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經(jīng)歷了特朗普遇刺、民主黨換將、兩黨代表大會等一系列重大事件之后，當?shù)貢r間9月10日，今年的美國大選終于迎來了首場總統(tǒng)候選人的辯論（此前拜登與特朗普辯論時，兩人還都未正式接受本黨提名成為總統(tǒng)候選人）。但從一開始入場時哈里斯主動上前和特朗普握手打招呼、特朗普卻顯得有些意外開始，整場辯論就已經(jīng)確定了基調：特朗普的準備不如哈里斯充分。

倒不是特朗普的口才或者辯論水平不行，而是他已經(jīng)非常習慣頻繁重復自己在大型集會上打磨出來的金句，卻并不習慣一個比他年輕、反應快而口才又不遜于他的對手出現(xiàn)在自己身旁。也就是說，特朗普的狀態(tài)依然是一個人在集會上的單口，而哈里斯則顯然做足了功課，做好了辯論的準備。

2024年9月10日，美國費城，美國前總統(tǒng)、共和黨總統(tǒng)候選人特朗普與美國副總統(tǒng)、民主黨總統(tǒng)候選人哈里斯舉行首場電視辯論。視覺中國 圖

哈里斯頻頻下套，特朗普乘隙蹈瑕

哈里斯的辯論計劃設計得很周密，自始至終貫穿辯論的是她不斷利用一些對特朗普有特殊意義的詞和事件來刺激特朗普，讓特朗普失去冷靜。

舉幾個例子。最開始在談經(jīng)濟議題的時候，哈里斯除了舉例高盛、諾貝爾獎得主等機構個體對她經(jīng)濟方案的支持外，還特別有意識地提到了沃頓商學院。這顯然是在給特朗普下套，因為特朗普是沃頓畢業(yè)的。言下之意，就是你的教授們都覺得你這個以前的學生不行。而特朗普顯然捕捉到了這一點，往圈套里跳了。

哈里斯很清楚驅動特朗普內(nèi)政外交的重要議題就是貿(mào)易，所以提特朗普任期內(nèi)的巨額貿(mào)易赤字，一方面展現(xiàn)了特朗普經(jīng)濟政策的目標與實際結果背道而馳，另一方面也刺激到了特朗普。后來，哈里斯又“邀請”觀眾去特朗普的集會現(xiàn)場看看，說特朗普的集會很無聊，現(xiàn)場很多人聽了一半就聽不下去離開了。特朗普可是相當在意自己集會時觀眾人數(shù)的多少以及他們的熱情的，畢竟有偉人情結的他很享受被成千上萬人擁戴的感覺——之前他還特地要去比較自己就職演說和奧巴馬就職演說時現(xiàn)場觀眾的數(shù)量。所以，這一點上，哈里斯又戳中了特朗普。

特朗普受了刺激后，便開始大談“非法移民在美國社區(qū)吃貓吃狗”的假消息，直接被主持人辟謠。后來類似的戰(zhàn)術哈里斯還提到特朗普官司纏身，提到世界領導人都在“嘲笑”特朗普等等，也都是為了在這些特朗普特別在意的敏感點上刺激他，而且確實也達到了讓特朗普變得不冷靜的目的。

當然，特朗普也并不是完全沒有章法。他有意識地在討論任何一個議題的時候，都把話題引向移民這個在他眼里哈里斯的最弱項，把無證移民描述得很恐怖，去構建“他國犯罪率降低是因為移民大量離開他國”的敘述（雖然美國近年來無論是謀殺、強奸、搶劫還是嚴重襲擊等暴力犯罪的情況都有所下降），用無證移民的暴力和國會山暴亂分子的暴力做對比，甚至在談醫(yī)保的時候都不忘提及哈里斯想放移民進來。當然，哈里斯除了第一次涉及這個議題的時候正面回答說她是“唯一一個起訴過無證移民的總統(tǒng)候選人”外，后來幾乎每次都較好地淡化或者轉移了該話題。在意這個議題的人可能無法改變對兩位候選人的印象和議題立場，但總體來說，特朗普的攻擊哈里斯扛下了。

