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師｜弗朗索瓦·貝拉巴斯：在AI中迭代的加州山火

澎湃新聞記者吳棟

2025-01-01 19:53

來源：澎湃新聞

【編者按】

每年于中國廈門舉辦的集美·阿爾勒國際攝影節上總會選擇帶來一些當年來自法國阿爾勒攝影節上的精彩展覽，阿爾勒攝影節則是世界上規模最大、歷史最悠久的攝影節，其中，每年一屆的“阿爾勒發現獎”總會推出一些當今攝影創作前沿的作品。2024年，法國藝術家弗朗索瓦·貝拉巴斯（Fran?ois Bellabas）憑借作品《電子遺產》（An Electronic Legacy）摘得發現獎。

《電子遺產》通過展示不同世代的工具來呈現主題，整個展覽圍繞“火”這個核心主題展開。2016年，弗朗索瓦·貝拉巴斯在加利福尼亞州拍攝了一系列美國加州森林火災的照片。2018年，機器學習技術快速發展。藝術家決定將他在加州拍攝的首批5000張照片輸入第一代人工智能（生成對抗網絡，GAN），機器識別出這一主題，并將其擴散到整個圖像序列中。圖像與機器的碰撞產生了各種故障和扭曲效果。2023年，隨著 ChatGPT、Dall-E和Midjourney 迅速進入我們的生活，基于這新一代的技術，藝術家重新審視了自己的混合數據庫，并創作了一個沉浸式裝置，編寫指令創作了短片《火風暴將至》。2024年11月末，該系列在集美·阿爾勒展出之際，澎湃新聞記者采訪了這位年輕的藝術家。

《電子遺產》系列之一。弗朗索瓦·貝拉巴斯作品

2024年11月，廈門，展覽《電子遺產》現場。澎湃新聞記者吳棟圖

澎湃新聞：談談2024年您獲得發現獎的這件作品《電子遺產》，你剛開始拍加州森林火災的出發點是怎樣的？是一個環保攝影題材？它是怎樣發展到現在公眾看到的模樣的？

弗朗索瓦·貝拉巴斯：2016年，我去了美國，當時我有一個研究計劃，叫“發動研究”（Motorstudies），既包括汽車、摩托車的動力，也包括其他系統的發動。我關心的是圖像生產背后的驅動。

拍火災完全是出于偶然，我過去了，遇到了，就拍了。回來之后，我開始用第一代 GAN（Generative Adversarial Networks，生成性對抗網絡）做實驗。火災圖像在我腦海中一直抹不掉，我開始進行了一個更長的實驗，一些句子在腦海中浮現，最后漸漸變成了你看到的一些句子、詞匯和表達形成的長片。這總體是個非常長的研究型創作項目。我有很多正在進行的項目，這些東西之間是相互聯系的，就像德勒茲說的“根莖”那樣。

澎湃新聞：通過人工智能工具生成的火的圖像，模糊、甚至是美化了火災的效果，這樣的效果是否會讓人弱化其在現實中的力量？

弗朗索瓦·貝拉巴斯：攝影，就其本質而言，并不是一種忠實地代表現實的媒介，就像產生圖像的生成算法一樣。從歷史上看，圖像已經在實驗室中被操縱以塑造現實。隨著數字技術和 Photoshop 等工具的出現，模糊和操縱照片真實外觀的能力得到了廣泛的普及。

攝影還是計算機生成的圖像，仍然是選擇的問題：選擇哪些圖像？出于什么原因？

我的作品中詳細闡述了不同可塑形式的問題。這些不是答案，而是每個人特有的思考之門。

《電子遺產》系列。弗朗索瓦·貝拉巴斯作品

《電子遺產》系列之一。弗朗索瓦·貝拉巴斯作品

2024年11月，廈門，展覽《電子遺產》現場。澎湃新聞記者吳棟圖

澎湃新聞：展覽中，2018年你用 GAN 做實驗的那部分圖像帶有一圈黑邊，且看起來比較廉價，為何想要這個效果？

弗朗索瓦·貝拉巴斯：GAN 生成的圖像其實一開始全都是方形的，在法國有一個沖照片的連鎖店，沖出來的就是這種便宜的光面紙。我想要這種效果，同時又想帶點寶麗來樣子的效果。這里的技術問題挺復雜的，我設想中，這都是一些物體（object），我并不希望用貼紙貼在一面墻上，那樣意義就改變了。

