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在柏林電影節上亮相的華語片中，祝新的《漫游》并不特別引人注目，但這部電影的特別之處有很多，95后導演的處女作，3萬塊的低成本，完全不同于傳統的神秘主義敘事……

導演祝新出生于1996年，去年剛剛從中國美術學院畢業?！堵巍返呐臄z開始于大二的時候，當時祝新還幾乎沒有任何關于電影導演的專業知識。

故事圍繞著南方城市的兩個家庭由遷徙所帶來的命運糾葛展開。夏日悶熱的一天，女孩李森林發現父親莫名其妙地離家，母親舊友秋秋阿姨意外來訪說起十年前關于喪夫的運河往事?；貞浐蛪艋骱⑼魑闹幸嗾嬉嗉俚奈淖?，也是夏天里隱秘而不可說的心事。

去柏林之前，祝新還和影片一起參與了釜山和摩洛哥的電影節，在大銀幕上看到自己熟悉的生活場景，祝新說“就像把自己家的魚缸搬出來給人展示一樣神奇”。

也不是很懂電影，但先拍了再說

祝新畢業于中國美術學院廣告專業。從小畫畫，對電影的認知不多。大一一次偶然到上?？磶觳祭锟擞罢沟慕洑v讓他突然打開了對電影興趣的大門。“當時感受到電影好像是一個特別神圣的東西，有種說不出的感動，覺得電影好厲害。”從那以后，祝新就每天在寢室里自己看電影，“瘋狂時候可能一天要看三四部?！?/p>

到大二的時候，祝新覺得自己應該拍點什么。廣告專業的課程會教一些基礎的視聽語言，但祝新并不喜歡那些條條框框，對專業有了一點了解反而讓他多了幾分緊迫感?！拔揖陀X得我應該憑直覺，可能再晚一點就不自覺要受到太多專業上的限制。”他想要一部屬于直覺的電影，“沒有一個非得要這樣拍的一個道理。也許那樣拍又有什么關系？那時候我真的也不是很懂電影吧，但我得先拍了再說?！?/p>

《漫游》的故事里有不少祝新自己生活的影子。電影主角李森林面對的成長困惑也是祝新內心里一直潛藏的。祝新從小和父母的關系并不算親近，甚至潛藏了某種“也許該離開去找自己親生母親”的心理寄托，“因為對自己父母的過去不了解嘛，那么親近的人，有覺得陌生，很多孩子小時候應該都有懷疑過自己的身世吧。但是那種心情可能隨著長大自然而然就被淡忘了?！?/p>

當時祝新借由朋友的關系，認識了杭州民間的一個“拍電影興趣小組”，組里的成員大多沒有專業的背景，不少是學數學、化學等理工專業，還有些來自不同國家的留學生。祝新提出想拍電影的想法，問爸媽借了兩萬塊錢，有興趣的成員們也樂于幫忙，還有朋友贊助了器材，趁著暑假，一個年輕的“草臺班子”就開拍了。

祝新把當時不專業的劇組稱之為“裝修小隊”，沒什么明確的分工，最大的工作量是“置景”，其實就是收拾和布置房間，每天收工前問“明天誰有空來把房間收拾了”。而最大的開銷則是吃飯，“都是朋友來幫忙，我得把飯給他們管好?！?/p>

劇組開工，多的時候十幾號人，少的時候也就導演自己拿著攝影機對著演員拍。演員都是自家的親戚朋友，祝新的媽媽是個老師，還給他物色了自己的學生來做主演。

最初的劇本很短，只有三十場戲。而且劇本寫得也簡單，大部分的場景得到現場臨場發揮。祝新也沒想過要做成電影長片，不過是自然而然的一個少年對自己電影夢想的實驗和實踐。拍了六七天，沒錢了就停了一年。

一年里祝新覺得故事依然在生長，也有強烈的愿望想要拍完它。于是他一邊繼續編劇，一邊接一些廣告的拍攝賺下幾千塊零花錢。再花了三四天湊了些朋友才算把電影補拍完成。

如今影片的出品人曹柳鶯是在影片完成后才結識的祝新，當時他正在找錢做后期，尚未經過后期加工的半成品已經獲得了多個國際電影節選片人的青睞?！白Ｐ掠幸环N赤子之心，一門心思就想拍電影，你跟他聊電影他可以說一天一夜不睡覺，我們覺得這樣的年輕人特別純粹、特別難得?！辈芰L說。

記憶里的杭州和赤子之心，在電影里不朽

祝新很年輕，言語中卻總在傳達著一種緊迫感。

關于影片的成長主題，他希望自己在還沒有真正成為一個“大人”之前去拍攝。

“我覺得童年是獨一無二的。我特別喜歡小時候說不清道不明的事，再晚幾年，有些東西會混淆和忘記。以前電影技術被很多框架限制，可能沒有辦法讓我這個年紀的創作者，二十歲不到就做這樣的東西。但為什么一部本該屬于小孩的東西，一定要裹挾成人的東西進去呢?電影工業發展到現在，幾乎沒有小孩子有機會拍自己的電影，我希望有一次機會以小孩的身份拍電影?！?/p>

影片的敘事有超現實的表達，祝新說因為自己感知的時間和別人不太一樣，但可能人長大了會忘記屬于孩童的很多奇想世界。而這正是他最想通過電影留住的東西。

而電影里陰雨綿綿的始終有些灰蒙蒙的杭州，是祝新眼里已然回不去的家鄉。城市里拆了不少老舊街區，蓋了不少新式建筑。自己記憶里的杭州，他想用自己的鏡頭去留一留。

“我覺得再晚一點可能很多人也回不來，很多事情也留不住了。這個城市也變化得很快，我記憶里面的杭州已經慢慢在消退，那年剛好是杭州G20峰會，要造很多東西，我在想，如果在這個時間點過后，杭州就真的變得不一樣了?！?/p>

事實也是在《漫游》拍完之后，祝新從小生活的杭州城老火車站附近一帶全部拆了。

祝新鏡頭下杭州像是沉浸在潮濕山水里的樣子，和如今充滿互聯網公司的摩登感全然不同?！拔矣X得杭州最特別的一點就是，生活區離風景區很近，《漫游》像個公園，其實它就是我自己畫的一張杭州地圖?！辩R頭里通過剪輯連接起老和山、黃龍洞，又轉向千島湖中的小島?！八鼈兓ハ嗦撏?，自由地生成。我覺得杭州就是這樣一個城市，有一個安靜的地方，會有一些隱秘的事情發生?！弊Ｐ抡f。

《漫游》在幾個國際電影節嶄露頭角之后，祝新也逐漸被主流的電影工業所關注，一些出品過主流商業大片的公司也向這位年輕導演拋出繡球。

“因為畢竟這個片子也是國內很少有的只花了這么點錢去做的電影。之后我可能也要到一個新的階段，可能不僅僅是要憑借直覺，還要去理性地判斷它，它在工業上面怎么去實現，是不是完整，如何對資本負責，這些都是下一個階段我要考慮的東西。所以這也是我會認為《漫游》對我來說極其珍貴的原因?！迸耐辍堵巍反髮W畢業的祝新說，希望自己不要丟掉大家一起去冒險的這種勇氣。

“它也是一次告別。從這個點開始，我要去做新的電影?？鋸堻c來說，它是不朽的?！弊Ｐ抡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