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金有個撫邊鄉

徐 平

撫邊鄉位于小金縣北部山區、小金通往馬爾康的路上,此處距小金縣城約40公里。小金,藏名“儹拉”,取“小河濱”之意。連接小金、馬爾康的道路大部沿著撫邊河蜿蜒曲回,撫邊河發源于兩地之間的夢筆山南麓的巴克木錯,為小金川(俗稱“眼明水”)的主源,河流兩岸幾乎都是高山峻嶺。小金全境,古稱“冉駹[máng]國”,南北朝時期為黨項人領地;隋朝為嘉良夷屬地;唐宋時期納入州府管域;元明時期設宣慰司轄領。明朝實行土司制度,于今撫邊徐家河壩處設底木達寨,藏語“底木達”意即“火鉗般地形”。清朝“改土歸流”實行兵屯制度,改設底木達屯。清乾隆四十四年(1779),金川戰役后,底木達屯更名為撫邊屯,歸懋功屯務廳(今小金縣)管轄。民國二十五年(1936),設撫邊特區。1953年,設撫邊鄉,鄉制延續至今。

大小金川為大渡河的上游支流。隋唐時期,大小金川流域內分布著嘉良夷、東女、“西山八國”諸部和羌族部落,這些部落先后被吐蕃所并。長期雜處和融合中,流域內各部族形成了后來習稱的“嘉絨藏族”。明朝實行土司制度,多個土司于大小金川流域內分據而治。然而,勢不俱棲,土司間的紛爭不斷,清初時形成了色勒奔大金川土司和演化小金川土司兩大勢力。顯然,控制土司的權力,保證邊地的穩定,對于當時的清政府來說尤為重要。

撫邊鄉一帶,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歷來為兵家必爭之重地。清初,西南少數民族地區實行“改土歸流”制度,即改世襲土官制為委任流官制。清乾隆初期,大金川土司欲稱霸一方并引發戰事,清廷派兵數萬人用了約兩年時間平息了此亂。乾隆中期,大小金川土司之間的沖突再度造成時局緊張,乾隆三十一年(1766),清廷調集“十四省營十八路土司滿漢屯土官兵”會攻大金川。此役異常艱難,清兵死傷眾多,將帥溫福戰死,經過前后約十年時間的多次“血戰”,至乾隆四十一年(1776)才重新一統。底木達即今撫邊鄉一帶為南北要道必經之路,當地戰事尤為激烈與殘酷,溫福即戰死于底木達的象鼻山。現撫邊老街上還留存有清道光十四年(1834)立的《皇清叩贈太仆寺卿嵐谿王公殉節碑》。原有碑亭已損毀,該石碑高逾3米,上面圖飾雕刻精美,字體規整清秀。“太仆寺卿”為從三品的皇家馬政主管官員,碑文中記錄了大小金川戰事。

兩次金川戰役,給當地帶來了巨大影響。戰后,大小金川流域方圓數百里的地方,寨空人走,田地荒蕪。清政府設置懋功屯務廳后,在原土屯的基礎上實行軍屯制,即讓兵丁留守屯種,在此安家立業,時懋功屯務廳下轄懋功、撫邊,崇化、綏靖、章谷五屯。《清史稿·地理志》中記載:撫邊屯在“廳(懋功)北百三十五里。北孟拜山,西空卡雪山。小金川河在屯南,合日爾拉、索烏、巴郎諸山水,西南入懋功。”撫邊,意即“撫安邊疆”,由此名亦可知該處實為地理邊要。出于“綏懷鎮靜”,清政府在當時的撫邊屯派設了屯員、糧臺(注:糧臺為清時沿途所設經理軍糧的機構)。

屯墾戍邊,包括軍屯、民屯,是清政府“安邊、便民、足食、足兵”的重要措施。當時,撫邊等處的駐守人員包括江西籍官兵、藏族降兵和他處遷來的藏族居民。清政府還通過撥發土地,提供牲口、農具、糧種,以及免賦和獎勵丁口增加等措施,接受與安置當地住民和外來移民。小金一地的外來移民分別來自江西、陜西、貴州、湖廣等省,以及四川內地。至清嘉慶十七年(1812),撫邊屯有屯兵540戶、屯民254戶、屯番459戶、屯練52戶。清中期及以后,留住的漢人成了撫邊屯的主要居民,與藏、羌、回族屯民共處一地。當地的漢族文化也隨著內地移民的到來而普遍,外省移民先后在此修建起同鄉會館。至清末,撫邊屯人口總數已達萬余。現撫邊一帶的漢族居民,很多的是當年軍屯、民屯時外省移民的后裔,以及后來陸續遷徙來的外地人。由于歷史的原因,當地漢人多居住于河谷低壩或緩坡地帶并形成聚落。當地現有的一些地名,如徐家河壩、牟家溝、倪家溝、胥家山、段家山、王家寨、熊家大地、楊家莊房、周家店子等,記錄和保留了舊時移民的屯駐與遷徙的相關信息。

清時,“傍山臨水,地極偏狹”的撫邊老寨處修建了“屯署”,各類建筑包括頭門一座、儀門一座、大堂三間、二堂三間、三堂三間,以及住房、科房、通譯房、倉房若干。屯署四圍還修筑了城墻,原有老街分別為糧臺街、水溝街和炮臺街等,屯署前左右街口設置了柵欄。當地現存的糧臺、炮臺、營門、高卡等地名,就是那時形成的。屯署內外還先后建起了文武廟、武圣廟、禹王廟、三官廟、川主廟、城隍廟、觀音閣、蕭曹廟、龍神祠、魯班祠、慰忠祠等宮觀廟祠,其中武圣廟、禹王廟和川主廟分別為陜西籍移民、湖廣籍移民和川籍移民所建的同鄉會館。地處四川西北部高原,舊時小金縣及所屬各鄉對外的商務往來地都集中于鄰近的邛崍和灌縣(今都江堰市),運出的商貨為本地的山貨土產,運入的商貨以布匹、鐵器、草鞋、食鹽、大米、紙張等為主。以農耕業為主并依靠與內地的貿易,數百年里,撫邊鄉漢人大體保持著固有的生活習俗。

