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初，烏克蘭對俄羅斯庫爾斯克州發動攻擊，此次行動是俄羅斯二戰后首次遭遇大規模入侵，目前俄軍尚未組織大規模反擊。在此背景下，俄羅斯總統普京仍出訪阿塞拜疆，引起輿論高度關注，上一次普京對阿國的正式訪問距今已過去六年。

8月18日、19日，普京對阿塞拜疆進行了國事訪問，其主要活動在里海海濱的阿塞拜疆總統官邸“扎古爾巴”舉行。經過兩天的正式會談和小范圍磋商，雙方簽署了多項政府間協議，隨后兩國領導人發表了聯合聲明。

陪同普京訪問的除俄外長拉夫羅夫外，還有分管能源，經濟的兩位副總理諾瓦克和奧韋爾丘克，另外根據俄方公布的名單，俄羅斯最大的國有能源企業，Gasprom(天然氣股份)、Rosnift（俄油）負責人也隨同出訪。俄羅斯，阿塞拜疆均為化石能源出口大國，在歐盟極力減少俄羅斯能源進口背景下，俄與阿就能源出口保持緊密溝通，有望發揮弱化西方對俄制裁的效果。

當地時間2024年8月19日，阿塞拜疆巴庫，俄羅斯總統普京與阿塞拜疆總統伊利哈姆·阿利耶夫會晤。視覺中國 圖

俄亞阿三國關系的復雜性

對能源出口問題進行協調，顯然不是普京出訪的唯一目的。筆者注意到，在俄阿雙方的媒體報道中都提到，上次普京訪問阿塞拜疆距今已有6年，在此期間，兩國地緣政治環境發生了巨大變化。對俄方來說，俄烏沖突爆發后俄與西方關系跌入歷史性的冰點，同時俄羅斯在與烏克蘭交戰同時還要抗拒北約的潛在壓力，這與6年前俄羅斯在國際舞臺上的左右逢源不可同日而語。而阿塞拜疆則在2023年挾第二次納卡戰爭余威，幾乎兵不血刃地奪回了全部納卡地區領土（參見《納卡歸屬塵埃落定，但南高加索的新一輪博弈正拉開帷幕》），現在阿方仍陳兵邊境，施壓亞美尼亞盡快簽署解決兩國邊境問題的“和平協議”。

傳統上，信仰東正教的俄羅斯與信仰亞美尼亞使徒教會的亞美尼亞，在意識形態上是對抗土耳其、阿塞拜疆這兩個突厥民族為主體的伊斯蘭國家的天然盟友，尤其是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俄羅斯支持的亞美尼亞人試圖在奧斯曼帝國的東安納托利亞地區建立一個獨立國家，這也導致了后來奧斯曼帝國對其境內亞美尼亞族裔進行屠殺。可以說宗教因素與地緣政治利益是俄亞關系的雙重紐帶。但如果把俄羅斯在南高加索的政策僅僅看作扶持亞美尼亞與阿塞拜疆、土耳其對抗就有些把問題簡單化。

筆者想從自己學習期間一段經歷，談談俄阿亞三國的復雜關系。我就讀的莫斯科國際關系學院培養了蘇聯、俄羅斯絕大多數的外交官。2021年正值疫情肆虐，我剛歷經各種困難來到莫斯科與諸多“網友”同學老師線下見面，查詢老師簡歷時，竟發現我的一位老師納爾班江教授是亞美尼亞的前任外交部長。

納爾班江教授（左）與作者的合影，他在 2008至2018年期間擔任亞美尼亞外交部長。

正當我感慨，俄亞關系如此鐵桿之際，在幾天后校史館的參觀中，我竟又看到了阿塞拜疆現任總統阿利耶夫的本科學生證。其實想想倒也合理，阿利耶夫總統的父親老阿利耶夫當年是阿塞拜疆加盟共和國的第一書記，自然要把兒子送到蘇聯時期的精英學校培養。

阿塞拜疆現任總統阿利耶夫就讀于莫斯科國際關系學院時的學生證，證件內容 阿利耶夫77-81年（相當于本碩連讀學制）就讀于本校國際關系專業。

俄羅斯與阿、亞兩國之間的復雜關系可見一斑。實際上，俄羅斯也不是簡單支持亞美尼亞這么簡單。長期以來俄羅斯也是阿塞拜疆的重要武器供應商。與亞美尼亞政壇被西方“顏色革命”籠罩，比較動蕩相比，阿塞拜疆從獨立至今總統一直出自阿利耶夫家族，這也遭至西方國家經常抨擊其是“威權統治”，在如今俄烏沖突背景下，西方國家“民主專制”二元對抗的敘事邏輯空前強化，普京和阿利耶夫倒是顯得更像同道中人。目前來看，曾經那種大體上俄羅斯挺亞美尼亞，土耳其支持阿塞拜疆的格局已經發生了變化。

庫爾斯克危局與南高加索形勢

普京此次出訪的背景值得關注，目前烏軍已經攻占了俄羅斯庫爾斯克州大片領土。在國內遭此突變情況下堅持出訪，也不由得讓人聯想，是不是俄羅斯又在聲東擊西“下一局大棋”？不過總體來說，眼下烏軍勢頭已經有所遏制，俄軍甚至沒有抽調頓巴斯前線軍隊大規模回防，這說明，俄方對總體戰局仍然比較自信，認為烏克蘭的偷襲改變不了整體上有利于俄軍的大趨勢。

當地時間2024年8月19日，阿塞拜疆巴庫，俄羅斯總統普京與阿塞拜疆總統伊利哈姆·阿利耶夫出席歡迎儀式。視覺中國 圖

在此情況下，俄總統按計劃出訪外國，更能向國際社會體傳遞出這種自信。同時，我們也不應忘記，雖然俄羅斯的軍事力量主要被吸引在烏克蘭戰場，但俄羅斯作為對周邊地區事務有影響力的大國，同樣可以利用自己的外交、經濟、政治影響力來介入地區局勢。這與一些小國家在俄羅斯和西方之間二選一、只能“做選擇題”有明顯區別。

在兩國領導人的聯合聲明中提到，去年兩國貿易額達到40億美元，兩國將繼續推進起始于俄羅斯，途經阿塞拜疆、伊朗最終由海路到達印度的“南北交通走廊”國際運輸項目，該項目的落實有助于促進俄羅斯、中亞和波斯灣、東印度洋地區的物流通暢。這條線路對于目前大力發展與“全球南方”國家關系的俄羅斯來說，重要性有很大提升。

聲明還提到，“俄羅斯將繼續以一切可能的方式促進阿塞拜疆與亞美尼亞關系正常化”。在傳統盟友亞美尼亞不在場的情況下，與阿塞拜疆聯合聲明提及此事，耐人尋味，筆者認為這可以理解為，俄方明確表示：不會接受自己在南高加索問題上被邊緣化。

（黨浩楠，莫斯科國際關系學院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