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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國繪本作家夫婦崔德奎金允瀞:創作“1+1>2”的故事
在今年的韓國首爾書展上,曾獲博洛尼亞童書獎、韓國出版文化獎的韓國夫妻檔繪本作家崔德奎與金允瀞的新作《生命中的折疊》摘得了韓國最佳童書獎之最快樂童書。在書里,崔德奎與金允瀞利用紙張的可折疊性,創造了一個個視覺游戲,也探索了文字和圖像的關系。隨著一次次的折疊與展開,繪本中的世界不斷延展。

《生命中的折疊》書影
近日,該書中文版由接力出版社出版,兩位創作者在接受澎湃新聞的郵件采訪時分享了他們共同的創作與生活。

崔德奎與金允瀞
【對話】
合力創作的故事
澎湃新聞:在共同創作一個繪本故事的時候,你們的合作和創作通常是怎么開展的?
崔德奎:我們合作了《當光閃耀時》和《生命中的折疊》。當然,我們之前也合作過。2004年,金允瀞出版了一本名為《小夏的育兒日記》的漫畫,講述了從懷孕到產后36個月的故事,她負責繪圖,我負責寫文字。那時,我們并沒有參與對方的工作,只是共同完成了這本育兒書。十多年來,我們一直以各自的名字創作作品,對如何在繪本有限的頁數中講述故事有著同樣的困惑。作為生活伴侶,我們即使不說話,也能知道彼此的想法,又因為兩人都是繪本創作者,所以彼此產生了協同效應。
在共同創作這兩本書之前,我們討論了各自的想法和規劃,并達成了共識。我負責圖畫和制作,金允瀞負責文字和設計。在這個過程中,我們不斷溝通、調整,提升圖書的完成度與質量。偶爾出現意見分歧時,我們會按照彼此的想法制作樣品,并做出決策。就《生命中的折疊》而言,書中的人物形象基本是在金允瀞的初稿上優化完成的。事實證明,我和金允瀞能夠合力創作出一本完整的書,我認為我們已經超越了“1+1=2”的效果。當然,這需要我們目標一致。幸運的是,這是可能的,因為我們對繪本有著相同的夢想,并且都渴望在爭論中完成一部好作品。
金允瀞:《生命中的折疊》是從崔德奎提出想做折疊形式的繪本開始的。我和崔德奎一起工作,崔德奎負責考慮折疊后的場景,我負責展開的場景。我們都既會寫又會畫。當我們合作時,我們會討論很多,一起開展工作。《生命中的折疊》是在文本尚未完成的情況下進行繪制的,因此負責圖畫的崔德奎非常辛苦。由于大綱和最終設計都是我做的,所以由我來決定出版時間。

《生命中的折疊》書影
澎湃新聞:對于《生命中的折疊》,你們是怎么想到折疊這種形式的?除此之外你們還探索過哪些不同的表現形式?
崔德奎:“翻翻書”在嬰幼類圖書中很常見,孩子可以通過翻動書頁發現隱藏的圖畫。金允瀞的《長長的折頁書》也是一本以折頁紙張形式制作的令人驚喜的作品,每次展開書頁,都會出現意想不到的畫面。于是我想到,與其展開書頁,不如把書頁折疊起來,組成新的圖像。由于覺得這個想法還不錯,所以我們拿著樣品討論了一番,金允瀞馬上提出一個問題:“如果把折疊的書頁展開呢?”是的,我們都覺得如果把書頁折疊起來再展開,故事會變得富有節奏感且有趣,折疊的想法就是這樣誕生的。金允瀞輕松地開玩笑說:“做完‘如果折疊起來’之后,還可以做更多‘如果’系列,比如‘如果展開書頁’‘如果打開它’……哈哈哈。”
金允瀞:除了《生命中的折疊》之外,我還創作了帶膠片的書《媽媽的禮物》和《給朋友》,可以展開的書《長長的折頁書》,還有可以在書頁背面照光的書《當光閃耀時》。
澎湃新聞:《生命中的折疊》包含了一些哲學的二元關系,例如“一棵樹”與“森林”中少與多的對比,“清晨”與“夜晚”中光明與黑暗的對比,這種構思來自哪里?
崔德奎:讓《生命中的折疊》的折疊形式成為可能的是我,將這些場景組合在一起的是金允瀞,請參考金允瀞的答復。
金允瀞:《生命中的折疊》在制作時同時考慮了形式和文字方面的雙重意義。
在形式上,我認為“折疊”是紙張的基本屬性之一。小時候,我們用彩紙可以折出很多東西。既然如此,當我思考什么是生活中最基本的東西時,我認為做某件事時最開始的態度是最基本的。所以在設計“折疊”這個動作時,我認為應該創建“開始”和“第一次”。
另外,從語言學的角度來看:“折疊”這個詞在韓語中可以用于“折疊紙”,也可以用于“折疊心”,表示放棄某個想法;“展開”可以用于“展開紙”“展開包袱”,也可以用在“展開夢想”當中。當我們在前進的路上感到疲憊,當我們的目標或愿望突然消失時,我們就會想起最開始的時刻,以此作為再次走上這條道路的動力。當我在封面上寫下Fold and unfold,即“折疊和展開”時,我想表達的是,如果你“折疊”起紛紛擾擾的念頭,你就能重拾初心并“展開”更遠的未來。

