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1年6月28日，在美國紐約工作的一名華工Dean Lung，以a Chinese person（一個中國人）的名義寫信給哥倫比亞大學校長，捐出自己多年的積蓄12000美元，作為在該校設立漢學研究基金。后來在他的雇主卡朋蒂埃慷慨捐款的支持下，哥倫比亞大學設立了以這位華工名字命名的“丁龍講席”（“丁龍”為Dean Lung的不準確音譯），開創了中美民間學術交流的先河。如今在哥倫比亞大學的東亞系，懸掛著這位被人熟知的“丁龍”的畫像。

哥倫比亞大學東亞系墻上的Dean Lung畫像  王海龍攝

這張“丁龍”畫像，隨后也成為了眾多的新聞報道文章與視頻的“丁龍”的“標準相”，而這張照片的來源卻無人知曉。

自從Dean Lung1905年離開美國以后，他便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直到2020年，筆者與廣東省臺山市和白沙鎮僑聯干部一起，在白沙鎮千秋里村發現了消失了百余年的Dean Lung（“丁龍”）就是該村的村民馬萬昌，他在美國使用的名字為“進隆”，在臺山話中的發音就與英文Dean Lung的發音一模一樣。

2020年央視連線對居住在美國的馬萬昌曾外孫黃暢泉進行采訪時，黃暢泉說，他小時候曾經在外公馬維碩的房間墻上見過一張照片，當時他問馬維碩這是誰，外公說這是黃暢泉的外曾祖父。他說他看到的這張照片與后來看到網上的“丁龍”照片一模一樣。

然而，除了2020年發現的證明進隆馬萬昌就是Dean Lung的關鍵書信與信封以外，還有沒有其它的證據，特別是照片？由于疫情，掌握故居鑰匙的黃暢泉無法回來國內，因此遭受入屋盜竊后的馬萬昌的故居是否還有保存這張照片，就成為了一個懸而未決的謎。

2023年10月10日，受家族委托回鄉修繕馬萬昌夫婦合葬墓的馬萬昌曾外孫黃暢泉，與筆者以及白沙鎮僑聯干部黃志榮、黃祥光等人一起開門進入千秋里的馬萬昌故居。這是馬萬昌后人新冠疫情以后第一次返回家鄉并進入故居。

正是這一次進入故居，找到了一個證明馬萬昌就是Dean Lung（“即丁龍”）的重要物證，這在“丁龍”研究上有著十分重大的意義。

一、在馬萬昌故居發現了什么？

在馬維碩的房間里面的一個寫字臺抽屜里，筆者發現了一個相框，里面的照片就是黃暢泉說過的他曾外祖父馬萬昌的照片。這與黃暢泉2021年所說的“用一個小相框裝好掛在外公房間”的說法一致。

筆者手持新發現的Dean Lung照片情景視頻截圖  黃志榮攝

2023年發現的Dean Lung-進隆馬萬昌的照片 黃志榮攝

在馬萬昌故居前與新發現的Dean Lung照片合影，從左到右：陳家基、黃暢泉、黃祥光  黃志榮攝

所有熟悉Dean Lung（“丁龍”）故事的人士看到這張照片時，都一致認為這張照片與哥倫比亞大學東亞系墻上懸掛的Dean Lung畫像，以及網上流傳的“丁龍”照片為同一張照片。

準確地說，新發現的照片就是上面所講的畫像與照片的原照，其它照片均為此照片的部分截圖。

而后，經過專業人士修復后的照片是這樣的：

經過專業修復后的照片 黃暢泉提供

二、為何Dean Lung會與狗合照？

這張照片，左邊有一條狗。筆者猜測這是卡朋蒂埃的愛犬。

西方文化認為狗是人類忠實的朋友，無論是在小說還是電影中，狗與主人都形影相隨。西方文學中對狗的描寫基本上是正面的。英語詞匯中有關狗的詞語也多為褒義。

許多資料說明卡朋蒂埃十分喜歡狗，其中一條說（譯文）：

在奧克蘭的一段時間，卡朋蒂埃幾乎成了一個隱士，他把他的房子做成了一個堡壘，任何人都不允許進入。他有一條狗，據說他很愛那條狗，因為那條狗死了以后，他為它立了一座紀念碑。【1】

卡朋蒂埃家鄉高威鎮的一位居民說了這樣一段話（譯文）：

“公園里的飲水機/水槽也是由卡朋蒂埃先生安裝的。一部份供人飲用，一部份供貓狗飲用，一部份供馬飲用”。

喬治·普林頓是巴納德學院的司庫，也是卡朋蒂埃的朋友，在他對卡朋蒂埃的回憶時寫道，他在卡朋蒂埃晚年（Dean Lung已經離開）訪問卡朋蒂埃的家時，卡朋蒂埃感嘆說，他的唯一真正的朋友和伙伴是他的狗。【2】

