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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國極右翼政黨州選舉首勝背后:前東德地區的“死亡螺旋”
“夸張點說,(如果我當選)每分鐘都會有遣送移民的飛機從埃爾福特機場起飛。”
說這話的是圖林根州極右翼候選人比約恩·霍克,他領導的德國選擇黨(AfD)圖林根州黨部就算在極端人士充斥的德國選擇黨黨內也是以非常極端而聞名。2017年,他曾在鄰州薩克森州的首府德累斯頓演講,表示德國是世界上唯一一個“將恥辱紀念碑建立在首都中心”的國家,此處指的是柏林市中心的歐洲被害猶太人紀念碑。作為一個德國政治家,竟然將被害猶太人紀念碑形容為“恥辱紀念碑”,簡直是讓人汗毛倒豎。但是他還沒說完。霍克接下來表示德國人必須要對納粹歷史的認識發起“180度的反轉” 。
就連德國選擇黨黨內的高層都認定霍克曾經以化名發表過“過分親近國家社會主義(納粹)”的言論。而2017年時黨內更是曾經一度嘗試將霍克開除出黨,但是后來不了了之。
就是這么一位幾乎是全德國都蓋章認證的新納粹主義者,領導著幾乎是全德國最極端的黨部,在當地時間2024年9月1日舉行的州議會選舉中歷史性地拿下了最多的選票。32%的得票率,在實行比例代表制的德國,意味著霍克有很大概率成為新一任的圖林根州州長。

圖林根州極右翼候選人比約恩·霍克。視覺中國 圖
問題的關鍵是,在德國這樣一個敏感的國家,一個幾乎毫不掩飾的新納粹主義者,在說出了如此多的暴論,包括許多違反德國憲法的言論之后,竟然依舊可以取得如此多選民的支持。自納粹倒臺以來,首次有一個極右翼執政黨成為德國一個聯邦州州議會中的第一大黨。在同日舉行州議會選舉的薩克森州,德國選擇黨(AfD)也僅僅是以微弱的差距輸給了基民盟(CDU),屈居第二。
州議會負責選出州長,而圖林根州法律規定如果兩輪投票之后依舊沒有候選人獲得絕對多數,那么第三輪投票中候選人只需獲得相對多數選票就可以當選。在德國選擇黨穩坐第一大黨的情況下,如果其他主流政黨無法快速達成協議推出一個共同人選,那么德國就將迎來納粹垮臺之后的第一位極右翼州長。
州長的職權包括本聯邦州的教育、公立媒體、聯邦政府庇護政策的實施等等。如果由霍克拿下州長的位置,那么后果難以預料。可以說,德國面臨的極右翼崛起問題,幾乎到了萬分緊急的時刻。
執政聯盟的潰敗
在西方主要民主國家,地方選舉從來都不只是單純的地方事務,也是選民對中央政府觀感的晴雨表。此次圖林根和薩克森的州議會選舉中,參與中央層面執政聯盟的三黨——社會民主黨、自由民主黨以及綠黨紛紛遭遇慘敗。
社民黨在兩德統一后的一段時間里曾經在圖靈根、薩克森這兩個前東德州享受過一段時間的蜜月期。不過,進入新世紀之后,社民黨在兩州的選民基礎快速被由原東德執政黨統一社會黨改組而來的左翼黨蠶食。這次選舉中社民黨也沒有能夠挽回頹勢,得票率僅7.3%,在跨過進入議會門檻的政黨中,只比綠黨的5.3%略高。在圖靈根州,社民黨此次更是在進入議會的政黨中墊底,得票率為6.1%。
崇尚經濟自由主義的自由民主黨以及左派的綠黨在圖林根更是大踏步后退,沒有達到進入議會的5%的最低得票門檻。
對于執政以來已經有諸多不順的德國總理朔爾茨來說,這樣的結果自然是雪上加霜。自由民主黨以及綠黨這兩個執政伙伴都紛紛表示選舉結果對他們來說十分痛心。反對黨更是抓住機會對柏林的中央政府大加抨擊。
此次選舉中,老生常談的移民問題以及治安問題都是兩州選民關注的核心議題。關于兩州選民中壓倒性的多數——81%表示德國需要全盤重新思考其難民以及移民政策。
也正是在上周末,德國向阿富汗遣返了一批在德國境內已經被判刑的移民。這是塔利班在阿富汗重新奪權以來德國政府首次遣返阿富汗難民。但是,從本文開頭引述的霍克的發言就可知,這樣的小打小鬧對于德國東部這些極右翼選民來說已經是隔靴搔癢了。