《生命中的折疊》內頁
澎湃新聞:在繪本創作里,你們怎么理解文字和圖像的關系?
崔德奎:我認為在繪本中,故事是由圖像驅動的,而文字可以觸及圖像無法觸及的深度,好的繪本應該保持文學情感與視覺美感的均衡。過去,我一直思考如何用圖畫來引領繪本,并嘗試將文字刪減到即使沒有也可以的程度。
那時的我否定了文字的力量,認為文字改變不了世界,話說得再漂亮也沒有意義,我渴望的是具體、實際的行動和結果,就好比如果你愛一個人,就應該用行動來表達,而不是語言。
同時,我認為語言具有迷惑性,通過文字來定義某件事物的方式有時讓我感到不舒服。這種方式阻擋了我們通過多種角度看待事物,并開辟新的可能性。文字可以定義和限制事物,這讓對世界持開放態度的我感到郁悶。后來,我發現這些想法部分來源于自身寫作技巧的不足。在撫養孩子并持續創作的過程中,我越來越依賴文字的力量來對抗自己動搖和彷徨的內心。
金允瀞:我把文字和圖像想象成筷子,只有結合在一起,才能發揮出作用。我覺得即使沒有文字,如果有情節的流動,就等于有了文字。即使是一本僅用文字表達的繪本,如果是用字母排版的,那就算是圖畫了,所以我認為文字和圖畫共同構成了一本繪本。

《生命中的折疊》內頁
在繪本里探索人生
澎湃新聞:你們是如何開始從事繪本創作的?
崔德奎:我小時候不是看繪本長大的,也不是一個喜歡讀書的男孩,但我喜歡涂鴉和繪畫。當我在睡前給孩子讀繪本時,我被繪本的魅力所吸引。從此,我開始認真創作繪本。早期作品的靈感來源于孩子古怪的行為。我的第一部作品是《我是怪物》,靈感來自孩子把袋子套在頭上,對著大人喊“我是怪物”。《游泳之家》講述了剛從浴缸里玩水出來的孩子,赤裸著身體在房子里跑來跑去,家里的大人說:“這樣下去,家里要變成一片汪洋了!”于是我想到了打開水龍頭,把房子變成“游泳之家”的情節。我還有一部非虛構類繪本《夏天的小雞孵化日記》,講述了我和孩子一起用超市買的雞蛋孵化小雞的故事。孩子長大后,我又出版了《烏龜,你在做什么?》《烏龜,你要去哪兒?》《爸爸的大手》,還創作了更多不僅是讓孩子,而是讓所有人都能享受的、形式更加自由的作品。
金允瀞:我是從2007年參加繪本比賽后,開始制作繪本的。(比賽最終輸掉了。)我負責寫作和繪畫的第一部繪本出版于2010年。
澎湃新聞:兩位的很多創作題材從親子關系出發,這是否和你們的個人經歷有關?你們會關注哪些題材的創作?
崔德奎:接著上一個提問繼續說,我們早期繪本的主人公的名字是“崔夏天”,這是孩子的真實名字。在他六年級時,《游泳之家》出版了。我拿給他看,他問我要使用自己的名字到什么時候:我的名字不是有版權的嗎?從那時起,我開始認真思考自己想要制作一部什么樣的繪本。之前我一直在考慮我的第一讀者——也就是我的孩子,會喜歡怎樣的繪本,但現在我開始專注于自己的故事,而不是我孩子的故事。雖然《我是怪物》和《游泳之家》的靈感來源于我的孩子,但最終我想講的故事是我內心的故事。事后看來,我意識到《我是怪物》反映了自己希望人們意識到“我們都是偉大而特別的存在”的愿望。從這個角度看,我覺得當一名創作者很好,因為可以從生活中取材并以此謀生,享受創作的樂趣,還可以在創作中逐步成長。最近,我的繪本似乎正在從我周圍的故事不斷擴展成整個人生的故事。每個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尋找自己的人生價值。
金允瀞:我曾經畫過一本育兒漫畫,名字叫《小夏的育兒日記》。由于我總是和家人在一起,所以關注家庭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就我而言,我的創作主題是家庭,但我大多會使用象征性或抽象的語言和圖畫。我很重視書籍的形式,通常會加入適用于特定形式的素材。
澎湃新聞:之前您(崔德奎)得過2022年博洛尼亞童書獎非虛構類作品特別提名獎,這本書把繪畫和非虛構類故事聯系在一起,您是如何理解童書中的非虛構的?
崔德奎:《爸爸的大手》并不是出于非虛構的想法而專門創作的,但獲獎后,我才意識到這不是虛構類作品。其實,“大手”是一種幻想,反映了我想照顧好父母的愿望。這是對我總以忙碌為借口,無法探望并照顧的父母所表達的歉意。我之前以為非虛構類作品要包含準確的信息和知識,大概正是由于這種真誠,才使得《爸爸的大手》被歸類為非虛構。事實上,我不確定區分虛構類和非虛構類作品的確切標準。從子女對父母應盡孝道的教育層面來看,這本書應該被歸類為非虛構作品。

