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琳娜·勒龐

法國極右翼的精神領袖、三屆總統選舉候選人、歐洲極右翼的主心骨馬琳娜·勒龐最近遇上大麻煩了。從11月18日開始，勒龐的律師將竭盡全力挽救她岌岌可危的政治生涯。

當地時間11月13日，巴黎檢察院就勒龐在擔任歐洲議會議員時牽扯的挪用公款以及虛報經費案件對法院提交了控方的求刑——五年有期徒刑，緩刑三年；30萬歐元罰款；五年之內不允許擔任任何公職。尤其讓人驚訝的是，檢方請求五年之內不允許擔任任何公職的懲罰附帶暫時強制執行的條款（exécution provisoire）也就是說該刑罰的執行從法院判決下達的那一刻馬上開始，不受后續上訴的影響。

這意味著，一旦法院最終贊同檢方的求刑，那么勒龐就將錯過2027年的總統選舉。這對于她自身以及她領導的極右翼國民聯盟來說都是災難性的消息。15日晚間法國電視一臺的8點新聞時段，勒龐親自登場回應，表示檢方尋求的相當于是對自己“政治生命的死刑”，同時攻擊巴黎檢方此種求刑帶有明顯的政治立場。

“這種想要剝奪法國人民選擇的想法本身，就是對我們民主的嚴重玷污。”

勒龐的憤怒與巴黎法院的難題

根據所有近期的主流民調，勒龐的支持率都是第一，如果現在就舉行總統大選，勒龐保證可以進入第二輪投票。她本人對于2027年的總統選舉也是充滿期望的。今年7月國民議會選舉時，她就向筆者表示，時代的浪潮已經卷起，極右翼肯定會在法國取得政權的，就算不是通過當時的議會選舉，那么到了2027年自己也一定能獲勝。

在這種情形下，突然遭遇政治生涯被判“死刑”的可能性，勒龐以及其政黨的憤怒也是可以理解的。而以法律的方式直接禁止一個非常熱門的極端候選人參加總統選舉，肯定也會讓許多讀者想到美國總統特朗普在過去數年里的經歷。這樣的相似之處自然不會被勒龐的支持者們忽略。匈牙利總理歐爾班14日發推表示自己無法相信勒龐竟然遭遇到了這樣的事情，并對其表示全力支持。

“別忘了，被司法系統騷擾也是特朗普總統勝選路上重要的一步。”歐爾班在推文中表示。

巴黎檢察院的檢察官們到底是不是帶有立場，這是個無法獲得結論的問題。本身帶有立場的正反兩方肯定會就此互相攻擊。但是，勒龐現在遇到了大麻煩是肯定的。同時，巴黎檢察院的這一求刑，實際上也給巴黎法院出了個難題。

司法獨立的精神要求法院必須做出獨立裁決，不受政治系統的影響。但是，放眼世界，法院判決的輕重也的確會部分考慮社會輿論。說到底，本案有兩個關鍵——一是勒龐到底有沒有挪用公款；二是法院是否可以禁止一個支持率第一的候選人參加總統選舉，這會帶來怎樣的社會影響。

拿著歐洲議會的津貼為國民聯盟辦事？

一切的源頭，還要從勒龐擔任歐洲議會議員的那段時間說起。勒龐第一次當選歐洲議會議員是在2004年。彼時她的極右翼政黨國民陣線（今天國民聯盟的前身）在法國國內的支持度還處于低谷期。在2002年的法國國民議會選舉中，國民陣線僅僅取得了39萬票，兩輪選舉過后僅有兩個議席。而與之相對的，在2004年的歐洲議會選舉中，國民陣線獲得了168萬票，得票率第四。當年以勒龐為首的國民陣線獲得了7個歐洲議會的席位。

根據現行的歐洲議會規定，每個議員的稅后月薪是7776歐元，同時每個月有近29000歐元的資金用來雇傭助手。這樣算一下，每年每名議員用來請助手的預算就有超過34萬歐元。

