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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命16年,中國礦工登上哈佛講臺:他“炸”出了生活最殘忍的真相
用生命寫詩的礦工詩人,
逆天改命了嗎?
他沒上過大學,卻能被邀請到美國頂尖大學公開演講;
他只是個礦工,卻讓享譽文壇的易中天都在線央求見他一面;
他的事跡被一名考生寫進高考作文里,還拿到了作文滿分;
就連央視也追著要給他拍紀錄片……
這個農村男人,到底有著怎樣的“炸裂”人生?

▲陳年喜
01
每一行詩
都是赤裸的生活真相
他,叫陳年喜,是萬千務工者中的一員。
他是那么不起眼,卻又那么的不平凡。


他每天的工作,就是用風鉆機在地下打洞,然后將炸藥放進深處,起爆。
每次爆破,都能燃起他對詩歌創作的熱情。

▲紀錄片《我的詩篇》中陳年喜正在施工的片段
生活給予陳年喜靈感,他四處觀察,用詩勾勒、描繪著身邊的一切。
有人說,陳年喜是天賦型選手,殊不知,他筆下的那些人物,卻是我們身邊最常見的,也最容易被忽視的群體。

當爆破工的十幾年中,陳年喜親歷過無數次悄無聲息的死亡瞬間。
有時,他會在地下幾千米的地方工作,坐罐要數十分鐘才能到達。

每次有工友發生意外,大家都會不約而同保持沉默,仿佛只有這樣,才能避免死神找到下一個人。
面對常年不見天日,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和迎面吹來的塵土、火藥灰,陳年喜卻早已習慣。

▲陳年喜當礦工時的照片
“生活總是這樣 ,夜晚卸下白晝,新夢卸下舊夢。”
返鄉途中,他看見正在作業的工友們,突發感悟,寫下了《他的肺里裝滿塵埃》:
-
那些分別的人
并肩的人
活著的人
死去的人
變得比塵埃還輕的人
都是彼此往來的人
死亡是一種結局
——
命運像一出戲,出身和入死互為腳本。
有一年冬天,陳年喜接到電話,老婆的弟弟死在了礦里。當他們趕去醫院太平間時,看到的只有支離破碎的尸體。

▲《十三邀》中陳年喜與妻子談及弟弟事故情況
經過多次談判,煤礦老板給了13萬的“撫恤金”,但條件是,弟弟只能在山西火化,不能帶回老家。無奈的陳年喜在詩文中寫道:
-
我們從處處出發
又回到處處
最后
是沒有親人的世界
——
在深夜的礦洞里,接到了母親食道癌晚期的消息,身無分文的陳年喜懷著五味雜陳的心情,在炸藥箱邊創造了《炸裂志》:
-
我微小的親人 遠在商山腳下
他們有病 身體落滿灰塵
我的中年裁下多少
他們的晚年就能延伸多少
我身體里有炸藥三噸 他們是引信部分
就在昨夜
我巖石一樣 炸裂一地
——
整篇詩中,“炸裂”貫穿了全文,這時候他的身體里仿佛有三噸“炸藥”,巴不得為人間最偉大的愛而“炸裂”。

巖石、親人、工作、生活,這些“炸裂”成了他往后16年的漫長鈍痛。
陳年喜還在一首名為《在徒勞的事物之間》的詩中,提到了他和他的木匠父親:
-
我們都是賭命的人
不同的是你選擇了木頭
而我選擇了更堅硬的石頭
你雪一樣的刨花和鋸末
我鐵一樣的石塊和塵屑
鋪在各自的道路上是那樣分明
——
從動蕩的礦山生活,到北京皮村的城市求生,陳年喜用他飽經風霜的筆,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在哐當的綠皮火車里、在矮得只能彎下腰的炸藥箱邊,讓大眾看到了生活中那些“小人物”們的無法言說的困境與無奈。

▲陳年喜正在礦里給兒子寫詩
有讀者曾問:為什么陳年喜的散文集里,每個人最后的結局都是死亡?是不是在博人眼球?

陳年喜不知道從何答起,因為就連他自己都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夢境。
好像只有寫詩,才能讓他“感覺自己活著”。
02
在爆破聲中
安靜寫詩的人
1970年,陳年喜出生在陜西的一個偏遠山區,父親是木匠,母親是農民。


▲陳年喜的陜西老家
在他十幾歲的時候,中國經濟和社會快速發展,報紙、文學期刊呈現爆炸式的增長。作家、詩人如春筍般涌現,陳年喜沉迷其中,希望借助寫詩逆天改命。
高中的時候,他寫下了人生中的第一首詩。
29歲那年,他在《陜西日報》發表了兩首長詩,拿到了人生第一筆稿費,40元。

然而,事與愿違。
詩歌創作很快迎來了衰敗期,陳年喜連寫七八百首詩歌也未能濺起一絲水花。
兒子出生后,為了家庭生計,他告別妻兒,翻山越嶺前往橫貫陜西的秦嶺山脈。
在深潛于大地5000米深處的礦洞中,陳年喜開啟了長達16年的礦山爆破工作。

▲陳年喜形容爆破的那一瞬間,仿佛要把人身上的衣服全部剝掉一般令人膽戰心驚
為了工作,他的足跡遍布全國,好幾個月見不到家人那都是家常便飯。

▲2016年,陳年喜和家人在老家皮村
突發的事故奪走了他幾位同事的生命,也讓他喪失了右耳的聽力。工友們嫌和他說話太費勁,不愿與他交流。
于是,孤獨的他又開始寫起詩來。
他用裝炸藥的空桶當作桌子,把詩寫在報紙的背面。
長期匍匐在低矮的地洞中,使得他頸椎的關節處有幾處扭曲變形,四處飄灑的塵灰讓他患上了不可治愈的塵肺病。