有理由相信，卡朋蒂埃帶Dean Lung到照相館，讓他與自己的愛犬合影，是因為他認為Dean Lung與他的愛犬都是他最忠誠的伙伴。

三、照片在哪里以及在何時拍攝？

經過清理，照片下的襯紙顯現出疑似照相館的店名標識與地址：Parkinson’s  29 West 26th St. New York。

照片底下的襯紙顯現照相館的店名標識與地址 黃暢泉提供

經查詢，Parkinson’s是1885-1893年之間在紐約該地址營業的一家拍攝人物肖像的高檔照相館，攝影師是紐約當時著名莫里斯·伯克·帕金森（Morris Burke Parkinson，1847-1926）。

經查詢，該照相館在29 West 26th St. New York這個地址經營的年限為1885-1893，而在這段時間Dean Lung跟隨主人卡朋蒂埃正住在No.108 E.37th Street，從卡朋蒂埃的住所到該照相館步行僅需十分鐘。

旅美華人陳經緯根據筆者提供的照相館名稱和地址線索，在紐約發現并購得該照相館同時代的另外一張照片。對照表明，馬維碩房間發現的照片與他購得的照片，其拍攝風格，襯紙的標識以及地址等文字完全相同。

新發現的馬萬昌照片與同時代同照相館照片對照，照相館標識與地址完全一致   左圖黃暢泉提供， 右圖陳經緯提供

陳經緯2024年1月8日在ebay網上購得此舊照片  陳經緯提供

據此可以判斷馬萬昌的照片拍攝于1885-1893年之間。具體哪一年尚待考證確定。

四、 同時還發現了什么？

當黃暢泉仔細把相框的襯紙與照片分離時，意外發現了夾在襯紙與照片之間的一張馬萬昌晚年的照片。

這張照片與中央電視臺《新聞調查》的節目展示的由馬萬昌曾孫馬若新提供的馬萬昌晚年照片（見下文圖10）十分相似。

取出夾在襯紙與Dean Lung照片之間的另外一張照片，黃暢泉提供的視頻截屏

 Dean Lung照片與馬萬昌晚年照片（視頻截屏） 黃暢泉提供

五、 進隆晚年照片與Dean Lung照片的對照結果是什么？

2020年，央視《新聞調查》節目組請專業公司對Dean Lung照片與馬萬昌老年時的照片進行人臉對比。經過電腦的分析對比，兩張照片的相似度為76.3%， 結論為“是同一個人的可能性大”。

中央電視臺《新聞調查》頻道《尋找丁龍（3）》 節目截屏

保留在2023年10月10日發現的同一個相框里面的兩張照片，經電腦修復后的照片用人臉對比軟件識別，結果顯示“相似度很高”（82%）。

電腦修復后的新發現照片用人臉對比軟件識別結果截屏 陳家基提供

如今，根據新發現的Dean Lung照片確認是馬萬昌本人年輕時在美國所照，就充分證明當時對比分析的結論是正確的。

六、馬萬昌故居發現Dean Lung照片有何意義？

綜上所述，2023年10月10日在臺山白沙鎮千秋里村馬萬昌故居發現的Dean Lung的照片，對于確定Dean Lung就是進隆馬萬昌有著重大的意義。

1. 在一個幾乎與外部世界隔絕的年代，一位普通的鄉村教師家里不可能掛與自己家人無關的照片。把Dean Lung照片與馬萬昌晚年照片放在同一個相框之內保存，寄托了馬維碩對父親（即Dean Lung）的思念；

2. 黃暢泉在發現此照片前不止一次說過自己年輕時見過這幅Dean Lung的照片，新發現證實了他的說法；

3. 馬維碩曾對黃暢泉說過這是他父親年輕時的照片，這就把Dean Lung與“進隆馬萬昌”直接聯系在一起，說明進隆馬萬昌就是Dean Lung；

4. 照片是1885-1893年間在美國紐約的照相館所拍攝，正是Dean Lung受雇在卡朋蒂埃紐約家中做事的期間，也正是進隆馬萬昌在美國工作的時間，兩者的時間也完全吻合。

注釋：

【1】 Horace Walpole Carpentier Program，Moraga Historical Society， January 8, 1973

【2】 Mia Anderer, email to Chen, Jiaji, 2023-0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