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浦江是上海城市文化的重要脈絡(luò)和象征。這條上海的母親河，是如何從一條小小的“黃浦塘”發(fā)展成“大黃浦”的？地圖上最早出現(xiàn)“黃浦”是什么時候？水深不足的黃浦江如何變身國際大港主航道？在機器尚不發(fā)達的時代，黃浦江的整治工程經(jīng)歷了怎樣的艱辛與不易？

2024年上海書展期間，上海首部以母親河黃浦江為主題的古今地圖集和影像集與讀者見面了。由上海社會科學(xué)院歷史研究所、上海中國航海博物館、中交上海航道局有限公司、上海市歷史博物館（上海革命歷史博物館）聯(lián)合編制，由中華地圖學(xué)社出版的《黃浦江古今地圖集》和《黃浦江古今影像集》，收錄了大量首次發(fā)掘的珍貴地圖及首次披露的獨家影像，為我們了解黃浦江及其沿岸的歷史變遷與風(fēng)貌提供了第一手的資料。

《黃浦江古今影像集》，主編：牟振宇，副主編：武世剛 陸敏鋒 馮元祥 陳漢鴻，中華地圖學(xué)社，2024年

《黃浦江古今地圖集》，主編：牟振宇，副主編：武世剛 陸敏鋒 馮元祥 陳漢鴻，中華地圖學(xué)社，2024年

《黃浦江古今地圖集》：152幅地圖講述前世今生

據(jù)該書主編、上海社科院歷史所研究員牟振宇介紹，《黃浦江古今地圖集》收錄了152幅海內(nèi)外現(xiàn)存1504年-2020年間以黃浦江為圖名或主題以及相關(guān)的各種版本地圖，主要包括地方志地圖、英版海圖、黃浦江上海港地圖、黃浦江航道地圖、黃浦江疏浚工程專題地圖、上海遙感影像地圖等多種，全方位反映上海港口和黃浦江主航道的歷史演變，并展現(xiàn)了上海如何從一個地區(qū)性的港口發(fā)展為聞名遐邇的國際東方大港。其中有不少是學(xué)界首次發(fā)掘的珍貴地圖，具有很高的史料價值。

明弘治《上海志》卷首《上海縣地理圖》（圖上寫有“黃浦”二字）

地圖上出現(xiàn)“黃浦”，最早見于以上這幅明弘治《上海志》（1504年刊）卷首《上海縣地理圖》，之后明清兩代今上海縣境內(nèi)的府州縣志書所附地圖中均繪制了黃浦江，足見其地位之重要。據(jù)弘治《上海志》記載：“黃浦，在縣東，大海之喉吭也。”

而“黃浦”最早見于《宋會要輯稿》，稱“黃浦塘”，為一條南北向小河。南宋時向東擴展吞并上海浦，向北匯入?yún)卿两蔀閰卿两哪习洞笃帧ＴM一步壯大，稱“大黃浦”。黃浦江發(fā)展的第一個轉(zhuǎn)折點為明永樂元年（1403年），經(jīng)夏原吉疏浚，黃浦江改道走范家浜，直達入今長江口，形成今黃浦江河道。

江南海塘圖（美國國會圖書館館藏，局部）

上圖為美國國會圖書館所藏《江南海塘圖》（1750-1753），紙本彩繪，采用平立面形象畫法繪制，主要描繪江蘇太倉至浙江獨山一帶沿岸圖，它反映了清代的黃浦江是什么樣的。

圖上描述了黃浦江自吳淞口至上海縣城河段。其中左岸為防海石塘，旁有注文：“乾隆十三年動帑加筑民挑土圩自虬江赴至胡巷口南岸止長三千二百九十余丈”，此即黃浦江左岸土塘，自吳淞鎮(zhèn)至虬江口一帶，大致在今軍工路。可見清代的黃浦江遠遠寬于現(xiàn)在的黃浦江。江中還繪有一“江心沙”，又稱“老鼠沙”“高橋沙”，此沙后來日漸漲大，成為黃浦江航道的一大阻障，文獻又稱“吳淞內(nèi)沙”。