▲礦山的世界與外部是近乎隔絕的 圖源by視覺中國
但是,他需要錢。
父親的半身不遂,母親患上了食道癌,妻子患了甲狀腺腫瘤,兒子還在上大學,全家的重擔都壓在了他一個人的身上。
他把一切不能與他人言說的苦楚,都寫進了詩里。

▲圖為陳年喜和家人的合影
礦山中的孤獨、親眼目睹死去的工友以及現實生活的殘酷,全部被他譜寫成詩文。
與此同時,寫詩的過程,也帶給陳年喜帶去了力量。
在幽深黑暗的地下礦井中,陳年喜借著微弱燈光,堅持創作詩歌。
因為他知道,只有詩歌,才能給他帶來平靜,短暫逃離現實中的一切,支撐著他繼續走下去。

▲圖為陳年喜在工地休息處創作
他不敢讓工友們看自己的作品,擔心他們認為這是矯情。
2011年,互聯網時代到來開始,陳年喜在網絡上很多,有專業的,也有業余的。
3年后的某一天,著名導演秦曉宇偶然注意到了陳年喜。

▲圖為導演秦曉宇
他當即要求與陳年喜見面,想為他拍一部紀錄片,卻被陳年喜當作騙子給拒絕了。
好在秦曉宇并沒放棄,而是通過央視找到陳年喜老家的宣傳部,陳年喜這才同意接受訪問。
此刻,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
03
再低微的骨頭里
也有江河
2015年,由導演秦曉宇和吳飛躍共同執導的紀錄片《我的詩篇》上映后,陳年喜一夜成名,他成了眾人口中的“礦工詩人”。

▲紀錄片《我的詩篇》拍攝現場
他受邀去美國,在哈佛、耶魯等頂尖學府演講,臺下坐著的都是知識遠在他之上的學霸,可他既不膽怯也不卑微,而是面色從容淡定地將自己對詩歌的感悟分享給大家:


▲陳年喜在紐約大學和學生交流
“再低微的骨頭里,也有江河。”


▲前往美國參加學術交流的陳年喜
他輾轉北京 、杭州等地分享自己的新書;在宴會中與高端人士推杯換盞;在書展、大學講堂之間穿梭演講。

▲陳年喜新書發表會現場
聚光燈之外,他又坐著火車,騎著摩托車攀上彎彎曲曲的陡坡,回到他那遠在彎莊鎮的莊稼地中。

▲在老家耕作的陳年喜
他游離在這樣兩極化的割裂生活中:
“我沒有辦法全然擺脫過去的生活,也沒有辦法很好地參與當下的生活。”

▲陳年喜在聚焦農民工詩人的紀錄片《我的詩篇》中的片段
可是名氣未能改變陳年喜的人生,最終讓他離開大山的,是那具被工作摧殘得破破爛爛的身體。
一場頸椎病手術,迫使陳年喜開始找尋山外的工作。
他參加過綜藝節目為歌手填詞、到旅游公司做過文案,但這些嘗試最終都沒能獲得更好的機會。

▲陳年喜的朋友圈節選
他又動起了當礦工的念頭,但隨之而來的塵肺病,只能讓他打消了這個想法。
慶幸的是,49歲的陳年喜終于憑借首部詩集《炸裂志》,翻了身。
這部現象級的暢銷詩集,讓陳年喜陰差陽錯地成了專職作家。
他開始從詩歌轉型寫散文,把他的命運和經歷逐一寫下。

▲陳年喜在陜西的家中寫作
他在《活著就是沖天一喊》中寫道:“不管怎樣的人生,高光也好,苦難也罷,骨子里都奔騰著一條河流。”
“人生就像一場夢境,充滿了變數。”陳年喜說道,“爆破和寫作付出的勞動強度相當,兩種角色轉換的本質都是養家糊口,但前半生是身體的動蕩,后半生是精神的動蕩。”
但好在,在礦山的那些年,陳年喜見過太多人生百態,這些閱歷讓他時刻保持清醒,不被名利所迷惑,他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陳年喜會在寄出的書中題一句詩, 并附贈一張藏書票
這些年,陳年喜的生活發生了很多變化。
雙親的離世,讓他備受打擊。無法治愈的塵肺病、頸椎里的金屬片和嚴重變形的幾處關節,都成了陳年喜身上再也抹不掉的痕跡。

他的前半生,用爆破找尋生活入口。
步入后半生,他用詩歌找尋人生出口。
在人生的漫漫長河中,他選擇了寬容與和解,不沉溺于過去的遺憾,也不對未來抱有虛妄的期待。

陳年喜的人生態度,就像他老家房子的對聯橫批一樣:
知足常樂。
這么多年來,從未改變。

正如弘一法師所說的那樣:
“人生欠我們一個圓滿,但我們卻欠人生一個知足,因為生活不會事事圓滿,心卻可以因知足而常樂。”

所幸,妻子一直陪在他身邊。
“我的一生如此飄蕩,有一個讓你安心的人,理解你的人,其實也是非常幸福的一件事。”
原標題:《賣命16年,中國礦工登上哈佛講臺:他“炸”出了生活最殘忍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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