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田思奇 甲子光年

理想情況下，AI教學占25%到50%，人類教師占50%到75%？

作者｜田思奇

2022年夏天，也就是ChatGPT發布前4個月，GPT-4發布前7個月時，薩爾曼·可汗收到了OpenAI創始人薩姆·奧爾特曼和格雷格·布羅克曼尋求合作的郵件。

“我十分好奇，卻又不禁懷疑我們究竟可以合作什么，”可汗在新書《教育新語》里提到了當時的情景，“在我看來，人工智能并未真正掌握知識，且缺乏邏輯思考和推理的能力。”

薩爾曼·可汗是互聯網教育革命中一個充滿理想主義的名字。從麻省理工學院數學和計算機專業畢業后，可汗進入對沖基金擔任分析師。轉折點發生在他輔導表妹學習數學的那一刻：他制作了一些教學視頻上傳到YouTube上方便親朋好友取用，結果大受歡迎。2009年，他辭去金融工作，全職發展自己的YouTube頻道——可汗學院。

截至2023年，觀看可汗學院免費課程視頻的注冊用戶已超過1.55億。人工智能學者吳恩達也曾在《現代MOOC的起源》一文中表示，非營利的可汗學院是他聯合創辦Coursera的靈感之一。

率先體驗到GPT-4的功能后，可汗深受折服。2023年3月，可汗學院與OpenAI合作開發的AI教學助手——Khanmigo和GPT-4同時上線。它不僅能充當導師，向學生提出個性化問題引導教學，也能幫助老師設計教案，批改作業。

與「甲子光年」的對話中，薩爾曼·可汗聊到了AI賦能教育后，標準化考試的變革，人類教師不可替代的職責，中美在AI教育賽道中的差異，以及未來社會的形態——可汗認為，當AI接管重復性勞動和繁瑣的文書工作后，“意義經濟”將逐漸興起。

“人類可能會繼續投資于自己的發展，但不一定是為了生存或謀生，而是因為我們從中獲得了意義。” 可汗說道。

1.每場考試都會更像博士答辯

甲子光年：在AI賦能的千行百業中，教育無疑是最重要的領域之一。你在新書《教育新語》里介紹了可汗學院的新產品Khanmigo。它最重要的特點之一是提出為學生量身定制的問題實現個性化教學。但學生如果過于依賴Khanmigo提問，我們如何確保學生自己不失去提問的能力？

薩爾曼·可汗：真正優秀的教師不會直接給出答案，而是引導學生自己思考，這是蘇格拉底式的提問方法——通過提問迫使學習者思考，從而實現更深層次的學習。當然也許人類早在蘇格拉底本人出現之前就這樣做了。AI可以在這方面發揮作用，它不僅能夠回答問題，還能激發學生的好奇心和自我探索的能力。

我認為這不會阻礙學生提出問題的能力。它為學生們樹立了榜樣，讓他們知道自己可能比自己意識到的要知道更多。對于18歲以下的學生，他們還可以接受家長和老師的監督。如果學生使用AI做了不恰當或者沒有成效的事情，他們也會及時發現。

薩爾曼·可汗 來源：中信出版社

甲子光年：如何確保AI提出的問題是恰當或者客觀的，避免偏見的產生？

薩爾曼·可汗：AI的好處在于處理敏感問題的中立性和可審計性。確實有記者懷疑AI能否做到這一點，因為至少在美國，教室里的老師很少真正不帶偏見，或者不帶某種政治傾向。舉個例子，關于槍支控制的討論在美國社會中極為分化，加利福尼亞州和得克薩斯州老師的說法可能會大相徑庭，而且不斷強化各自的偏見。

但Khanmigo不會直接表達觀點，而是會問：“為什么美國國父把第二修正案（人民持有及攜帶武器之權利不受侵犯）寫入憲法？”這樣的問題能促使學生去思考歷史背景和憲法的初衷，而不是停留在表面的爭議上。學生可能會說，這是因為獨立戰爭時期，英國人不允許美國人持有武器。所以第二修正案允許人們保護自己，反抗殖民者。然后Khanmigo會再引導說：“沒錯，但那是 250 年前的事了，1776 年的火槍也和現代自動化武器截然不同。為什么修正案會持續存在？”

就像這樣，Khanmigo會推動學生思考，試圖讓你明白另一個人為什么會有另一種觀點。并且Khanmigo也能應對沒有事實依據的說法。如果有人堅持認為“世界是平的”或者相信關于比爾·蓋茨的陰謀論，Khanmigo會指出這些陳述缺乏依據。這種方法促進了學生的批判性思維，還幫助他們在復雜和有爭議的話題上形成自己的見解。