一場輕政策、重標簽的辯論

哈里斯的辯論戰(zhàn)術能夠成功實施，也和今天主持人的“入場”有關。在拜登和特朗普6月的辯論中，主持人是不做事實核實的，這就使得候選人陳述謊言或者夸大現(xiàn)實的表述完全不會遇到任何阻礙。而這一次，主持人則多次扮演了核實真相的角色。除了上文提到的“非法移民到社區(qū)吃貓吃狗”的假消息被當場戳穿外，還有特朗普對懷孕九個月墮胎的夸張表述等多個話題。而且，這并沒有令人感覺主持人是在偏袒一方，而恰恰讓觀眾看清楚了特朗普常常滿嘴跑火車，不依靠實證，已經(jīng)步入“后真相時代”的狀況。有主持人負責事實核查，哈里斯節(jié)省了很多時間和精力，畢竟造謠動動嘴，辟謠跑斷腿。

這場辯論一個意料之中的特點是輕政策，重標簽。雖然涉及了內(nèi)政外交，從經(jīng)濟、生育權利、移民、和平轉移權力、奧巴馬醫(yī)保到巴以沖突、俄烏沖突、氣候變化等一系列的議題，但我們聽到的具體政策細節(jié)不多，雙方一直在給對方貼標簽。這當然和美國選民當前的狀態(tài)有很大的關系。美國選民對于學究型的、不斷陳述枯燥乏味政策細節(jié)的政客不感興趣，卻對一些吸引人眼球的標簽很感興趣。當然，這本來是特朗普的長處，結果今天哈里斯也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給特朗普貼了很多標簽——比如特朗普是混亂的對比哈里斯的有章法；特朗普分裂美國對比哈里斯想給社會帶來希望和正能量等等——并和自己形成對比。這些標簽和對比多大程度能在選民心中留下深刻印象還有待觀察，但至少哈里斯在這點上沒有失分。

當然，哈里斯團隊很清楚地意識到，在拜哈易位之后，哈里斯的勢頭一直不錯，辯論是一個機會，但也可能會帶來巨大的不確定性，從而終止先前的勢頭。《紐約時報》和錫耶納學院的最新民調顯示，28%的很可能投票的選民表示他們需要了解更多關于哈里斯的信息，而針對特朗普的這個數(shù)據(jù)只有9%。所以哈里斯一方面需要讓選民能進一步地認識自己，另一方面又不能說得太多，因為肯定會有不同背景和立場的選民對部分細節(jié)不滿意。所以，哈里斯今天試圖去把握這個度，對自己的政策透露一些大的框架和意向，但卻不著急往里填充細節(jié)。比如她明確提到了要給中產(chǎn)階級家庭尤其是有小孩的家庭予以支持，要給初創(chuàng)企業(yè)新的政策扶持等等，但支持的力度和具體措施卻并未展開。

2024年9月10日，美國華盛頓，民眾觀看雙方辯論。視覺中國 圖

哈里斯通過“期中考”，還獲得額外加分

今天辯論另一個進一步明晰的情況是，哈里斯在中美競爭的大背景下，尤其是在高科技領域，對中方的打壓會更為系統(tǒng)而有針對性，而特朗普則會仍然主要局限在縮小貿(mào)易逆差和通過增加關稅（或者可能增加關稅的威脅）來與中方談判，換取在他看來可以對美國有利的結果。

總體而言，這場辯論對哈里斯而言是一場考試，雖然她的表現(xiàn)很難說會不會為她加很多分 ——畢竟兩黨的基本盤都已經(jīng)比較牢固，美國社會極化的格局不會因此而改變——但哈里斯不會因為這次辯論而失分，或者終止她此前幾周的上升的勢頭。

泰勒·斯威夫特公開為哈里斯背書

也就是說，哈里斯通過了這場考試，雖然也許這只是期中考，沒到期末誰都不能說她究竟會排第幾名。但在考試之后，著名歌星泰勒·斯威夫特公開為哈里斯背書，她向她的2.83億粉絲寫道：“我將在 2024 年總統(tǒng)大選中投票給卡馬拉·哈里斯和蒂姆·沃爾茲。我投票給哈里斯是因為她為權利和事業(yè)而戰(zhàn)，我相信這些權利和事業(yè)需要一位戰(zhàn)士來捍衛(wèi)。” 所以，哈里斯不僅通過了考試，還獲得了額外的附加題加分。

（孫太一，美國克里斯多夫紐波特大學政治科學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