黃浦江英版海圖。左：英國海道測量局測繪的黃浦江圖（1842年）；右：1858年黃浦江地圖（編號為1601）

從1840年至1912年間，英國海軍部海道測量局肆無忌憚地非法測量并編繪中國沿海及港口地圖，侵略中國主權(quán)。黃浦江作為上海進出港的主航道，受到英國海道測量局格外重視，他們定期測量編繪，形成了一套系統(tǒng)的黃浦江實測地圖。這些海圖客觀上為當(dāng)時的進出上海港的船只提供了便利，同時也包含了豐富的歷史信息，成為研究上海港以及黃浦江航道變遷第一手資料。這些地圖具有歷史與現(xiàn)實的雙重價值。

1842 年，英國海道測量局成員開萊特（Henry Kellett）、哥林森（Richard Collinson）測繪的《吳淞江圖》，由英國海軍部1844年6月11日在倫敦出版。這是目前所見由英國海道測量局繪制的最早的黃浦江實測地圖。之后1858年英國人約翰·沃德（John Ward）測繪的黃浦江地圖（編號為1601），成為英版海圖——黃浦江系列地圖的母版。以后一直到1905年上海浚浦局成立之前，大部分黃浦江實測地圖由英國海道測量局繪制。《黃浦江古今地圖集》系統(tǒng)收集了黃浦江英版海圖十余幅，可以看出十九世紀后期的黃浦江航道變遷。

上海浚浦局繪制黃浦江系列地圖：1906年黃浦江圖

1905年上海浚浦局成立之后，對黃浦江實施了歷時三十余年的綜合整治，至1937年，黃浦江的水深漲潮時已達10米，可使萬噸輪進港，達到了國際大港主航道的標準。而在整治之前，黃浦江下游的部分航段水深還不足3米。1906年，荷蘭人受聘為上海浚浦局首任總工程師，制定了黃浦江的全面整治計劃，為黃浦江變身國際大港主航道做出了貢獻。 

上海浚浦局出于施工或管理的需要，繪制了大量的黃浦江地圖。上海中國航海博物館藏的黃浦江地圖，是由奈格簽發(fā)的地圖，價值極高。這幅圖反映了奈格的黃浦江整治計劃：（1）設(shè)置浚浦線（圖上紅線）。確定新河道的寬度，沿江修筑堤岸，通過潮水沖刷河床，以增加水深。（2）在高橋沙的南端修筑大壩，堵塞“輪船老航道”，并開挖“帆船新航道”。（3）修筑吳淞導(dǎo)堤。沿吳淞口外圍作為導(dǎo)堤，將潮水引入河道。

1911年10月上海浚浦局編繪，載海德生《黃浦江繼續(xù)整治計劃（1911年10月）》第2版，1912年刊

1912年，海德生繼任上海浚浦局總工程師，主張在奈格整治工程計劃的基礎(chǔ)上，繼續(xù)挖深黃浦河道，并主持制訂1912-1921年和1922-1931年兩個十年計劃。《黃浦江繼續(xù)整治計劃（1911年10月）》的工程圖，系海德生第一個十年計劃的工程規(guī)劃圖。由圖可見，黃浦江疏浚工程的重點為北港嘴河段、高橋沙新航道、周家嘴附近、奈格嘴、陸家嘴灘地、南市灘地等江段。

1922年上海浚浦局測繪的《黃浦江全圖》，主要反映黃浦江水系、太湖流域的、水文環(huán)境狀況。

海德生總工程師在任期間還建立了黃浦江乃至整個太湖流域的水文監(jiān)測系統(tǒng)。民國二年(1913年)，浚浦局下設(shè)水文勘測機構(gòu)，并購買精密儀器，配置測量船，建立測量隊。陸續(xù)沿黃浦江設(shè)立吳淞口、黃浦公園、松江等五個潮位站。之后又在長江口的江陰、南匯嘴燈塔附近、蘇州河強家角橋等設(shè)置自動驗潮站，還根據(jù)需要設(shè)置一些臨時性驗潮站。由此建立黃浦江及附近河道的潮位數(shù)據(jù)。上海浚浦局繪制、海德生簽發(fā)的《黃浦江全圖》即為表現(xiàn)太湖流域水文的一幅專題地圖。

黃浦江疏浚工程吳淞內(nèi)沙航道的疏浚工程圖

該地圖集還系統(tǒng)收集了幾十幅的1906-1937年大比例尺黃浦江疏浚工程地圖。這些地圖均由上海浚浦局繪制，精度較高，是了解黃浦江河道疏浚的寶貴史料。這些地圖包括高橋沙并岸工程圖、吳淞導(dǎo)堤工程圖、高橋新航道疏浚圖、復(fù)興島吹填工程圖、陸家嘴航道疏浚圖、南市嘴疏浚圖、楊樹浦濱岸疏浚圖等專題地圖，詳細描繪了各項疏浚工程的實施過程。這些珍貴的歷史地圖成為了解該時期上海浚浦局黃浦江整治工程的重要史料。

