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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桌|從160年曹素功舊址談起:發現老城廂不能抹去的歷史
天燈弄,是上海老城廂歷史文化風貌區東南部的一條小路。位于天燈弄120號的“曹素功”墨廠舊址,是400多年的曹素功墨坊160年前遷移上海后最早的自有工廠。
澎湃藝術10月刊發的《尋訪|行將消逝的曹素功墨坊舊址:天燈弄120號》引發較大反響,11月下旬,澎湃新聞再次來到上海老城廂,雖距上次探訪僅一月,但能感受到天燈弄周邊的冷清,王一亭曾居的梓園已經被修繕材料包裹。當日下午,在西岸群島BOOKS書店,來自上海的城市遺產研究者、美術館人士、建筑師、學者,以及在地居民匯聚一堂,講述各自對天燈弄、喬家路和老城廂的記憶和體驗。

喬家路片區航拍圖。 陸中信 圖
老城廂天燈弄里,最著名的是77號書隱樓,這是上海市區僅存的較為完整的大型清代建筑,目前正在修繕。然而,在另一端——天燈弄120號,幾幢未掛牌的清末民初石庫門的建筑中,隱沒著一段“曹素功”和上海文墨的歷史:這里清末民初即成為曹素功的基地,也是當下“海派曹素功”一個有跡可循的標識。

天燈弄120弄,此番已無法進入。
10月22日,《澎湃新聞·藝術評論》曾撰文呼吁關注“行將消逝的曹素功墨坊舊址”。一個多月后,再次來到老城廂,從城隍廟一路行進,一路所見歷史的各種痕跡,比如上海最早的銀樓(后成為藥房)、崎嶇蜿蜒的小路和包含歷史的路牌,以及仍有居住者的老式石庫門、1980年代的老公房……這與小南門火警鐘樓、梓園、書隱樓、咸宜堂、喬氏家祠、徐光啟的“九間樓”等遺跡,共同呈現出上海古城發展的歷史脈絡,是上海城市文化遺產的重要組成部分。

喬家路上的梓園,目前正在修繕。
書隱樓和曹素功墨坊所在的天燈弄已完全無法進入,但天燈弄書隱樓之外的歷史,卻越來越被關注。
以下為關于曹素功墨坊和喬家路保護的圓桌座談實錄:

劉海粟美術館“上海墨跡——老城廂尋蹤”活動,城市漫游者格里董(左),上海周虎臣曹素功筆墨博物館副館長汪凡(中)與資深媒體人、上海市“建筑可閱讀”宣傳大使周力,在天燈弄共同講述老城廂的歷史。
林仕亨(上海周虎城曹素功筆墨博物館研究部主任):
1864年曹素功遷址上海,先在老城廂小東門(方浜路38號)開設了上海首店,后又在蘇松太道署旁的天燈弄(原名竹素堂街)開設墨坊,至今已整 160周年。

民國地契天燈街120號(今天燈弄120弄1-14號),這張土地所有權狀為1946年抗戰勝利后重新頒發的。因為歷經十幾年戰亂,很多民宅遭到戰火侵襲,不但權證等財物損毀、甚至整戶家破人亡。所以戰后重新統計土地情況,重發權證。
今年上海筆墨博物館舉辦了以“曹素功之天燈弄往事”為主題的紀念展,本以為這是人們早已淡忘的記憶。不料立即引起眾多該街區原居民和廣大歷史文墨愛好者的呼應,更得到眾多城市遺產保護者、專家學者的關注,半年來漸成熱點、方興未艾。
曹素功創建于康熙初期1667年,曾受康熙、乾隆兩帝盛稱的清代四大名墨之首。在上海開埠之初,曹素功遷徙來滬,迅速地融入了正在崛起的海派文化,探索了一條為海派書畫服務、與書畫名家合作的海派徽墨之路,成為“上海制作”最早品牌之一員。自清末至新中國初期,曹素功的九世孫曹端友、十一世孫曹伯麟、曹叔琴、十三世孫曹述雍都曾作出卓越的貢獻。他們選擇在天燈弄開設墨坊,成功地利用其天時地利人和的優勢,將富有徽墨特色的傳統制墨工藝與具有活力的海派文化相結合,形成了具有海派特色的制作工藝和文韻墨香,為此后的160年傳承和發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提梁集錦墨 錢慧安
作為上海所有生產經營企業以及全國文房四寶行業中歷史最悠久,傳承有序的中華老字號之最。曹素功更以其357年的歷史積淀、非遺技藝和近年的努力,使其成為全國非遺生產性保護的示范樣板,以上海精神打造出的非遺文創新成果、文旅新亮點。
1958年全市行業整合,統領上海制墨業的曹素功,為謀求更大的發展而搬離天燈弄。雖然至今已有66年。但天燈路舊址是曹素功入滬后發軔的初始之地,不僅對企業具有特殊的紀念意義,也是不該遺忘的記憶。在新一輪城市改造,保護上海文墨歷史風貌區的建設規劃中,天燈弄曹素功墨坊也應該是一個有故事、有溫度、有內涵,應該保護的舊遺址、值得開發的新亮點。