《生命中的折疊》內頁
多樣的繪本市場
澎湃新聞:在中國的童書展會上經常能看到韓國藝術家的作品,各種社交平臺上也有許多韓國藝術家的身影,繪本和藝術在韓國是否可以說有“卷”的現象?從題材、受眾等方面來看,你們覺得韓國繪本的現狀是怎樣的?
金允瀞:在我看來,韓國出版界的作家比出版社少。出版社為了出版有知名度作家的書,競爭似乎很激烈。韓國繪本的現狀是,隨著獲得世界級獎項的作家的出現,人們整體上對繪本的關注度有所提高。目標受眾已經從兒童擴展到成人,以成人為目標受眾的繪本數量正在增加,而由于人口出生率下降,現有出版社的繪本數量有所減少。然而,圖書固定價格制度使得小型書店的數量逐漸增加,作者獨立小批量出版并通過Tumblbug平臺(韓國線上眾籌平臺,其眾籌對象主要為藝術文化類項目)、商店或藝術書展銷售繪本的案例也正在增加,繪本制作的工藝變得復雜和豐富,作家直接與讀者見面的案例也在增加。
我認為喜歡繪本的韓國讀者粉絲忠誠度很高,他們積極購買繪本,支持繪本創作并通過社交媒體傳播。以尹出版社(Yun Edition)為例,它是由作者直接經營的出版社,但因為僅通過出版社的網店而非書店進行銷售,其銷量與其他出版社沒有太大差異。
澎湃新聞:有什么喜歡的中國繪本作家或作品嗎?
崔德奎:我很喜歡作家奇偉的《原來是這樣啊!》(原書名為《牛言·蜚語》,許蠶/原作,奇偉/改編·圖),這本書的故事形式很新穎,通過翻頁行為來解決對詞語的誤解和誤用。我還對盧心遠的作品《停留的心,離開的心》(原書名為《這里,那里》,盧心遠/著·繪)印象深刻,這本書通過左右書頁的對比,講述了兩個主人公截然不同的人生故事,一個人走遍世界,另一個人始終在一處經營咖啡館。目前看來,引入韓國的中國繪本似乎并沒有多少。
金允瀞:在韓國出版的中國繪本并不多。我喜歡書籍設計師朱贏椿的作品。《蟻囈》這本書于2011年在韓國出版,這本書給我帶來耳目一新的感覺,讓我為之震撼。我當時想,原來可以這樣設計和制作繪本啊……但遺憾的是,目前只有《蟻囈》(朱贏椿/繪,周宗偉/著)和《蝸牛慢吞吞》(朱贏椿/繪,周宗偉/著)這兩本書在韓國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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