甲子光年：Khanmigo能引導深入的對話。但如果學生就某個主題得到了積極的反饋，他可能就會沉浸其中。我們怎么才能接觸自己不太關心，但仍然有必要學習和討論的話題？

薩爾曼·可汗：確實，如果沒有學校的強制性要求，孩子們可能會選擇只上他們感興趣的課程。除此之外，人們主要依靠外界的推動來關注一些話題，這種推動往往來自學校教育、評估體系，有時也來自家長的期望。

在未來三到五年內，如果AI能夠擁有傳統老師的一些激勵手段，向老師或家長報告學習進度，甚至為學生撰寫大學推薦信，那么它就能在更廣泛的領域為學生提供支持。

甲子光年：在外界推動方面，我們通常會靠考試大綱來要求自己接觸各種各樣的話題。就考試而言，你認為未來的標準化考試會有什么不同，我們是否仍然需要標準化的考試？

薩爾曼·可汗：我相信標準化考試衡量學生水平的能力，但它們往往只能靠選擇題檢測特定類型的技能。有時我們也讓學生撰寫開放式的論述，但論述比例越高，越難保持標準化。例如討論美國槍支管制，傳統的考試可能要求學生撰寫一篇議論文，但評分者的個人偏見也會影響給分的公平。

AI的介入意味著評估方式的革新。它可以通過對話的形式與學生互動。例如AI可以問：“你對槍支管制有什么看法？”學生回答后，AI可以繼續提問：“你為什么會有這種感覺？”這樣AI不僅能評估學生的知識水平，還能了解他們的思考過程和情緒反應。

另外，AI的應用不僅限于文本評估，它還是多模態的。例如AI在工作面試中可以評估一個人的溝通技巧、眼神交流和面部表情，而且它的標準可能比人類更具有一致性。總的來說，我相信標準化測試是有益的，而AI有望讓我們拓寬測試的面貌，使其更加全面和公正。

甲子光年：你的意思是許多測驗會從紙面試卷變成以對話為基礎。對學生來說，每一場測驗都會變得更像工作面試？

薩爾曼·可汗：我覺得它更像博士論文答辯，教授們會通過提問考查學生的知識深度和理解能力。AI有潛力將這種評估方式帶入更多層次的教育環境中。學生不僅可以展示思考過程，老師也可以鼓勵他們自我反思。

此外，我們還會看到更多基于表現的評估，比如要求學生進行演講，或者使用紙筆進行設計，并回答有關他們設計的問題。以前這種評價方式通常是一對一的，成本高昂且難以標準化。但AI可以實現這種評估的規模化，同時保持一定標準化。

甲子光年：你認為非標準化是一種更高級的測試形式嗎？

薩爾曼·可汗：其實我仍然認為這種評估是標準化的，就像現在的求職面試一樣，盡管它們在試圖標準化，但實際在不同公司甚至公司里的不同部門，面試的方針、問題以及提問的方式都可能不同。誰在提問以及他們當時的心情如何，這些因素都會對面試結果產生重大影響。甚至有研究表明，面試的時間也會影響最終結果。

然而，這些因素都不會影響AI。AI不會因為面試者的外貌、午餐的質量或者他們是否跟伴侶剛吵過架而受到影響。我也要再強調，我們可以用審計真實人類偏見的方式審計AI的中立性。

2.AI從未真正經歷過初三學生的感受

甲子光年：如果AI和Khanmigo可以教導我們，測試我們并給出評分，留給人類教師的任務是什么？

薩爾曼·可汗：大學教授享有許多中小學老師沒有的“奢侈品”——研究生助教。他們可以幫助處理教學、研究和行政工作。這正是AI在教育中的潛在作用：作為助手，而非取代者。AI能讓教師專注于更高階任務，而教育的關鍵——人際互動和情感支持——是AI難以復制的。

教師的作用不僅是傳授知識，更是激勵學生參與學習。一個積極主動的學生，即使用200年前的教科書也能學到所需內容；而缺乏動力的學生，即使有再酷炫的技術也難以學習。

甲子光年：但目前AI已經有能力在許多方面給予我們情感支持，我相信學生也會受到AI的鼓勵。

薩爾曼·可汗：以餐館為例，如果我們僅僅追求以最高效的方式獲得食物，那么實際上我們并不需要餐廳服務員。我們可以通過應用程序點餐，食物會自動送達。但當人們有更多的資源時，他們更傾向于選擇有人際交往的環境，比如熱鬧的餐廳，那里有服務員與你交談，你可以問他喜歡菜單上的什么。如果是一個機器人做出同樣的推薦，比如說它喜歡面條，人們可能不會相信它，因為機器人并沒有真正的個人口味。這種人際互動是AI難以復制的。