《曹素功堯千氏墨莊介紹啟》
曹素功在發展傳承中始終得到眾人關注、貴人扶助。從其創業初康熙、乾隆御筆宸翰的題字賦詩;歷代巨卿名公、文人墨客青睞有加的合作定制;民國時期,梓園王一亭發起56位名士聯署提倡國產油煙、抵制劣煙劣墨,仗義執言的盛舉;一直到近年墨廠動遷,陳海波等61位市政協委員呼吁“保護百年老廠,打造非遺生產保護基地”的聯名提案……因眾人呵護、熱情相助,雖歷經劫難,卻總能遇難呈祥,不斷成長。這次,眾多熱心人士和專家的關注和呼吁,更使我們感受到“人民城市人民建”,保護企業遺址、城市歷史文墨的社會責任和歷史擔當。期望能在大家的關注和支持下,再次能有所作為、有所成果。
陸中信(原上海房地產開發集團公司副總經理,老城廂研究專家,曹素功天燈弄街坊):
我曾住在天燈弄92弄,這是一棟五開間三廂房的石庫門房子,建于1923年,名稱很雅,叫莼廬,所謂莼鱸之思(《晉書·張翰傳》有“翰因見秋風起,乃思吳中菰菜、莼羹、鱸魚羹。”)界石上刻著“種德堂竺界”。

航拍:120弄曹素功石庫門,92 弄(“莼廬”)和77號書隱樓。 陸中信攝于2007年
后來這棟房子被我親戚,廣東路山東路口鴻興五金號老板朱鶴林低價購入。天燈弄92弄離開120弄曹素功工場毗鄰的。隔街書隱樓,隔壁曹素功。以前老城廂被認為是“下只角”,現在看起來,我曾經的住所倒是蠻有文化氛圍的,書隱樓據說原來是藏書樓,那么就有書香,曹素功做墨,那么就有墨香。對面還有川湘土產食品廠,我們叫它辣火醬,當然也有人會被辣空氣嗆得亂打噴嚏,“罵三門”。川湘工場以前是書隱樓的馬廄,這大概沒什么人知道,我也不知道,是朱鶴林83歲的三子看到過的。書隱樓因為小學時有一個女同學是郭家老二的女兒,所以我很早就進去過,感覺陰森森的。1950年代時,整座宅院保持得相當完整,奇怪的是,不用的房間都是灰,好像從來不擦。