有點諷刺的是，在2004年，正是歐盟——這個法國極右翼厭惡的機構——給予了當時在法國國內仍舊屬于邊緣政黨的國民陣線曝光度以及資金。也正是在這里，歐洲議會以及法國的司法機構發現了問題。

自從9月30日開始，巴黎刑事法院先后傳喚了包括勒龐在內的25名相關人員，他們涉嫌在2004年到2016年間通過各種手段將歐洲議會發放的雇傭助手的津貼轉移到資助國民陣線在法國的政黨活動上來。而這一整個挪用公款的精巧設計，就是以勒龐為核心的。根據歐洲議會的預計，十余年間的涉案金額超過了700萬歐元。

這里就要提到歐洲議會對每位議員雇傭助手的要求了。歐洲議會議員的助手分為兩類：一是在布魯塞爾以及斯特拉斯堡的議會助手，再就是在議員所在國的選區助手。前者有名額限制，并且天天都在歐盟的權力中心抬頭不見低頭見，造假的可能性不高。后者沒有人數限制，只要求雇傭他們的資金不超過津貼的75%。按照2024年的標準，每名歐洲議會議員每年可用于雇傭選區助手的預算是25.8萬歐元。這里面的可操作空間相對來說就大得多了。

也正是在這里，歐洲議會以及檢方提出了質疑。根據檢方提出的證據顯示，勒龐在本案涉及的時間范圍內，曾經將自己的保鏢、秘書、辦公廳主任以及自己父親的秘書全部都報成了自己的歐洲議會議員助理。但是，實際上這些人的工作和歐洲議會沒什么關系，主要都是在法國幫助勒龐以及國民陣線進行國內政治工作，自然違反了歐洲議會的規定。

檢方提交的證據主要是國民陣線內部的溝通郵件。其中牽扯范圍非常廣，25名被告中除了勒龐之外還有國民陣線的元老以及前財政主管，以及多名現任國民聯盟的法國國民議會議員。比如國民聯盟內部一名冉冉升起的新星朱利安·奧杜爾（Julien Odoul），現任國民聯盟發言人、國民議會議員，以及勃艮第-弗朗什孔泰大區議會國民議會黨團主席。檢方指控他在2014年10月至2015年7月間，雖然明面上是國民陣線一名歐洲議會議員助理，領著歐盟發的工資，但是實際上當時卻在為勒龐工作，處理法國國內事務。

“（被告們）幾乎就是將歐洲議會當成了他們的‘奶牛’。”一名負責本案的檢察官在法庭上表示。

未來兩周將決定勒龐的政治生涯能否繼續

說到這里，從司法角度上來說，其實沒什么好爭執的。檢方提出了求刑的具體細節，控辯雙方接下來就要繼續對壘，各自提出證據，最后由法官作出判決。法官也不一定全盤接受檢察官的意見。

從11月18日開始，就是為期兩周的辯方陳詞時間。勒龐的律師想必會拼盡全力說服法官不要下達禁止勒龐擔任公職的判決。

這件事情本身對于法院來說也不是一件輕松的差使。勒龐畢竟有著34%左右的支持率。其政黨也是現在法國國民議會里的第三大勢力。所有人都知道如果不出意外她在2027年的總統大選中肯定可以進入第二輪投票的。

如果輕易給勒龐下達禁止參與政治的禁令，必然會遭到其政黨千余萬支持者的反對。特朗普的例子也向世人展示了，對于極端主義的政治家，在法庭上遇到的挑戰乃至定罪對于他們而言更像是勛章而不是弱點。而右翼乃至極右翼媒體也完全可以將其渲染為是既得利益者對勒龐的迫害，很可能效果適得其反。

因此，此案現在的關鍵就在于檢方提出的證據是否足夠確鑿，讓所有人都沒有話說。否則但凡此案的審理中有一點點漏洞，都會被勒龐的支持者緊咬住不放，認為這是政治迫害，從而完全將案件的重點轉移，也最終讓本案失去其原本的意義。

（徐曉飛，畢業于哥倫比亞大學新聞學院，現居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