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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察并呈現海派緣起,劉海粟美術館推出海派繪畫年度研究展
“海派”是什么?“海派”有怎樣的起源?昨天開幕的“劉海粟美術館海派繪畫年度研究展(第一回1843-1927)——春江明月共潮生”從社會學的角度解讀藝術史,還原了海派繪畫萌芽期社會文化和藝術之間的關系。
澎湃新聞獲悉,上海劉海粟美術館此前還推出了多款H5,試圖讓150多年前的作品不再是年輕人眼中的“老土”玩意,讓“海派”“嗨起來”,除了展出繪畫作品外,展覽也以圖表的形式勾勒出海派繪畫的淵源和海派畫家的朋友圈,這些看似輕快的講述,其背后包含著嚴謹的梳理和研究。

在1月18日的開幕式上,上海劉海粟美術館的大廳變身為帶有濃郁海派風味的“茶館店”,在評彈戲曲的絲竹悠揚之中,恍然是150多年前豫園的景致,這呼應的正是海派繪畫萌芽期集中在豫園周邊的畫會社團,展覽的第二展廳,聚焦的正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飛丹閣書畫社、豫園書畫善會和海上題襟館金石書畫會,以及任伯年、吳昌碩、錢慧安、王一亭等代表人物。

當時的繪畫不再局限于古代書畫家吟詩作畫文人式雅集,而是側重于書畫家之間互幫互助,成為職業畫家推銷作品的重要途徑之一。通過書畫會使各自為戰的畫家個人變成了具有凝聚力的職業畫家群體,通過舉辦各種聚會、辦展覽為來滬的畫家提供了舞臺,也因為掛潤鬻藝、救濟助賑,日益被納入近代社會組織的大網中,被賦予了一種特殊的社會角色。

與聚焦畫會和畫家不同,第一展廳將社會學和藝術史并軌觀看,將自上海開埠的1843年至吳昌碩去世的1927年的社會史和藝術史同時展現,比如在對于1927年的歷史闡述中,除了記錄了吳昌碩去世外,還有清末安徽巡撫、詞人馮煦去世,而同年11月中國最早的高等音樂學校,國立音樂院(今上海音樂學院)創立,但這一年前后更重要的歷史事件是北伐勝利和上海從江蘇省剝離成市。
在展覽開幕式之后,上海劉海粟美術館通過微信報名的方式邀請百多位觀眾共度“美術館奇妙夜”,此次展覽的策展人、劉海粟美術館副館長靳文藝則帶領觀眾細細品讀展品,講解其對藝術作品的理解和展品背后的故事。

“海派無派”,四方畫家麇集此處
從經濟、文化、公共關系、社學會等方面解讀海派繪畫,不難梳理出海派繪畫其實是晚清以來中國在現代化的轉型中出現的一個巨大的文化現象,亦可謂之一種綿延至今的藝術風氣,而其土壤則緣于上海這樣移民城市的開埠、工商業與對外交流的繁榮以及文人畫家在租界的避亂便利與新興市民階層的興起,導致四方畫家麇集于此。

考察“海派”二字的緣起,最有名的大概是魯迅先生的《“京派”和“海派”》:“所以文人之在京者近官,沒海者近商,近官者在使官得名,近商者在使商獲利,而自己亦賴以糊口。
所謂“近商”二字道出了海派繪畫初起時的特點——目前可見出現“海派”二字的是1899年張祖翼跋吳觀岱的畫:“江南自海上互市以來,有所謂海派者,皆惡劣不可暫注目。”這句話大概是從文人畫的立場對于當時走上海城隍廟畫家等走商業路線畫家的評論。

然而,華洋雜處、文人不斷涌入的上海自有大熔爐與大境界,趙之謙、任伯年之后,可以吳昌碩的出現為代表,所謂“強其骨力墨淋漓”,這也啟發了其后的齊白石、黃賓虹,其精神境界至今影響而不衰。
潘天壽《中國繪畫史》因之稱“安吉吳缶廬昌碩,……以金石篆籀之學出之,雄肆樸茂,不守繩墨,為后海派領袖?!?