書隱樓內景。 攝于2014年

書隱樓內景。 攝于2014年
曹素功是我小時候經常去的地方,小朋友喜歡瞎跑,我們往往會穿過曹素功從梅家街出來,再穿過72弄民賢坊回到天燈弄。有時候閑來無事就會去曹素功看做墨。那時天燈弄120弄曹素功工場地塊內已經建了兩棟樓房,叫愛仁新邨,“邨”與“村”用在弄堂名稱上含義有所不同,“邨”一般是所謂新里,有抽水馬桶,但街坊們仍然叫120弄為曹素功,可見曹素功作為弄堂名稱在天燈弄這一帶傳了幾代人。
曹素功工場作為舊址類建筑文物,徽派制墨作為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不單本身具有歷史文化價值,如果放在整個喬家路片區的視角去看,更有保護的意義。從曹素功后門出去,沿東梅家街百米開外就是喬家路,113號梓園住過民國書畫家王一亭,王一亭經常光顧墨莊,他還與曹素功合作制作書畫墨,王一亭對于推動海派書畫的發展起過關鍵性的作用。

王一亭在梓園接待愛因斯坦的立德堂(局部) 。 陸中信 圖
郁泰峰雖然是沙船商,但性好讀書,設宜稼堂藏書樓,藏書數十萬冊,并選其中宋元佳本親自校閱,編纂有《宜稼堂叢書》六種六十四本計二百二十九卷,由此可見這一片區的文化含金量之高。喬家路片區建筑類型齊全,有傳統民居、石庫門民居、新式里弄、獨棟洋房,有寺廟、作坊、工場遺址,蘊含著重要的歷史信息,從清道光郁泰峰故居算起,時間跨度有200多年,從明萬歷徐光啟故居算起,時間跨度有400多年,從永泰街喬家路口的原寧海禪院的銀杏樹樹齡算起,時間跨度有700多年,正好與元代1291年上海建縣同齡。在這么小的一個片區有這么多具有厚重歷史文化含量的建筑或遺址,在上海城區,在老城廂是絕無僅有的。現在許多人,特別是新上海人,外地游客,他們知道的老城廂大概只有城隍廟,但城隍廟除了一個廟是民國建筑,其他都是后建的仿古建筑。建筑是凝固的歷史,喬家路片區的建筑和遺址遺物可以比較全面地反映老城廂的歷史文化和城市發展的演變進程。

郁泰峰宅。 陸中信 圖
根據市政府《上海市老城廂歷史文化風貌區保護規劃》2005(89)文件,要求在199公頃的風貌區內即中華路人民路圓環內在保護建筑物的同時,“保護整體的空間尺度,保護歷史形成的街道與巷弄系統”,“保護歷史形成的由巷弄和建筑布局所形成的城市肌理”,這目前看起來也不大可能。但選擇一塊歷史文化厚重、集中度高的小片區來實施應該是可行的,比如喬家路片區就是不二選擇(基本范圍東至巡道街、南至喬家路、西至梅家街、北至東梅家街引線弄),保護這個片區里一些點線面的歷史風貌是可以做到的。

梓園與曹素功位置《民國上海行號路圖錄》1947
曹素功工場的保護我在2012年就提出過,如今能不能保護下來,很懸。但實物還在,希望還在,還得靠政府協調,規劃部門對喬家路片區更新改造方案的審批要慎之又慎。
最后,關于老城保護,我引用馮驥才的幾句話:“巴黎的歷史感,并不僅僅來自埃菲爾鐵塔、凱旋門、盧浮宮和圣母院,那是旅游者眼里的歷史,巴黎古老的歷史感是在城中隨處可見的那一片片風光依舊的老街老屋中。”“北京的城市文化特征不是在故宮,而是在胡同和四合院。”老街老屋構成了“歷史文化空間”。所以,老城廂的更新改造如果只保留了幾處歷史文物,那么700多年的城市發展脈絡將無處可尋,城市之根又何從談起?
丁楓(上海阮儀三城市遺產保護基金會秘書長):
我從小在上海長大。2004年我讀了同濟大學阮儀三老師的博士生,開始跟隨阮老師從事城市遺產保護,我的學科背景是城鄉規劃,作為一名注冊城鄉規劃師,參與了一些古城、古鎮、古村的保護規劃工作。在過去20年的經歷中,主要是與政府和專業工作者來討論地方應該如何保護。另外,從2006年開始,阮老師發起成立了上海阮儀三城市遺產保護基金會,讓我也有機會從不一樣的角度,或者更多公眾的角度看待遺產保護這件事。但作為一個專業做城市遺產保護的上海人,我是很不愿意談上海的城市保護的。但這幾年我們家位于上海順昌路、泰興路,武進路的三個老宅子全都已經消失后,給我的觸動很大。所以當今年夏天筆墨博物館的老師們來找到我們,說想保護曹素功舊的工場,我覺得應該為上海做點什么,因為小時候大家都用曹素功墨寫毛筆字的,這也是一個共同記憶,一種身份的認同。