中國工農紅軍曾路過和進駐撫邊。1935年6月7日,紅四方面軍先遣隊從兩河口順撫邊河南下,鎮守撫邊的川軍不戰而逃,紅軍官兵駐扎于老街文武廟中并于次日攻克懋功。6月12日,紅四方軍七十四團在達維鄉與翻越夾金山而來的紅一方面先頭部隊會師。6月21日,紅一方面軍與紅四方面軍在懋功城天主教堂內舉行了“同樂會”,慶祝紅軍兩大主力部隊勝利會師。隨后,紅一方面軍機關進駐撫邊,毛澤東和張國燾在此會面。6月26日,紅軍中央政治局在兩河口舉行擴大會議,參加的領導人物包括毛澤東、張國濤、張聞天、博古、王稼祥、朱德、周恩來等。會議后,部分紅軍部隊仍在懋功一帶開展土地革命運動,組織與宣傳紅軍主張。撫邊鄉,曾于20世紀60年代中期改名為“紅征公社”,名字即來源于當年的紅軍長征。

撫邊鄉有新街區和老街區,新街在山下,210省道穿場而過,街道兩旁全是新修的房屋;位于山腰高處的老街又稱“糧臺老街”,早期此地設有喇嘛寺糧倉,街道兩旁仍保留有很多古舊民房,此外四周還分布有禹王廟、文武廟、城隍廟、古城門等。這些不同時期的遺物遺址見證了撫邊鄉的歷史,也增添了撫邊鄉的神秘感。中國工農紅軍在此留下的遺跡及其石刻標語,當為撫邊糧臺老街中的最大看點。紅四方面軍路過和駐留期間,在撫邊糧臺老街里很多石碑和墻壁上留下了眾多的標語口號,如“擁護蘇聯的和平政策”“徹底粉碎川陜會剿”等。

撫邊鄉一帶屬于高海拔地區,峰高谷深,山巒疊翠,其中大坪和墨龍溝兩處是藏族民眾的聚居地,這里民族風情和宗教文化濃郁,朝山會、賽馬會、格薩爾王藏戲等藏傳節目,每年都會吸引遠近鄉民前來參加和觀看。境內有雪山、森林、溪流、高山草甸、高山湖泊,風景優美,山地盛產各類菌菇,蟲草、貝母、黨參、天麻、當歸、羌活、五甲皮等名貴中藥材。

墨龍溝,位于撫邊鄉場北外約5公里處,這里山勢險峻、溝深壑寬,歷史上也是兵戰多發之地。清乾隆三十七年(1772),清廷大將桂林遣部將薛琮領兵3000人,攜帶五日干糧,攻打墨龍溝,不料入溝后,被守方截斷后路,招致全軍覆沒。現墨龍溝的農家住戶分散在大山上下和溝壑兩旁。當地美麗的自然景色與奇特的風俗習慣,吸引著越來越多的客人前來游訪。

最能體現當地藏族民風的活動是“墨龍婚俗”。墨龍村寨嘉絨藏族人家舉辦婚禮大多歷時三天,第一天“請支客”;第二天“正酒”;第三天“謝支客”。第一天請支客,晨曦初露,娶親人家的親友多人就來幫助布置庭院,準備膳食,料理各種雜事等。當天傍晚,還要在院子外的地邊燒錢紙以祭拜神靈與慰藉先祖。“正酒”即正式娶親結婚的日子,這是寨子里最熱鬧的日子。一大早,客人們就從遠近不同的地方陸陸續續前來。院壩里已用石灰粉畫出了吉祥圖案并灑滿龍達(紙片),眾人簇擁著新郎在門外迎親。鞭炮聲中,新娘在陪娘和親友的護送下,浩浩蕩蕩地進入男方家院。院中堂屋里的卡鋪上坐著主人邀請來的喇嘛為新人送經祝福,雙方親戚則按男左女右的安排分坐在屋內兩旁,新娘亦在其母親的陪伴下坐在其中,另有四位年輕漂亮的女子坐在堂屋中間為客人奉茶。整個周堂儀式要持續約一個小時。與此同時,新郎的父親在堂屋外給參加婚禮的年青人和小孩子發送紅包;另有專人在另一處登記親朋好友送來的禮金與禮物。周堂儀式結束后,新郎進入屋里并與新娘端坐在布置好的新房里接受親朋好友的祝福。早茶中,酥油和糌粑是必備食物。吃完早茶的賓客們聚集在院子里,相互致意和交談,整個院子里充滿了濃濃的喜慶色彩。婚禮儀式中間,新郎的一些親朋“各司其職”地準備著婚慶正席。樓上樓下、屋里屋外,都能看見他們忙碌的身影。正席非常豐盛,大家濟濟一堂,甚是熱鬧。當晚,新郎家的院子里還會舉行隆重的“跳鍋莊”活動,屆時新郎、新娘將與親朋和來賓們一道喝酒吃肉、跳舞唱歌,將婚禮儀式推向高潮。第三天是謝支客。男方將備酒席款待和答謝前來送親的賓客,以及前來幫忙的親朋好友。當然,三天的婚慶活動中還有很多精彩的場面,這里就不一一細說了。

(文中圖片拍攝于2016年)

來源: 巴蜀文史

作者:徐 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