可以說海上畫壇,吳昌碩無疑是一個繞不開的話題,他是近代中國書畫篆刻領域當之無愧的巨擘泰斗。他生于湖州逝于上海,高壽八十有四,一生歷道光、咸豐、同治、光緒、宣統五朝而至民國,游學、游宦、游藝的足跡輾轉湖州、杭州、嘉興、蘇州、上海,也曾遠赴京津、北上山海關,詩書畫印四絕全通,自然朋友遍天下。同時,在書畫藝術走向社會化、團隊化、市場化、國際化的進程中,吳昌碩也是功不可沒的,如先后任上海豫園書畫善會、海上題襟館等書畫金石社團的掌門人。且在1894年,吳大澂(吳湖帆祖父)督師北上御敵,“奏調先生贊畫軍事”,吳昌碩毅然參佐戎幕,參加甲午戰爭??梢娖涞娜烁窈妥髌分腥谌霑r代的精神和氣息。

如果吳昌碩有“微信朋友圈”,他發出的經典書畫必然有陳淳、徐渭,八大山人、、趙之謙、任伯年等人的作品。而點贊評論的則有碩學大儒(如俞曲園,沈曾植等)、高官大吏(如翁同龢、張之洞、汪鳴鑾、鄭孝胥等)、收藏世家(如潘祖蔭、吳大澂、吳云、顧麟士等)和工商巨子(如王一亭、張謇、周慶云等),也多狷介清寒的畸人墨客(如虛谷、蒲作英等),其中“秒贊”的估計就是王一亭了。

王一亭曾任日清汽船會社買辦,華商電器公司董事、上海總商會主席等,早初學王素、倪田,后拜到山陰任伯年門下,有扎實的筆墨功底。在吳昌碩尚未于海上書畫市場打開局面時,他以大量的書畫訂購給予了吳昌碩最有力的經濟支持,并以自身在商界、政界的地位,而成為吳昌碩藝術盛名遠播的重要推手。王一亭曾自謂“四十后,與安吉吳先生論畫敲詩無虛日”,除了藝術的切磋砥礪,吳昌碩與王震的身影也頻繁地出現于各種書畫社團的雅集、展覽、慈善賑災活動中,“王畫吳題”一時有“海上雙璧”之譽。
本次展覽中有多幅“王畫吳題”的作品,其中“馗與小鬼同長壽圖”,吳昌碩在題跋中寫到“墨耕、一亭合作,吳昌碩補題蘆橘并題句”便是依據。

還涉及到另外一位畫家,倪田(墨耕),這又可牽涉出“海派”中不同類型:
海派中,吳昌碩、王一亭、趙云壑、王個簃等可稱“吳系”,屬于文人畫家,以花鳥見長;任熊、任薰、任伯年、倪田等可稱“任系”,屬于職業畫家,花鳥與人物兼擅;錢慧安、沈心海、曹華等可稱“錢系”,也屬于職業畫家,以人物為專攻。
“吳系”和“任系”在繪畫上也多有交集,本次展覽中有來自吳昌碩紀念館的吳昌碩、任伯年、王震合作的花鳥圖軸和吳昌碩后人所藏三人合作的《吳昌碩像》,兩幅作品均有故事,且透露三人的師生關系。

從某種角度上講,海派之前,繪畫是沒有煙火氣的文人境界,自任伯年、吳昌碩始,將花卉題材中的文人雅趣與世俗審美結合,形成雅俗共賞的風格面貌,為大寫意花卉注入新的活力。而在吳昌碩之后,齊白石、趙云壑、陳師曾、陳半丁、朱屺瞻、潘天壽、王個簃、沙孟海等皆為其門人弟子,從某種意義上說,自吳昌碩始,中國藝術進入了一個新的時代。

在海派人物畫中,錢慧安也是影響巨大,也是“豫園書畫善會”首任會長。
這位道光十三年(1833年)出生于浦東高橋的畫家,對清初閩南畫家上官周所畫《晚笑堂畫傳》撫摩頗深,從他的人物造型特征看來,“上官周”的影響是明顯的。《晚笑堂畫傳》包括古代帝王、將相、豪杰、文人、女流各種類型的人物120人,也是近一二百年來學人物畫的重要范文。