回到教育領域，假設你是初三的學生，正在學習一個難以理解的概念。你的人類老師可能會說：“我還記得我自己第一次學到它的時候，我也感覺很困難，我明白你的感受。”這樣具有同理心的分享可以減少你的焦慮。而AI可能會說，“很多人對此感到困難，你可以這樣想……”這也有價值，但可能不會產生同樣的情感共鳴。

未來五年到十年間，AI或許能夠更加自然地與人類進行交流，就像我們現在的對話一樣。然而即使在這樣一個高度發達的AI時代，人類的真實生活經驗和意識所帶來的價值仍然不可替代，因為AI從未真正經歷過一個初三學生的感受。

甲子光年：如果想讓Khanmigo更擅長鼓勵學生，我們可以怎么做？我們是否有必要把它變成一種硬件設備或者人形機器人？

薩爾曼·可汗：顯然電腦、iPad、手機現在是默認的設備。未來，家中的智能設備可能會更加普及，并配備攝像頭，用戶能夠通過語音和視覺交互，而無需打開筆記本電腦。這些設備可能發展出更人性化的特征，比如一張臉，讓人機之間的交互更自然。

也許它會變成機器人，無論是否是人形的，這取決于VR和AR技術的發展速度。我的直覺是，在未來十年內，我們將看到易于佩戴的AR設備。但我認為觸摸到人工智能并不重要。在某些情況下，如執行勞動或移動物體，AI的物理形態可能不那么重要。但如果有一個導師可以進入你的空間，并且理解你所處的環境，那也會很棒。

甲子光年：你是否關注過AI教育賽道的同行們開發的教育設備？可汗學院有沒有類似的規劃，或者你們只專注開發Khanmigo，暫時不考慮開發拿在手上的智能學習機？

薩爾曼·可汗：確實，我們已經注意到在中國，圍繞AI相關的物理設備市場正在迅速發展。我們的創始人之一從中國寄來了一臺令人印象深刻的設備。雖然在美國，AI設備也不是新鮮事，但我不知道除了中國以外還有哪里發展這么快。

甲子光年：為什么美國人對教育設備不那么感興趣，因為你們的iPad普及率更高嗎？在中國，可能許多父母擔心他們的孩子會在iPad游戲上浪費太多時間，所以更傾向于購買只能用于教育的硬件設備。

薩爾曼·可汗：美國的父母也有同樣的擔憂。不過我在書里提到，我們可以在平板和電腦上安裝可以監控使用情況的應用程序，并且用AI控制學生的使用情況。也許美國父母覺得只要控制一臺有高分辨率屏幕的高質量設備，在上面安裝好用的應用程序即可，而不是嘗試控制5種不同的設備。

甲子光年：無論在中國還是美國，AI教育賽道目前都是非常擁擠的行業，初創公司紛紛涌現。你怎么看可汗學院與這些新玩家的競爭？

薩爾曼·可汗：作為一家非營利組織，我們的目標并不是為了在市場中競爭而存在。我們的使命是為全球所有人提供免費的世界級教育。這意味著我們的工作重點在于規模和影響力，以及如何觸及每一個人。對我們來說，世界級的教育不僅僅要嚴謹，還包括良好的互動和個性化，就像一個導師會做的那樣。我們的董事會不催促我們盈利，他們更鼓勵我們最大化影響力，允許我們采取長期的視角。我們相信，人們會信任我們，因為我們沒有動機去做不正當的事情。

非營利性質也給了我們獨特的公關價值，科技公司可以通過我們展示自己的技術得到了積極的應用，這也是微軟和OpenAI首先找我們合作的原因。微軟還送了我們3200萬美元的計算額度，這些資源是許多營利性公司無法企及的。我們不必擔心資金問題，因為我們能夠獲得這些大型科技公司的支持和資源，這將幫助我們的項目更容易實現。

甲子光年：可汗學院保持非營利性質推廣免費教育的使命值得尊敬。但是大多數公司，包括你們使用的AI模型背后的公司，都是以營利為目的。也有報道稱OpenAI即將轉型為營利性公司。你是否擔心與這些可能有偏見的公司合作，由他們為你的所有學生提供AI教學背后的模型？

