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份的滬上不經意間掀起了一股肖邦熱潮，似乎是在提前一年為明年10月在華沙舉行的肖邦國際鋼琴比賽預熱。

這一輪肖邦熱度的重頭戲是上海2024肖邦國際鋼琴藝術周，10月27日晚在上海交響音樂廳舉行了藝術周的簡短的開幕式。藝術周藝術總監、鋼琴教授唐瑾宣布藝術周開幕，并介紹了在一排就座的肖賽評委會主席波波娃。隨后，場燈收起，評委登場，接受擠得水泄不通的滿堂聽眾的“評判”。

肖賽評委會主席波波娃（左二）在開幕音樂會上觀演

一臺音樂會有三位肖賽評委出現，一位在臺下，兩位先后登臺獻藝，全場肖邦，實屬難得。這場專場音樂會的標題即為“肖賽評委彈肖邦”，兩位在第十二屆肖邦國際鋼琴比賽中獲獎的選手分別登臺，仿佛一下子把人們的視線拉回到34年前的波蘭首都華沙的比賽現場。

彼屆比賽，評委會眾星云集，萊昂·弗萊舍、塞普里恩·卡薩利斯、弗拉基米爾·阿什肯納齊等皆是演講能演的理論家兼鋼琴家。比賽最終成為肖賽歷史上極為特殊的一屆，頭獎空缺，協奏曲大獎空缺，瑪祖卡大獎空缺，美國選手凱文·肯納勇奪第二名，并和沃伊切赫·斯維塔分享波羅乃茲大獎。

從云游歷史回過神來，那屆肖賽最具實力的兩位獲獎選手，如今也是肖賽評委，就在眼前，帶來肖邦具有代表性的瑪祖卡、波羅乃茲、夜曲、圓舞曲和船歌等。

兩位彼時年輕的參賽選手如今都已年過半百，但他們的演奏個性依舊像DNA一樣深深烙印在基因里，一位強調本性，一位帶著靈性。

沃伊切赫·斯維塔

斯維塔率先登臺，他的表情嚴肅，琴風就像他的神情一樣嚴謹扎實，淳樸敦厚。無論是踏板的運用還是觸鍵的方式，斯維塔都保留著波蘭古樸的印跡，沒有天馬行空的花哨，沒有風云四起的騷動。可見，作為波蘭人，重在“波蘭”而不是“波瀾”的老派演奏讓人聽到了可能最接近“本源”的肖邦。他在《E大調夜曲》和《詼諧曲第二首》中都表現得精彩紛呈，寶刀不老。

如果把這臺音樂會形容為餐桌，那斯維塔端上來的就是一盆盆冒菜和烤鴨，地地道道，原汁原味。聽眾亦能真切感受到同樣的音樂可以有不同的處理風格，沒有對錯、高下、好壞之分。

凱文·肯納

凱文端上來的就是冒烤鴨。冒烤鴨之所以風靡是因為吸取了冒菜和烤鴨的精髓，在保留兩種看似不搭的名菜的獨特風味的同時又能引發兩者的碰撞和增益，正是守正創新的先進代表。和斯維塔一樣，凱文也是以四首瑪祖卡開局，但他的演奏從一開始就給人秋高氣爽，撥云見日之感，讓人興致盎然，紛紛從幾乎快躺平在座椅里的姿態端坐起來。

選曲也為凱文出色的表現效果立下汗馬功勞。節目單最后一首是《唐璜變奏曲》，根據莫扎特《唐璜》中花花公子和所愛之人的一段調情的二重唱改編而來。天花亂墜般的想象力和珠光寶氣的高貴音色貫穿凱文的演奏始終，他那輕松的觸鍵和機靈的技巧在這首需要極盡詼諧之能事的曲子中得到全然釋放，讓我聽得有種踩在棉花云之上的舒服感而不是束縛感。圓舞曲中的舞蹈性，船歌的抒情性，詠嘆調中的歌唱性，凱文也做到了原汁原味，地地道道。就像冒烤鴨一樣，他的演奏能充分刺激聽眾的味蕾，帶來愉悅的心情。隨之加演的《升c小調圓舞曲》用平靜祥和的音樂把全場熱烈氛圍拉到滿格。

這場音樂會給了我更多啟示。34年前角逐拼殺的選手，站在頒獎臺上聲名鵲起，隨后進入課堂在講臺上教書育人，手上的功夫都在，依舊保持著完美的競技狀態時刻準備著擁抱舞臺，兩位評委都以身作則，取得了鋼琴家在獎臺——講臺——舞臺之間的完美平衡。不管是鋼琴教授還是參賽選手，舞臺是鋼琴家的終極夢想，音樂是值得終身托付的事業，我想這是這臺音樂會留在我耳邊久久回蕩的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