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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

子

2024年12月11日，上海靜安區正式官宣：保利“永興里”樓盤開盤當日清盤，認購率達247%，創靜安區年度最高認購率，建成后，將成為全球華人家族重回上海靜安城市中心的首選之地。

消息一經傳播，令人振奮而又激動。

起初看到這則消息，我還是有些心存疑惑，“永興里”所在的永興路，不就是我當年上中學時，每天都要走過路過的那條寂寂無名小馬路嘛，怎么一轉身就會弄出那么大動靜，“永興里”橫空出世，成為萬眾矚目“宜居、宜業、宜游、宜學、宜養”的一方熱土？

01

樹木蓊郁的小馬路

永興路距家不遠，騎車也就10來分鐘路程。想想確實很長時間沒有路過永興路了。這條樹木蓊郁的小馬路上，一直深藏著百年名校市北中學，那是我的母校，曾經閉著眼睛也能摸到的一條路。

從大統路徑直往南到永興路，再從西向東騎行，一路悄無聲息，穿過會文路后，猛然看見一輛輛重型卡車裝著土方穿梭往來，幾幅巨大的“永興里”房產彩色廣告牌撲面而來。永興路、公興路西北側，一個熱火朝天的建設工地，正在將廣告上的永興里魔幻般變成可感可見的實景。

實景圖

我的記憶庫瞬間訇然洞開，沒錯，這就是我曾經天天走過路過的地方——上海戰斗型鋼廠，也是我們這一代青春熱血被隨意揮灑掉而無從撿拾起來的見證者。

02

一代人的青春

1974年春季，位于老北站均益里、頤福里、來安里、德康里、交通里、森巽里等適齡學生，全部被劃入到市北中學讀書。市北中學一直到1978年秋季才恢復重點中學名份，而那時我們已然出局。

我們這一屆被統稱為77屆，四年半初高中連讀，畢業時拿到一張獎狀大小的高中畢業文憑，上有本人照片、校長簽名、學校鋼印，像模像樣，走上社會卻不予承認，淪為廢紙一張。很多同學為了生計、前途只能回爐重讀，最終出了少許企業家、學者和官員，但畢竟不是通過考試跨進重點學校門檻。

記得市北中學百年校慶時，整個77屆畢業生被安排進一間普通小教室，參加者寥寥，喇叭里同為校友的著名學者葛劍雄正在興高采烈地作著演講，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

市北中學 來自網絡

市北中學位于永興路365號，這些年經過改建后，向西擴展到西藏北路，向北到中興路。著名學者錢偉長題寫的校名灰底灰字，內斂低調，符合百年老校的沉郁氣質。

老北站位于市北中學東南處約一公里多距離，每天上學、放學必然要經過永興路，來回四趟，算起來走的路不算短。

03

百年永興路

翻閱有關資料后得知，永興路從1917年開始筑建，呈東西走向，從寶山路一路往西，經過鴻興路、公興路、會文路、西藏北路（原和田路）、共和新路，直到大統路上海火車站北廣場止，約有1600多米，至今沒有開疆擴張，也未被人為掐頭去尾，一直就是一條小馬路，默默迎送著每天的日月晨昏。

永興路東段原為一片荒地，西段則是淤淺的虬江河道，永興路以原虬江永興橋命名。1920年后，永興路逐段改建成彈石路，東段因靠近老北站，建起了許多舊式里弄、工廠和學校，就在永興路、鴻興路口，有一所朝陽中學，老北站地塊里75屆、76屆適齡學生，都被劃進朝陽中學讀書，否則，我們的兄弟姐妹、左鄰右舍，都應該是市北中學或朝陽中學的校友。

記憶中，永興路上有兩家工廠給我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一家是位于現在永興里地塊的戰斗型鋼廠，還有一家是天明糖果廠，在永興路鴻興路82號上。

那時糖果屬于緊俏食品，憑票供應，花花綠綠的糖果對孩子誘惑力很大，尤其是看到一些設計精美、圖案花俏的糖果包裝紙，有心者會熨平后夾在書中當書簽或收藏起來。

那時天明糖果廠生產的桉葉糖很暢銷，專治咳嗽，嘴里含上一片，一股薄荷清涼味直竄肺腑，瞬間令人無比舒暢。價格也不貴，印象中不到一毛錢，就能買上10片裝的三角形桉葉糖。每次走過路過，空氣里經常會散發出甜得發膩、香得頭暈的氣味，忍不住就會咽口水。摸摸空空如也的口袋，只好怏怏地快步離開。

想想朝陽中學的學生真是開心，每天免費可以聞糖果香甜味。我從沒進過天明糖果食品廠，偶爾會看見女工們戴著白扁帽，穿著白罩衫，進進出出忙碌得很。心里有點嫉恨：面對著一條條流水線上，她們大概可以隨便吃桉葉糖吧？如今天明糖果食品廠還在，查度娘好像搬到了青浦區，桉葉糖倒是看不大見了。

戰斗型鋼廠靠近公興路旁，廠名起得頗具時代特征，門口掛著一塊白底黑字廠名，但我估計這是隸屬于戰斗型鋼廠的一個車間，因為沒看到有辦公區域。

既然是車間，就顯得很粗放，敞開式作業，我們大可長驅直入看野眼。一長排锃亮的滾槽里，燒得通紅的長鋼條被機器推進滾槽內，發出轟隆隆的巨響。這些鋼條派什么用場，我一概不知。