薩爾曼·可汗：我一點都不反對營利。因為大多數創新都是通過營利性行業推動的。有點諷刺的是，我在哈佛商學院讀書時甚至對“社會企業”課程持懷疑態度，因為我認為營利性公司已經有效解決了大多數創新問題。

在AI領域，競爭非常激烈，谷歌、OpenAI、微軟、Meta等公司每年投入數百億美元改進技術，實際上為行業提供了巨額補貼。如果你的產品只是這些大模型之上的薄薄一層，無論是營利還是非營利，你都可能會有麻煩。但深入特定垂直領域，讓AI發揮出色的效用，那么你可能會發現有趣的機會。

甲子光年：今年5月，微軟在Build大會上宣布了與可汗學院的合作，將免費向美國中小學老師提供Khanmigo。目前合作進展如何？有多少老師開始用Khanmigo？

薩爾曼·可汗：我們從5月份才開始合作，但很不湊巧，美國從那時開始放暑假。這個新學年開始后的兩三個月，我們已經有了20萬教師用戶。另外還有35萬名師生在付費使用Khanmigo，主要是他們所在的學區在付費，因為計算成本比較高。我們還在研究如何繼續降低成本，可能未來一年使用Khanmigo的學生數量能突破百萬級別，如果能讓更多學生免費使用，跟可汗學院緊密結合的話，我們還會看到千萬級用戶。

甲子光年：目前的價格是多少美元？

薩爾曼·可汗：這取決于學區的使用規模。一開始我們的價格是50美元每年，現在降到了25美元，明年可能會降到10美元左右。我希望接下來的幾個月里可以免費提供一些額外的教學工具和學生工具，比如給學生免費提供寫作工具。

3.人類必須重新思考從何處獲得滿足感

甲子光年：如果你可以選擇，你希望自己的孩子應該有多長時間由AI指導？比如AI和人類教師的時間比例為6:4？或者你希望不以時間為標準？

薩爾曼·可汗：這取決于不同學生的需求。有些學生更需要人類教師的督促，而另一些學生則適合通過自主學習工具，如AI或YouTube來掌握知識。培養學生的獨立學習能力至關重要，因為他們終將進入一個無人引導他們每一步的環境，無論是在大學、研究生院還是職場中。

我認為，一個健康的學習方式是將25%到50%的時間用于獨立學習，這部分學習可以通過AI或其他工具支持。而對于積極且擅長自學的學生，他們依然需要一定程度的人際互動，比如學習數學時也要有25%時間與他人合作。這不僅有助于知識掌握，更能培養交流與合作能力。

這種分配其實和傳統教學模式并沒有本質區別。回顧我們的學習經歷，跟老師上課和自己解決問題的時間可能也大致是50%對50%。

甲子光年：可以理解為你希望AI教學能占25%到50%，人類教師占50%到75%？

薩爾曼·可汗：更準確地說，是學習過程的50%同步，50%非同步。同步指的是與老師一起學習，而非同步指的是學生獨立學習，比如練習習題或使用AI支持的工具。但即便在AI支持的獨立學習中，教師仍然可以起到指導作用。同樣，AI也可以幫助教師優化課堂教學。

甲子光年：這可能是陳詞濫調，但我認為仍然值得討論：AI最難教授的技能是什么？這些技能是否就是AI最難取代人類的技能？

薩爾曼·可汗：我可以直接回答最后一個問題。例如，如何與他人合作？如何進行有效的爭論？如何在堅持自己觀點的同時接受他人的意見？雖然AI可以模擬這些過程，但它的體驗感完全不同。這些能力只有通過真實的社交互動、在其中摸索和掙扎才能學到。

即使在AI出現前，有些孩子因為種種原因無法上學，他們也能通過在線資源學習知識。然而，理想情況下，他們還需要有人類導師引導他們在復雜的社交環境中鍛煉這些能力。AI在未來會變得更強，但它永遠無法完全替代人類導師的角色。

甲子光年：除了教給我們一些知識，AI有沒有能力教會我們好奇心和創造力？

薩爾曼·可汗：我的孩子們常會提出各種問題，比如如何預測日食或某種營養物質的作用。作為父母，我們會盡量鼓勵并引導他們探索答案。但并非所有孩子都有這樣的環境。如果有一個孩子是下一個愛因斯坦，但他所在的社區沒有人能夠推動他的思考，他也不在頂尖大學，那該怎么辦？在這種情況下，AI可以成為他們思考和探索的催化劑，確保他們的好奇心得到培養而不是被忽視。

