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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當麥琳的她們,選擇進行一場自我拯救

● 作者|佐伊
● 編輯|路子甲
2024年,如果評選年度互聯網最不想成為的人物,麥琳異軍突起,力壓周雨彤,葉柯,小楊哥,成為這個冬天,人見人煩的標志性人物。
沒有人想成為她,但是每個人都聲稱見過她。
她是那個情緒黑洞的閨蜜,她是沒苦硬吃的媽媽,是那個每次見面都一邊大笑一邊戳心窩子然后讓所有人都下不來臺的討厭同事。她“又蠢又壞,擰巴,控制欲強,沒苦硬吃”。
你不知道她想要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人們譴責她,卻不了解她,沒人知道這種讓人討厭的“惡”是怎么一步一步被培養,被放大的。
究其原因,因為楊子畢竟少見,而麥琳卻如此常見,我們看到“熟悉”的人在攝像機前作著熟悉的“惡”,那種不適感撲面而來。
每個華燈初上時,萬家燈火的家里,每個看似溫馨的家庭里,都可能藏著一個麥琳。

不被鼓勵“成為自己”的女性
在婚姻前四年,石榴因為老公不關心自己哭過鬧過,但都無疾而終。但當她放棄索要后,開始了自己的生活,世界突然變好了。
過去石榴覺得婚姻是救贖,她想自己在原生家庭受的委屈,會隨著理解自己的人出現而消失,她也愿意為此付出一切。
小時候,作為重男輕女家庭里的長女,石榴要當個成績好的學生,讓爸爸有面子;要當個貼心的女兒,安撫媽媽的情緒;要當個不爭搶的姐姐,把房子和雞腿都讓給弟弟。
大學她把頭發染成了紅色。剛發朋友圈,就接到媽媽20多個60秒語音條。“哪像個好女孩樣子,街坊鄰居在背后怎么議論你,趕緊把頭發染回黑的”
不要有個性,不要說委屈,更不要提需求,這是家人對她的期望。
直到她丈夫的出現,讓她第一次體會到被看見的感覺。她的丈夫學歷不高,早早出了社會闖蕩,性格也直爽,遇事從不躲避。他的出現拓展了石榴的人生體驗。他們一塊去川西自駕,也讓石榴看到另一種人生的可能性。
在他的鼓勵下,石榴染了一頭鮮艷的紅發,也第一次騎了摩托車。她感覺自己終于不再要求當個乖孩子了。

石榴與丈夫的自駕圖
但婚后她發現,這種救贖感消失了。她又回歸到了另一種期待 - “當個賢妻良母”。
尤其當孩子出生后,家里的工作增多了不少。她習慣了犧牲自己的選擇,決心辭掉工作,全力支持丈夫的工作。丈夫也很給力,工資卡也上交了家庭。可就當一切順著兩人預期發展,石榴卻發現自己內心變得越發空洞。
過去她覺得,自己趁著這兩年學習充電后再出去工作。但帶娃后,她卻發現自己的生活已經被家務和娃徹底填滿了。
有時她環顧家里,看到地上是孩子的玩具和繪本,衣柜里老公的衣服,卻看不到任何屬于自己的物品。她已經好久沒社交看書,也沒買過新衣服了。所以當她看到麥琳說,衣柜里全部是李行亮的物品。她知道那指的不光是衣服,而是她已經喪失了全部的自己。

再見愛人有關衣柜的討論
而老公事業上的成功,也讓她感到刺痛。
一年后老公的工作上漲了。她看著老公喜悅的語氣,心里涌起的卻是嫉妒。專科畢業的老公也能漲工作,研究生畢業的她如果出去工作,那薪資可能比現在還高吧。
這種不安,讓她不斷的從周圍人身上獲得認可,但每次都是失望而歸。
她像麥琳一樣,不斷詢問丈夫,我胖了嗎,你不會嫌棄我吧。她推也更頻繁追憶起兩人相戀時的場景。老公一開始會認真回復,但后續便開始敷衍,說自己也記不清了。有時她和媽媽抱怨,媽媽總會說“他都把工資卡給你了,又沒出去亂搞,你得知足”。
這種孤立無援,又難以訴說的感受困住了她。她說不清自己想要什么,只覺得自己成了一個情緒黑洞,什么都無法填補。
這種匱乏,逐漸化成了語言的攻擊與嘲諷。
她看不慣丈夫的很多行為。丈夫在家里躺著刷手機,或是吃飯時弄撒了油湯,都會引起她的咒罵。丈夫有時對她表達感謝,她也會陰陽怪氣的說“是你運氣好有人伺候,我運氣可沒你好。”丈夫開始躲著她,變得越發沉默。她則被這種沉默激怒,變得越發尖銳刻薄。
終于有一天,兩人又因為一件小事吵架。丈夫把碗用力一摔,說“想要什么就說。別搞得像我們都欠你,我不欠你”。她曾發誓不當只會抱怨的媽媽,但現在她卻成為最討厭的人,可現在她好像理解媽媽了。
也在那一晚,她帶著孩子回到了娘家。媽媽這次沒建議她忍著,而是認真想想她到底需要什么,和丈夫聊聊看。哪怕是離婚也行。
她在娘家呆了整三個月。白天由媽媽帶娃,她則重新寫作,分享自己當媽的感受。她加入了小紅書創作群,重新學起技術,她感到自己重新活了過來。
她也與老公聊了輪班帶娃的事,她原本做好如果不同意就離婚的打算,但沒想到老公也支持,原來老公早已意識到她的狀態不對,但不知道可以做些什么。現在他也有的放矢。
每天2小時的創作時間,成為她支撐自己的支點。
她開始與更多寶媽交流自己的困境,也依靠寫作積累了更多人的認可和喜愛。家里多了她的書桌與電腦,那是專屬于她的精神角落。