澎湃新聞：《電子遺產》在法國的展覽和在中國廈門的展覽有何不同？

弗朗索瓦·貝拉巴斯：在法國阿爾勒我做了一個很沉浸式的效果，你會覺得自己處在山火那樣一個環境里面。在廈門的分開了幾部分，攝影的圖像、生成的圖像和動態的分成了幾個不同的區域。

《火風暴將至》靜幀截圖，《電子遺產》系列之一。弗朗索瓦·貝拉巴斯作品

2024年11月，廈門，展覽《電子遺產》現場。澎湃新聞記者吳棟圖

澎湃新聞：你在法國國立阿爾勒攝影學院接受的攝影教育，攝影的課程是怎樣設置的？

弗朗索瓦·貝拉巴斯：一年級剛開始是一些基礎課：黑白暗房、彩色暗房、沖洗、大畫幅、中畫幅……二年級的時候是個人創作，三年級的時候深化個人創作，并且開始準備畢業論文。在阿爾勒學習攝影之前，我在洛林高等藝術學院讀書，那個時候我就開始做暗房，還做一些修改圖片的工作。

澎湃新聞：歐洲的攝影教育扎實且傳統，而你的創作則大多關于虛擬影像，你如何看待這兩者間的關系？

弗朗索瓦·貝拉巴斯：對我來說，物理世界和虛擬世界間沒有明顯的界限，它們構成了很多種不同的真實。我的創作會用多種媒介把不同的真實組合起來敘述一個故事。我有時會用到電子游戲引擎去制作一些場景，不管是 unity （一款軟件），還是 blender （一款軟件）之類的。

攝影其實是一種思考方式，一種接近真實的方式，這種理解圖像的方法論已經在腦子里扎根了。所以，我想用圖像達到自己想要的一種真實狀態。

2024年，法國阿爾勒，展覽《電子遺產》現場。

澎湃新聞：前不久的上海國際攝影節上，你展示了另一個系列《數據災難》（digital disaster），它與你創作主線的聯系是怎樣的？

弗朗索瓦·貝拉巴斯：《數據災難》之前沒有展過。和策展人傅爾得聊的時候發現，原來我還可以展這個系列。我用在網上找的一些圖片細節，生成了更大的圖片。這與我其他系列有著一以貫之的聯系。

我們剛才談了很多圖像生成引擎的問題，其中有一個最基礎的問題，就是擴散模型（diffusion model）。比如 GAN 是圖圖之間的生成，但今天的很多人工智能，比如 Midjourney 這種東西是文圖的生成，中間的關聯性是不一樣的。今天的圖像生成引擎其實是越來越朝向照相寫實主義這個風格去進化了。

我不想被工具綁定，我會使用很多不同的軟件，這些圖像生成引擎各不相同，大部分時候，我都是在訓練自己，我盡量用開源的圖像生成程序。對我來說，如果我要很寫實，那干嗎不直接去拍照，對吧？圖像生成軟件中那些很明顯的故障讓我很感興趣。換句話說，我感興趣的是人工智能生成東西中的一種集體記憶，它能夠生成一個潛在圖像，潛在的空間，這個東西其實跟攝影本身是一樣的，攝影本身也在討論潛在空間或潛在圖像。人工智能圖像生成也可以解放攝影在關于表現這個方面的一些潛力，這個東西可以是一個新的游樂場，有更多拓展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