每天只要經過車間門口，就能感受到一股熾熱的氣浪在翻涌，盛夏季節更是像到了火焰山。

站在門口，能看到穿著厚厚帆布工作服的工人，頭戴遮光帽，鎮定自若地在通紅的鋼爐前走來走去，背影充滿著男性的陽剛之美，與天明糖果廠女工一身素白的陰柔風格截然不同。

大概國家鋼鐵生產過剩，且型鋼廠就在居民樓對面，噪聲污染擾民，不知什么時候，戰斗型鋼廠悄然消失，周邊蒙特利名都城、復地新都國際小區等商品房不斷建成，加上原有的老公房居民每天開門七件事，戰斗型鋼廠原址改建成一座室內菜市場，規模還不小，豐富的品種與新鮮的蔬果，吸引著居民近悅遠來。

04

文化承載

永興路戰斗型鋼廠對面，有數幢八十年代建造的六層老式公房，現尚未拆遷，中國第一個家庭鐘表博物館就誕生在這里。

鐘表收藏家王安堅 來自網絡

館主王安堅是上海長途汽車站的普通員工，偶然與古舊鐘表結緣，自此一發而不可收。他節衣縮食，收藏了許多中外珍稀鐘表，像19世紀“南京插屏鐘”，18世紀法國“皮統鐘”、日本“貓頭鷹掛鐘”等。收藏鐘表使王安堅變得儒雅而博學，兒子王劍耳濡目染之下，也走上收藏之路，他非常喜愛收藏中外各式鋼筆，2024年出版收藏專著《筆緣——古董鋼筆收藏賞析》，被國家圖書館收藏。在“鐘表大王”王安堅帶動下，當年的閘北區成為上海收藏界的“半壁江山”，如周長興的石刻微雕、嚴漢祥的“火花”等廣為人知，惜乎這些老收藏家均已作古。

來自網絡

少年不知愁滋味，這是宋朝詞人辛棄疾的名言。現在想來，社會不承認我們當年的高中文憑，看似無情卻有情。初高中四年半，兩次學農、三次學工，真正能沉下心來讀書時，已到1977年秋季，距離恢復高考后第二次吹哨開考，也就是1978年的7月7日，不到一年。

萬丈高樓平地起，知識需要日積月累，那么短暫的時間，即使填鴨式，又能學到多少知識點呢？最終10個班近600名畢業生中，有30多人僥幸進了大學校園，說實話，其實也是“矮子里面拔長子”。

05

市北中學

還是回到永興路上，當年讀中學時這條路至少走了上千遍。那時讀書學校不供應午餐，所有學生回家自行解決，上下午來回就是4趟，永興路上車輛稀少，行人也不多，霎時成群結隊喧嚷而出的，肯定是放學時分。四個年級、數千名學生同時涌向街頭，沒有回家作業等著做，躁動的青春、無處釋放的荷爾蒙，畢竟會有惹事生非者。

一天中午放學，永興路上眾聲喧嘩。猛然間，有幾個男生在前面逃竄，后面則有數人猛追。眼看飛奔者將要逃脫，追趕者霎時扔出一把飛刀，旁人大嘩，紛紛走避，幸而沒扎中。這是我近距離親眼目睹打群架，冷汗一身。

為防止發生突發事件，浙江北路118號設有閘北區文攻武衛指揮部。上課期間，教室門口來了陌生人，指名道姓讓某某同學出去，據說就是帶到指揮部去。本性頑劣的同學回來后，老實一陣子，又會故態復萌。已被打成“臭老九”的老師想管也有心無力，如此大環境下，誰會有心思認真教書和讀書呢？

時間在一天天向前迅跑，無論學與不學，終將畢業，因為沒有肄業。1978年秋季，學校把我們這批劃地塊進來的學生送走后，大大松了一口氣，重新戴上市重點桂冠，所有新生都需經過嚴格考試和達標分數線，這是市北中學揚眉吐氣的好日子，也是我們黯然離校后，磕磕絆絆適應社會大學的那段艱難歲月。

多年后，許多同學以市北中學為榮，又以市北學生為恥，那種復雜感情難以言表，因而會有意無意地繞著永興路走，對市北中學視而不見，不愿去觸碰心底里追悔莫及的求學生涯。

尾

聲

我們這一代同齡人在逐漸老去，永興路卻開始煥發出新的生機和活力。

上世紀九十年代中期，成都路高架橋橫貫上海南北市中心，向北延伸到原閘北時，第一個下匝道就是永興路，或許還有很多上海市民未聽說過這條路。

2015年10月，原閘北區與原靜安區合并為新的靜安區，為沉寂已久的原閘北區黃金地塊，注入了強勁的資金動能。市北中學對面，永興路一路之隔，銘德漪景庭小區已高樓聳立。

永興里的建造，恰逢其時，躬逢其盛。

永興里設計者在城央雙拼墅邸理念下，獨門獨院規制，拱形門坊及雕花，復刻湖州會館風貌，菱形山花元素還原上海老建筑印記，巷道風貌鋪裝疊加紅磚清水墻，賡續衡復舊貌，演繹上海灘百年摩登風尚，最終為全球華人家族打造一個重回靜安城市中心的家園，這是永興路的榮幸，更是永興里興盛的起點。

盡管我們這一代已經遠離永興路，但我們熱切的目光卻從沒有離開，因為母校還在，更因為永興路一轉身，成就了永興里經典。

城讀特約撰稿人：王智琦

作者介紹

1978級華東師大中文系學生，1982年畢業。1987年考入華東師大中文系現代漢語研究生班，1990年結業 。曾任中學語文教師，在原閘北區委宣傳部、政協辦公室、區委統戰部等部門工作，2020年從靜安區委統戰部退休。在《新民晚報》《勞動報》《新民周刊》《上海灘》等報刊發表文章一百余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