效較差。從現在來看，進入新時期，小三線企業移交地不動產損壞日趨嚴重。加之，小三線建設距今已半個世紀有余，房屋折舊與損毀實難避免。這些荒廢建筑遺存是當代安徽鄉村小三線企業工業遺產主要內容，如何合理、有效利用成為新時期當地政府所要解決的一大問題。該書在厘清安徽小三線企業工業遺產利用過程中的問題后，放眼全球，選擇工業革命發源地的英國作為參照，將安徽小三線企業工業遺產改造利用情況和英國鐵橋峽谷工業遺產改造利用情況進行比較，提出了安徽改造利用小三線企業工業遺產的建議，即打造區域文化旅游綜合體的發展模式，具體包括完善開發前的發展規劃、拓展社會文化教育價值、加強遺產保護與管理、推進項目運營專業化等。

作為一本學術著作，張著不僅豐富了我們對特定歷史時期中國經濟發展的認識，也為理解當前中國社會經濟問題提供了有益的歷史視角。但同時，該書主要基于安徽地區的案例進行研究，這可能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研究結果的普遍適用性。不同地區的小三線企業面臨不同的地理、經濟和社會環境，這可能會對研究結論的廣泛適用性造成影響。可即便如此，張著對于歷史學者、經濟學者、政策制定者以及對中國經濟發展歷程感興趣的讀者仍具有一定的參考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