丁楓在老城廂走訪
這兩年上海老城廂變化如此之迅速,被業內外關注。阮老師一直講上海如果申報世界遺產,那就應該是上海的石庫門里弄,因為它是全世界獨一無二的存在,見證了那個時候風云際會的中西文化交流所產生的城市生活空間形態,而老城廂風貌區就是最主要的部分。上海城市的風貌最重要的是“海派”兩字。我雖然沒有在老城廂生活過,但在老城廂小街巷里行走,就能夠感受到濃重的中西文化交融在建筑空間上的體現,遠遠超過其他風貌區,那個從元代建起的老城廂接受西方文化,包容并蓄的現代化過程在建筑的立面和空間上完全展現出來,好像建筑會講故事,而發生在其中的精彩人物事件則成為不能抹去的歷史痕跡,對每個上海人而言,老城廂日常生活所形成的個人記憶,就是我們共同的城市記憶。所以,老城廂是海派文化最重要的組成部分,是上海的根,理應得到最嚴格的保護。

位于老城廂,上海最早的銀樓
回顧上海在20年前就建立起了完善健全的歷史城市和建筑的保護制度,上海也是全國第一批有風貌保護條例的城市。1986年上海被公布為第二批的國家歷史文化名城,這是一個重要的開始。此后上海持續公布了各類條例,其中最重要的是2003年公布的《上海市歷史文化風貌區和優秀歷史建筑保護條例》,這個條例是有決定性的,基本上摁住了市中心大片的歷史風貌區。當時公布了市中心12片歷史風貌區,和隨后的32片歷史風貌區,加起來應該有41平方公里。另外,還有陸續增加的250片風貌保護街坊和397條風貌保護道路,以及五批共1058處(3075幢)優秀歷史建筑、690處文物保護單位和2745處文物保護點。
1990年代末上海就開始實踐探索城市風貌的保護和歷史建筑的再利用問題,其中例如思南公館、新天地等都是比較早的歷史地段整體保護與利用的案例,特別是新天地的改造模式,引起了廣泛的討論,基本上都認為新天地的模式是商業的成功而不是保護的成功,但現在看來,相比較目前正在流行的完全新建的風貌里弄模式,新天地為了保留下那一層舊里弄的外立面所付出的高昂造價還是表達了開發商對歷史的尊重。當時還有一些老廠房的改造,比如最早的登琨艷將楊樹浦路的倉庫改造成工作室的案例、M50、8號橋等,都成為上海城市的亮點。但好像登琨艷改造的那棟建筑也在楊浦濱江新一輪的更新中拆掉了,只能感嘆這個時代變化太快。條例公布至今已有20多年了,前兩年剛剛修正過。就中心城區12片歷史風貌區來看,在城市發展的壓力下,有幾片風貌區變化還是非常大的,特別是我們正在關注的老城廂風貌區,是否會成為變化最大的一個區域?

上海老城廂路牌,未來可能不復存在。
根據2017年的數據,上海中心城區50年以上的歷史建筑2559萬平方米,里弄有813萬條。除掉二級舊里,還有730萬平方米里弄需要保留和保護的,但保留和保護的模式需要很多探索和努力,特別是石庫門里弄。而那些深藏在歷史街區里的重要歷史痕跡,更需要認真地尋找和發現。今年開始的第四次全國文物普查,可能會有更多被忽視的老建筑被發現,就像在那么多輪的歷史建筑調查和文物普查中未被發現的曹素功舊工坊。我國的文物法明確表明了對公眾參與遺產保護的鼓勵和支持,同時也是公民的責任與權力,我們基金會也倡導大家主動去發現身邊的歷史建筑,積極向相關部門申報。上海的城市保護需要大家的熱愛和持續關注。