同時我們必須看到的現象是,與6月的法國類似,年輕選民已經崛起成為極右翼政黨的新票倉。根據德國電視一臺的民調,在薩克森以及圖林根兩州,德國選擇黨在18至24歲這個年齡段的選民中得票率都是第一,并且領先第二名都超過十多個百分點。
年輕人偏左派,老年人偏右派按理說是西方政治學界的常識。為什么德國此次像法國一樣出現了年輕人大規模倒向極右翼的情況呢?我們還是得回到經濟基礎上來。

當地時間2024年9月1日,德國中部圖林根州的議會選舉中,極右翼黨派德國選擇黨(AfD)贏得最多選票,成為該州議會第一大黨。視覺中國 圖
德國政治混亂“可預見”
圖林根州地處德國的中部地區,以其優美的自然風光以及保存完好的森林資源而聞名,也因此有了“德國的綠色心臟”的稱號。但是,優美的自然風光背后則是該州欠發達的事實。
根據德國統計局的數據,從總量上看,2022年圖林根州的GDP在德國16個州中排名倒數第四,剔除不萊梅以及薩爾蘭這兩個小面積的微型州后,圖林根僅優于同屬前東德欠發達地區的梅克倫堡-前波美拉尼亞州,全德倒數第二。
從人均上看,都不用剔除不萊梅以及薩爾蘭,圖林根就是倒數第二,33000歐元的人均GDP僅僅只有德國平均水平的73%。至于倒數第一,還是難兄難弟梅-前州。
經濟發展遲緩帶來的問題自然就是居民生活水平的相對低下,由此又使得此地的居民對于被剝奪感更加敏感,對于生活水平下降的預期更加恐懼。
說回到上文提到的年輕人問題。與擁有養老金以及產業的老年人相比,一無所有的年輕人本身就更容易在經濟上處于劣勢。而兩德統一之后,因為圖林根州本身沒有強勢產業,許多年輕人都搬到柏林以及西德的大城市去工作了,選擇留下來的要么務農,要么就只能從事當地較為低端的工作。這就使得他們對于難民問題特別敏感。
而處于經濟長期低迷的前東德地區的兩州本身失業率在德國境內來看就算高的。根據歐盟2022年的調查,圖林根和薩克森兩州失業者中更是有超過43%的都是失業已經超過一年的長期失業者,高于歐盟平均的38.5%,更是比柏林高出近20個百分點。
低迷的經濟帶來的極右翼勢力高漲又會反過來影響當地的經濟發展。筆者今年早些時候曾跟德累斯頓的一家精密儀器制造企業負責人談過話。后者表示因為德累斯頓以及薩克森的極右翼臭名遠揚,現在大學畢業生都不愿意到他們企業來工作,讓他們非常苦惱。
在這種“死亡螺旋”的影響下,當地的經濟只會越來越差,反過來使得極端政黨的力量越來越強。單純地在選舉后排斥德國選擇黨治標不治本。如何提振經濟,才是重點。
筆者已經在上文提到過圖林根州州長的位置可能落入新納粹主義者之手。今后一段時間兩州內部的各黨派將會進行密集的談判。德國主流政黨到底能否繼續貫徹對德國選擇黨的拒絕,讓我們拭目以待。
不過,今年下半年德國政局將會日趨混亂這一點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了。極右翼勢力經此一役聲勢大振,同時左翼偏向極左的新政黨莎拉·瓦根克內希特聯盟(BSW)在此次選舉中也表現出色。作為帶有前東德執政黨統一社會黨血統的左派政黨,其親俄立場也被德國其他政黨所批評。黨首莎拉·瓦根克內希特本身就是前統一社會黨黨員,曾在2022年組織游行反對西方國家向烏克蘭提供軍火,也反對美國在德國部署長程彈道導彈。
此次地方選舉的小勝也很可能給瓦根克內希特在全國平臺上更大的話語權以及影響力。
再加上上文提到的選舉結果對中央執政聯盟的削弱,加之下半年還要舉行的美國總統大選帶來的不確定性。德國總理朔爾茨面臨的挑戰可說是只增不減。
(徐曉飛,畢業于哥倫比亞大學新聞學院,現居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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