石榴的讀書角
過去曾希望由丈夫拯救她的石榴,現在當起了自己的拯救者。
女性未被滿足的需求,不會因為自己的壓抑而消失,更無法通過伴侶來替自己實現。只有勇敢直面并說出自己需求的人,才能夠在母親的身份下重新尋回自我。

全職媽媽的隱形代價
“你不知道我為家里付出了多少” 貝殼發現這兩年自己每次爭吵的時候最喜歡說這句話,而這句話對家人的殺傷力,隨著她說的次數的增加開始減少。
最早家里人誠惶誠恐,后來家里人點頭稱是,最后老公一邊玩手機一邊看了她一眼:是的,所以你付出了多少?
36歲的貝殼現在終于理解了家庭生活是如何消磨掉一個人的,更重要的是,是如何從身體到精神,逐步瓦解。
她曾經覺得婚姻可以幫助自己生活得更好,但是隨著自己因為生育退出職場起,生活卻開始不可逆轉的開始變差。
孩子來的不容易,備孕的過程就把本來瘦弱的她折騰的只剩一把骨頭,生產的并發癥折騰得她提心吊膽。不過當時她只是一心想著孩子出生就好了。
然而產后才是真實生活的開始,貝殼懷孕的時候才90斤,生下雙胞胎后覺得自己每天身體的骨架都在晃蕩。
人的身體不行了,就沒有精力去思考復雜的事兒,只能把注意力都放在家里。
而家里的事兒無非就是那些:兩個孩子的衣食住行,老公的衣食住行,再加上打掃買菜煮飯偶爾兩個孩子一起生病或者電器水電維修七七八八,很容易占滿了一個人的一天。
做起來很多,但說起來就是四個字——全職媽媽。
貝殼的老公從事醫療行業,結婚的時候,收入頗豐,她也覺得在北京足以支持自己全職,并且也曾經幻想成為一個安穩的主婦。但是等到她生完孩子,因為行業原因,老公的收入已經腰斬。
錢少了,生活標準就會變低,而矛盾就越發開始凸顯。
老公成為了家里唯一的收入來源,在他的心里,家務不過是細碎又沒價值的事,遠不及他賺錢給家里帶來的收益大。貝殼做得好的時候他沒夸獎,但一旦做得不好,他就會嚴厲指出來。
沒有收入的全職媽媽,不過是丈夫的下級罷了。

貝殼與朋友的對話
兩個孩子帶起來不容易,為了節省請阿姨的錢,她就把自己的父母接過來,幫自己帶孩子。
而當家里人多了起來,需要平衡的事情也越來越多,貝殼覺得自己操心的事情一點也不比在外面賺錢的老公少。
貝殼想向老公索取情緒上的理解和體貼,但是對方并沒有回應。老公直接表示:覺得累可以請阿姨。但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她陷入像麥琳一樣的“節儉思維”,覺得家里需要花錢的地方那么多,哪里有錢請什么阿姨?
她沒有過上理想中的家庭生活,兩個人也因為這種矛盾,大吵過幾次,吵到氣頭上她一邊喊著離婚,一邊砸東西。老公只是很冷漠地看著,讓她安靜點,別吵到鄰居,
她聽完之后,繼續砸了家里所有能砸的,那一刻,她覺得自己像個瘋子。
所以,當貝殼看到李行亮說:“別說了,人家畫師還看節目呢”的時候,麥琳突變的臉色,她能理解那一刻的無力,以及接下來更加難以控制的口不擇言。

麥琳與李行亮畫師環節的對話
老公接不住自己的情緒,她就會向其他親近的人尋找出口。比如父母,比如孩子。有一次她控制不住,沖著一歲的孩子咆哮發火,也會經常不滿母親帶孩子的方式,然后進行橫加指責。
事后貝殼會陷入自我譴責的情緒中,她覺得自己變成了討厭的老公一樣。但人的心理是被環境一步一步塑造的,她也發現困在原地的自己越來越不像原來的自己了。
掙扎痛苦了很久之后,貝殼做出了一個決定,帶著父母和孩子一起搬去海南生活。
這個決定拯救了她的生活。海南房價和物價低,沒有北京生活壓力大,和老公暫時分開兩地,也不用每天把兩個人的生活捆綁在一起。