大多數人都具有好奇心，但在學校里因為沒有得到鍛煉而失去了它。創造力也是如此。大多數人之所以變得有創造力，是因為他們受到周圍有創造力的人啟發。想想文藝復興時期的藝術家們在佛羅倫薩相互交流、偉大的哲學家們往往在特定的時間和地點聚在一起、人們會在硅谷這樣的全球科技創新中心交流想法，互相學習。

AI會擴展這一范圍，因為大多數人并沒有生活在15世紀的佛羅倫薩，受美第奇家族的資助，也沒法在硅谷閑逛。但現在通過與AI交流想法，他們可以獲得反饋，交流思想。這將使我們更有創造力，而不是減少。

甲子光年：如果AI可以復制人類智能的所有特征，人類智能還有什么意義？我所說的人類智能基于我們與現實世界的互動和學習獲得的知識。而AI也可以擁有更多知識，通過人形機器人的傳感器與現實世界互動。

薩爾曼·可汗：這是個有趣的問題。如今我們不需要步行，而是坐車前往任何地方。但在過去100年里，我們逐漸意識到缺乏鍛煉，不使用肌肉就不會感到快樂。所以人們會去健身房，跟朋友一起打網球或者徒步，這些活動成為了富裕社會的標志。他們并非為了生存或生產所必需，但我們選擇參與其中，因為它們提供了生活的意義。

AI會帶來類似的趨勢。我們可以把不愿意做的掃廁所和文書工作交給AI，而人類可能會繼續投資于自己的發展，但這種投資不一定是為了生存或謀生，而是因為我們從中獲得意義。

未來可能會出現叫作“意義經濟”的新領域。我一直以《星際迷航》中的世界為例，在那個世界里，資源不再稀缺。現代經濟學的發展基于資源稀缺性，但AI正將我們帶入后稀缺世界，我們必須重新思考從何處獲得滿足感，它可能來自社會聯系、創造力以及鍛煉我們的頭腦。

甲子光年：我們原本預計AI可以幫我們掃廁所或者蓋房子，但是自從ChatGPT問世以來，我們發現現在AI好像更擅長藝術創作和解決數學問題，而我們人類目前還是要做那些打掃工作。你對此有什么看法？

薩爾曼·可汗：技術進步始終與藝術創新相伴。當19世紀攝影技術問世時，人們一度質疑繪畫的未來。然而，最偉大的畫家沒有因此停滯，而是轉向了情感表達，從而催生了印象派藝術。藝術家不應該僅僅模仿相機所做的事情，而應該嘗試喚起情感。舞蹈和音樂一直不僅僅是功利的，它們始終關乎情感的表達。

AI的普及實際上會放大我們的創造力。以前我很難為妻子創作一首歌曲，但現在AI可以幫助實現這一點。未來可能還會出現新的爭論：比如是否要花5000美元去看泰勒·斯威夫特的演出？可能還會，因為身處10萬人的體育場會給我們更多元的體驗。藝術、寫作等領域，以及電影制作，都可能在未來的5到10年內由AI完全構建。未來我們所有人都可以制作電影并與他人分享，這將帶來更加多樣化的創意表達。

甲子光年：當完全可以替代人類的超級AI出現后，社會將變成什么樣子？

薩爾曼·可汗：人形機器人可能在百年后難以與人類區分，那時我們會面臨重大的社會變革，比如是否還會與另一個人建立婚姻關系等等。這些問題還很遙遠，但直到我們能夠完全分不出差異的那一天，人類因素仍將占據重要地位。任何從社會中受益于人為因素的事物，都將因為人類的參與而具有更深遠的意義。

而在更近的未來，比如駕駛和零售這兩大雇傭美國18-55歲男性最多的行業，未來10到20年內就能實現自動化，我們該做些什么？沒有人只想整天放松和看電視，那會是一種相當悲慘的生活。但我們可以不再每周工作40小時，而是15小時，騰出更多時間發展興趣或參與社區活動。在教育和醫療領域，教師和醫生將更加專注于學生和患者的個人成長與情感需求，而不是繁瑣的事務性工作。

隨著AI接管重復性勞動，我們的社會將變得更加富裕，生產力將大幅提高，這將為我們提供更多的時間和資源去做人類擅長的事情——建立人際關系。

（封面圖來源：「甲子光年」專訪截圖）

END.

原標題：《專訪可汗學院創始人：AI教育賽道，中美之間最大的區別是什么？｜甲子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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