據說,錢慧安“能夠在一片月季花瓣那么大的臉形里控制并排的兩條細線,描繪俊秀的雙層眼皮,并且還要在眼梢上輕輕掛上幾筆,勾出睫毛來?!?
最令人吃驚的是,他在正面臉上表現鼻形的那一條豎線,在若有若無之間從山根起筆,然后根據鼻身的或挺、或洼、或肥、或瘦,考慮線變化;到達收筆之時,又根據鼻尖的形狀,作出或尖、或圓、或重、或輕、或緩、或急等等不同的技法。這沒有到家的腕勁,是萬不能把它畫得準確有力。但這樣的線法刻畫婦女形象,自然恰到好處,若用到男子臉上,便有些像舞臺上的粉臉公子了。

也因此當時《海上畫語》批評錢慧安,說其作品“人形如青果之尖,衣紋如鐵絲之屈,豐顏無老幼,姣好同男女”,同時又說“卻投時好,大見風行”。
是否真如評論所言“豐顏無老幼”從本次展覽中展出的“群仙圖”、“竹林七賢圖”“關羽讀春秋”或可一探究竟:
比較這幾張畫,不難發現,無論是天上的神仙、魏晉時期的賢人幾乎都是笑容可掬的胖老“孩兒”,這也的確是錢慧安作品的缺點,或許反映了他對生活現象的一種偏愛。他的入室弟子沈心海的作品也反映出來自的時代欣賞風尚和個人的審美傾向。
細看錢慧安作品的題跋,除了署自己的號“清溪樵子”外,也喜歡引用前輩畫家的名字,為自己的作品找依據,不仿新羅(華喦),便撫十洲(仇英),揣其用意,無非表示一切都有來歷,沒有一筆沒出處,甘心上復古派的“圈套”,但大凡稍懂一些就能辨別,他和古人毫不相干,清末畫評對他這種作風也頗有反感。

但“海派”從某種意義上將就是滿足商業環境下的大眾審美,由于符合大眾口味,錢慧安的畫在光緒年間非常流行。一時之間,天津楊柳青還采用他的畫稿印過大批年畫。
凡有畫棚畫店的地方,逢時逢節,經常掛著壽星、麻姑、八仙等題材的人物畫,畫這類題材也是人物畫家的養家本錢,正因為錢慧安的畫不用現成粉本別出心裁,讓人歡喜,但也正因為錢氏作品的風行,促成了上海畫壇學錢的風氣,他的兒子、弟子們雖都繼承家學、以模仿老師的粉本為能事,但雷同之下公眾很快也就審美疲勞了。因此,錢慧安這一畫派,盡管盛極一時,等錢氏去世以后,便煙消云散了。

除了以豫園周邊的畫會社團為線索外,此次展覽還展出了“滬上三熊”(朱熊、張熊、任熊)、“海派四杰”(虛谷、蒲華、任伯年、吳昌碩),“萍花九友”(吳石仙、吳大澂、顧若波、胡公壽、錢慧安、倪墨耕、吳谷祥、金心蘭、陸恢)等人的作品,還包括了首來滬上賣畫一舉成名的張大千,以及拜吳昌碩為師的京劇大師梅蘭芳的扇面,他們除了來自劉海粟美術館、吳昌碩紀念館、上海革命歷史博物館等官方機構外,北京甌江草堂、吳昌碩的曾孫也提供作品予展,其中相當一部分是第一次與觀眾見面。


開幕式后,上海市歷史博物館副研究員唐永余的講座“淺談書畫社團對海派繪畫的影響”則以上海開埠后出現的萍花書畫會、飛丹閣雅集、徐園書畫善會,豫園書畫善會、上海書畫研究會、小花園書畫研究會、海上題襟館金石書畫會等近百個書畫社團為切入點,講述名家輩出、流派林立、中西并陳、求新求變的“海派繪畫”。


據悉,此次展覽將持續至3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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