貝殼倆娃的海南風景圖
她意識到全職媽媽的弊端,決定開個小紅書的賬號記錄生活,作為雙胞胎媽媽的母嬰博主,她有了粉絲并逐漸接到一點商單,她有了對外的社交,不再局限于一方天地。
這對貝殼而言,是重新塑造自己的開始,她不再去向外尋求依靠,而是望向自己。
婚姻并不能幫女性解決問題,婚姻只會制造更多的問題。只有擁有更強大的內核的人,才能平衡這種更復雜的生活。

事業型媽媽:工作和家庭的雙重壓力
“滴滴滴” -早上7點半,元寶的鬧鐘準時響了。
一周沒休息的她,感覺整個身體散了架。她把自己從床上拽起來,打仗似的照顧兒子起床洗漱,送到幼兒園,自己再連忙趕到公司。
在乘電梯的功夫,她匆忙涂了下口紅,畢竟昨天領導剛暗示她“在客戶面前注意個人形象”。

為了早起元寶設置了多個鬧鐘
上班又帶娃的日子要連軸轉,她只是強撐著身體,但看著兒子的笑臉,還有每月工資到賬的時刻,她都覺得一切值的。她沒忘記,這種生活是她拼盡全力換來的。
婚前,她是公司里的拼命三郎。她是教育行業的銷售,剛畢業半年就成了團隊里的銷冠。老公是她同事,他看著這個姑娘能賺錢又有闖勁兒,對她展開了猛烈攻勢,兩人也因此快速成婚了。
婚后她曾覺得,帶娃三年,只不過是她事業的暫停鍵,她想著邊帶孩子邊接副業,收入至少也有過去的一半。
但真實生活,卻遠比想象中的更加殘酷。
時間靈活的工作數量少,市場也混亂,她做過繪本,英語老師和社區團購。可哪怕把能做的崗位都做了遍,收入也只有之前的零頭。
錢少了,話語權也就少了。
過去很多事情她都自己決定。但現在她想給孩子報課外班買個繪本,都要和丈夫商量。丈夫給了錢,但經常談起他壓力大,希望元寶“多體諒他”。
丈夫也開始找借口不帶娃。
原本商定好丈夫帶娃的時間,他要么加班,要么就抱怨“別人家都媽媽帶,只有我們家是爸爸帶”。當元寶說自己也有工作時,丈夫會略帶輕蔑的表示:你工作就那點錢,還不如安心帶孩子呢。家庭比職場更加現實。當你不創造經濟價值,就會受到家人的輕視。
事業,錢,家庭,她感覺自己什么都抓不住,就只能從過往生活尋找慰藉。
像麥琳一樣,她頻繁追憶起自己上班的時刻。她說“我在公司可是銷冠”,也說“那時追我的人那么多,我唯獨選了你”。
過去自由的生活,與現在的不得已形成了鮮明對比。對生活的不滿,讓日常小事都成了導火索。當丈夫再一次表示看不起她的工作,她徹底爆發了。她和丈夫說 - “是你求我在家里照顧孩子,也是你沒能力讓我當個享福的富太太。你就是自私又沒用”。
可爭吵結束后,她卻在一地狼藉中,看到了縮在角落驚恐不已的兒子。她在孩子充滿淚痕的眼里,看到了歇斯底里的媽媽。那是一個喪失理智的“瘋女人”。
她知道這樣不行。決心現在就回去上班!大家都反對,老公放言說上班就離婚,媽媽也勸她不要那么自私。但這些都沒有阻攔她的決心。
初期的日子十分艱難。重新回歸職場需要適應,她必須花更多時間在工作上。但工作途中,她總能接到幫助帶娃的媽媽消息,那是兒子在哭喊著找她。
但她撐住了,日子也開始慢慢變好。她每天早起送孩子上學,還給孩子報名了喜歡的課外班。她的收入比老公還多,也拿回了家庭的話語權。
老公依舊會表達不滿。但元寶已經不需要從他那獲得什么。只要娃爸繼續帶娃,其他時間兩人幾乎不交談,冷淡相處,這也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

元寶工資到賬圖
過去元寶覺得,當個好媽媽和好妻子,比自己的需求更重要。可當她放棄自己去照顧家庭,卻發現自己早就變得匱乏。她只能在老公和孩子身上尋求價值,直到照顧變成了控制和責備。
婚姻無法依靠女性犧牲自己而實現。只有先滿足了自己的需求,才是當一名好媽媽/好妻子的開始。

結語
麥琳的困境如此典型。
她把做全職太太當成自己的出路;在婚后放棄工作,哺育家庭,并逐漸與外界失聯,難以返回職場;她無法賺錢,家務勞動的價值又不被認可。她失去了安全感,又難以說清自己到底需要什么,只能通過自我犧牲來喚醒李行亮的愧疚感。
她順應著社會對傳統女性的期待,做出了一系列“更靠近家庭,更遠離事業和自我”的決策,直到自己被逐漸吞沒,直到自我也徹底消失。
可哪怕她無法忍受時,她依舊把全部希望寄予在外界,因為她從未設想,也從未被教導過,女性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拯救自己。我們不會成為麥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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