上圖為奈格主持的黃浦江疏浚工程吳淞內(nèi)沙航道的疏浚工程圖。按照奈格的方案，采取堵塞高橋沙右岸航道，挖深疏浚高橋沙左岸航道的方式。

《復(fù)興島圖》（1927年）

復(fù)興島自1913年開始筑堤圍填，至1927年基本竣工。上海浚浦局花40萬兩白銀向中國政府購買此島。本圖為交易部照的附圖。圖上標出復(fù)興島的范圍即周家嘴灘地，北段面積97畝，中段面積1137畝，南段面積331畝，共計1565畝。

《陸家嘴灘地疏浚工程圖》（1914年，海德生簽發(fā)）

上圖展示了1914年上海浚浦局實施的陸家嘴灘地疏浚工程狀況，其中紅色區(qū)域表示1914年9月疏浚工程，綠色區(qū)域表示8月疏浚工程，可見疏浚工程先從江中心段的淺灘開始，自北向南逐步疏浚。

《黃浦江古今影像集》：400幅影像資料打撈歷史瞬間

牟振宇表示，《黃浦江古今影像集》選取了約400幅古今中外的影像資料，涉及黃浦江疏浚、上海港開發(fā)、碼頭建設(shè)及兩岸土地利用、工廠、貨棧、商行乃至航運、船舶和航道疏浚等影像記錄。其中亦有不少照片為首次公開，彌足珍貴。

鳳樓遠眺（畫工曹史亭臨摹，反映了清道光年間十六鋪“一城煙火，半江舳艫”的繁盛景象）

19世紀50年代外灘油畫

20世紀20年代初的外灘

憑借著通江達海的交通優(yōu)勢，黃浦江孕育了上海港，成為中國最大、世界著名的國際大港。黃浦江濱岸還發(fā)展為近代工業(yè)的發(fā)祥地和民族企業(yè)的聚集地。至1930年，黃浦江兩岸聚集了包括棉紡織、繅絲、面粉、印染、機器制造、食品加工等百余家工廠、企業(yè)，眾多名牌產(chǎn)品馳名海內(nèi)外。

1927年工廠林立的陸家嘴地區(qū)

1931年浦東濱岸工廠林立，其中包括赫赫有名的大英煙草公司

位于楊樹浦路670號怡和紗廠廠房（1917年）

1908-1910年正在建設(shè)的藍煙囪碼頭——即民生路碼頭的前身

1928年5月，上海浚浦局完成復(fù)興島的吹填工程，當(dāng)時稱周家嘴島，1947年為紀念抗戰(zhàn)勝利改今名。復(fù)興島建成后，成為上海港的重要組成部分，由此拓展了上海港的空間范圍。

黃浦江疏浚工程是近代上海歷史上的一件大事。黃浦江疏浚工程對于上海港國際地位的確立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黃浦江古今影像集》系統(tǒng)收集了1905-1937年黃浦江整治期間的施工照片、挖泥船等寶貴的歷史影像資料，清晰地展示了100多年前機器尚不發(fā)達的時期黃浦江整治工程的艱辛與不易。另外還收集了各類疏浚設(shè)備：挖泥船、吹泥船、拖輪、測量船等的影像。這些歷史照片，大部分為首次公開。

施工工人等待潮起、沉放柴排

施工工人合影：黃浦江疏浚也是羊角車“推”出來的。

施工工人正在制作柴排

在北港嘴施工的“上海號”挖泥船

1923年上海求新造船廠建造的100方鏈斗挖泥船“海鯉號”在外白渡橋一側(cè)施工作業(yè)

1938年復(fù)興號挖泥船

牟振宇表示，黃浦江作為上海的母親河，歷史文化底蘊深厚，并繼續(xù)推動著上海城市發(fā)展的年輪奮勇向前、永不停息。編輯出版《黃浦江古今地圖集》和《黃浦江古今影像集》，對于充分展現(xiàn)黃浦江及其沿岸歷史變遷與風(fēng)貌，厚植“一江一河”歷史文化底蘊，深化上海航運歷史研究，增強上海作為國際大都市的文化軟實力，都具有重要的歷史價值與現(xiàn)實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