書隱樓內的磚雕。
婁承浩(上海建筑學會歷史建筑專業委員會顧問,上海石庫門研究中心專家):
曹素功墨莊歷史悠久,歷史底蘊豐厚。墨品歷史上曾參加巴拿馬博覽會榮獲大獎,制墨工藝申請國家非遺獲得成功這些都是肯定的。
現在提出天燈弄120號曹素功墨坊保護,我已去現場觀察過,雖1958年墨坊已遷別處后改為居民用房,但是石庫門建筑和平房還在,空間格局基本不變,古樸樹還在,這為搶救保護提供了可能性。
接下來,曹素功墨莊應按照文物保護法規定,趕快向黃浦區政府有關部門提交要求確定為文物保護點的報告,納入申報法定程序。喬家路歷史風貌街正在更新施工中,增加“曹素功墨坊”文物點,是件好事。

天燈弄120號曹素功墨坊現狀
周力(資深媒體人,上海市“建筑可閱讀”宣傳大使 老周望野眼公眾號作者):
我們這代人都用曹素功墨寫過書法,這在當時是奢侈品,后來“飛入尋常百姓家”,但現在寫毛筆的人幾乎沒有了。
之前在小南門、天燈弄一帶和大家交流,也看到這帶由各種復雜歷史因素造成的現狀,很多建筑是臨時搭建的、居住條件是比較艱難,確實也是到了不得不改善的境地。但與此同時,老南市區這些尋常街巷當中,孕育了上海700年的歷史,很多街道、弄堂、建筑、人以及家族,構成豐富的歷史文化遺產,有些已經造冊,也有些可能在城市更新過程中,漸漸消失,這是一個非常嚴峻的問題。

永泰街喬家路口古銀杏樹(原寧海禪院)
除了保護外,還有個擔心——很多的老建筑一旦被修繕以后,就變成了一個“新建筑”,歷史感就完全消失了。現在梓園門口已經被修繕材料遮蓋,忽然想到我二十幾年前第一次到梓園里,感嘆其精致,也想象它未來的樣子。我們開玩笑說,將來會不會變成咖啡館、旅館,和老百姓生活沒有關系了,希望大家群策群力,為老城廂更新獻計。

喬家路上的梓園
趙姝萍(劉海粟美術館公共教育部主任):
我在弄堂里長大,今天走在弄堂里看到晾衣桿上掛著各色衣服,心里感觸頗深。隨著城市更新,曾經熟悉的弄堂正在消失,我們想帶大家一起看看曾經的市井生活。為此,2018年我們(劉海粟美術館)創建了“弄堂漫游”品牌。我感覺我孩子這一代人已經無法再親歷弄堂里乘風涼、噶三胡,也很少能看到弄堂口的早點攤、柴爿餛飩等生活的煙火氣。我覺得下一代也應該了解弄堂文化,因為它是海派文化的一部分。

劉海粟美術館“弄堂漫游”活動
2021年,我們與中海集團合作,做了順昌路“記憶市場”的項目。我們通過行走的方式,沿著“市民生活、社區記憶、歷史文化”三條線,走進百年老街順昌路,試圖梳理曾經居住在這里的人和社區之間的關系,并通過這些柔軟的記憶打撈起我們曾忽略的碎片。我還和丁楓老師討論過,是否可以制作類似“海派尋蹤”的藝術地圖,記錄那些可能消失的地方。我們還采訪了一些曾住過那里的居民,以口述史的形式記錄下他們的故事,這對我來說是很有意義的。

老城廂中的剃頭店。
對于曹素功,我也有特別的感情。查了一些資料,發現上海美專曾被于右任譽為“新興藝術策源地”。我看資料時還查到劉海粟自己也曾經在曹素功定制過墨,名曰“晃卿”,還有劉海粟、王個簃、朱屺瞻、程十發等十三位海派大師共同制作的“金陵十二釵”。這些與上海美專的深厚聯系也是我們應該重視的。提到劉海粟,我們就不能不談海派文化。

《教育部立案上海美術專科學校章程》于右任題“新興藝術的策源地”,上海美專1937年6月修訂
周正(上海歷史考據者,“吳淞社”公眾號創始人):
作為年輕一代,我對諸如老城廂等歷史建筑群的關注,起步是比較晚的,硬要講所謂的“情懷”并不現實,沒有歲月閱歷的積累,所謂的“懷舊”亦不過是年輕人對素未謀面的舊事物產生的“獵奇心理”。我對歷史建筑的關注,除去我本身對歷史的興趣,以及在家庭中受到一些關于人文歷史知識的熏陶外,更多的還是出于對未知領域的探索欲。在探索的過程中,不斷拓展自己的視野。從最初只見過豫園,城隍廟等知名景點,到方浜中路,四牌樓路的街巷,再到大街背后的成片歷史建筑,由點及線再到面,對當地肌理風貌與風土人情也就有了更清晰的認識。

上海城隍廟。
但眾所周知,隨著城市更新動遷的速度越來越快,不少老建筑和居民的生活氣息飛速消失,除了與時間賽跑,緊趕慢趕地想把剩余的舊區面貌記錄下來以外,對歷史建筑的保護欲也油然而生。要保留歷史建筑,就需要讓人們認識到這些建筑的價值和意義,那么最基礎的,就是要將當地的歷史脈絡梳理清楚,讓后世的人們了解到這些建筑的身世。以此為背景,我與四五名志趣相投的中青年人,以上海的母親河“吳淞江”為名,建立了這個小團隊“吳淞社”,開啟了城市記錄與歷史考據之路。

“吳淞社”對于南市巡道街水仙宮考略的圖片
但每當我們試圖調查其歷史脈絡時,卻發現其對應的史料往往奇缺。我們發現,現有方志等史料對熱點地區的記載已十分齊備,但一旦轉向鮮少受人注目之處,則往往落筆寥寥,捉襟見肘。由此,對于歷史考據,我們往往針對諸多鮮受關注的地方,優先進行一系列的走訪調查,使那些曾經不被人關心的地方,也能陸續梳理出各自獨特的傳奇。
《吳淞風物》的創辦是我在歷史考據的過程中所涌現的靈感。除了文字外,我們團隊從近代報刊中吸取靈感,試圖完全復原那個“鉛與火”的時代,讓不少讀者都誤以為是各博物館、圖書館等機構館藏的文獻史料,唯有報眉左上角寫明的“公元二〇二一年創刊”在提醒著讀者,這是一份來自二十一世紀的作品。

《吳淞風物》的版面設計。
所幸隨著我們不斷積累成果,我們的努力終于得到了人們的關注,久而久之,一些居民與機構也會委托我們調查一些地塊的歷史,從而幫助他們找尋記憶碎片,發掘文化價值。而隨著Citywalk概念的走紅,我們的成果在文旅領域也有了應用的意義,得益于城市徒步,不少曾經不被重視的地方得以進入大眾視野,一些徒步團體的組織者也會征求我們的意見,利用我們提供的材料,為諸多徒步愛好者們規劃活動,使我們努力的成果不僅限于書面信息的傳遞,而是能在人際間口口相傳,從而實現歷史記憶的留存與活化。

巡道街所見
司徒文(上海筆墨博物館宣教處):
我認為曹素功天燈弄舊址的保護困境,是具有共性的。上海中心城區有12個歷史風貌區,老城廂是唯一一個本土文化代表。老城廂所在地是上海城市起源,始建于元朝。既是地理位置起源地,也是本土文脈起源地。
目前我國正進入第二個一百年,向著中華民族偉大復興邁進。老城廂歷史風貌區是留給后代子孫的文化遺產。老城廂有700多年歷史,代表了上海的過去。而老城廂風貌區的新規劃,則應立足于2050年,通過它來展望世界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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