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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思和:我的老師們

陳思和/口述
2019-01-03 17:20
來源:澎湃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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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七七級本科大學生,也就是“文革”后恢復高考的第一屆。當時高考熱是一個社會思潮。“文革”爆發的第一個舉措就是廢除高考制度,整整十年沒有高考,到了1970年代中期開始實行推薦制度,提倡工農兵學員“上、管、改”大學,1976年“文革”結束,第二年高考制度恢復,舉國沸騰,從高中六六屆開始,有老三屆(高中、初中的六六、六七、六八屆學生)以及所謂“新三屆”(六九、七〇、七二屆的中學生,沒有七一屆,當時中學七一屆延長了一年學制,成為七二屆),主要是從社會上各行各業來報考大學的,尤其是知識青年,當時還看不到回城的出路,高考成為唯一改變命運的途徑。我當時在淮海街道圖書館工作,編制是小集體,當時盧灣區圖書館幾次與區里人事部門聯系,要求把我調過去工作,都是因為編制問題不能解決而擱淺。因此高考也成為我改變自己命運的唯一途徑。

當年高考是在1977年10月,錄取時間是1978年初,一共有兩批,第一批發榜我沒有被錄取,過了一個月左右,區招辦傳出消息來說,為了更多的真才實學的考生能進大學,政府決定若干學校再擴大招生,好像是4月2日那天,正式通知發下來,我被復旦大學中文系錄取。當時第一次錄取名單下來時,淮海街道的青年錄取名額不多,但這一次錄取了很多人,主要是師范類學院,進復旦大學的就我一個。

當時學校校舍不足,我們第二批二十一人都是上海戶籍,其中有李小棠、徐克仁、吳基民等一時俊杰,我們的戶口沒有遷到學校,人也住在家里,走讀。學校只給我們一間臨時性的宿舍。這間宿舍是我們二十一個走讀學生共同擁有,但真正在里面常住的大約只有四五個同學,我是其中之一。那時我經常是一周回家兩次,周三和周六。因為是走讀,我很少參加班級里的集體活動,也很少參加學校里的集體活動。學校里經常發生一些熱火朝天的活動、爭論、風潮,我都是事后才聽說的,很少參與。如當時比較熱鬧的競選寶山縣人民代表,我們班的張勝友就出頭參加競選,新聞系的徐邦泰、哲學系的景曉東等也競選,連老教授王中先生也站出來“以身試法”,我都沒有參加,連投票也沒有參加。中文系組織學生文學社團“春筍社”,創辦大學生刊物,在街上叫賣引起警察的干預等等,我也都沒有參加。這種不愛熱鬧,也不愛參加集體活動的性格后來延續下來,一直到留校任教后還是這樣。集體活動能不參加都不參加,社會潮流能不跟上就不去跟,自己只做自己有興趣的事情。這樣做的好處是少受干擾,也沒有什么糾紛,時代風云都在我的身邊擦肩而過。但今天要回憶,也實在乏善可陳。

當時中文系“十大教授”中王欣夫先生、劉大杰先生、陳望道先生都已經過世。其他七大教授尚健在,但是我們也沒有機會瞻仰。惟朱東潤先生擔任了一屆系主任,有時候晚上打著手電筒,一個人到學生宿舍來與學生談話。那時朱先生大約已經八十多了,但是獨來獨往,走路不用人攙扶。我只聽過一次他的學術講座,好像是我們剛進校那一年的5月27日校慶報告會,在第一教學樓舉行學術報告會。朱先生的報告題目是關于梅堯臣的詩,他說話口齒清楚,有條有理。不知怎么一會兒講到郭沫若,他說雖然郭沫若曾經罵過他,但他還是贊成郭沫若在《李白與杜甫》里對杜甫的《茅屋為秋風所破歌》的批評,意思是杜甫草堂頂上的茅草被風吹走,有窮孩子拾去,杜甫罵那些孩子是盜賊,朱先生用同情的口氣說,拾去就拾去吧,一點點稻草被拾去了,就罵孩子是盜賊,太過分了。朱先生的說話口氣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中文系老師對朱先生都很欽佩,說他好話的很多,說起“文革”剛開始朱先生就作為學術權威被拋出來批斗,批斗會墻上寫著大標語:“打斷朱東潤的反革命傲骨”。朱先生仍然昂首挺立,批斗他的人硬按下他的頭顱,他一忽兒就昂起來,于是再被硬按下,反復多次,足以證明他是真有傲骨的。不過據朱先生自己說,是他的頸脊椎有病,想低頭也低不下去。

其次印象較深的是陳子展先生,陳先生與賈植芳先生是好朋友,經常到賈先生家串門,我在先生家里經常遇見他。但我與他沒有直接說過話。陳子展對青年很警惕,他看到賈先生就有說有笑,一看到我們年輕人在場,打個招呼匆匆就走。賈先生說,陳先生以前在運動中吃過年輕人的虧,現在他不愿意與年輕人打交道。學校里安排他指導研究生,他只指導了一位,以后再也不愿意指導了。張世祿先生是一次王力先生來復旦相輝堂作學術報告時見到的。張世祿先生坐在第一排,王力看見張先生坐著,也很客氣,先說張先生是我的老師,云云,很給復旦面子。王力講到一半時,下面不停地有人往上遞條子,每次條子傳送到第一排張先生手里,張先生慢慢起身走到講臺邊上,吃力地把條子遞上去,由主持者接過那條子,再傳給王力。這樣來來往往好多次,看得出他很吃力,動作很慢,但也沒有人幫助他。其余幾老,有的是偶然到府上去拜訪過,如郭紹虞先生、趙景深先生,但那時他們年紀都比較大了,幾乎沒有能夠談什么。還有些教授就沒機會拜訪,如吳文祺先生,就在畢業拍集體照時他來了,坐在第一排,而蔣天樞先生則是久聞其名未見其人。

當時上課是上大課,我們文學班有七十多人,漢語班有三十人,經常在一個教室里上課。有時還與上一屆的工農兵學員一起。講古代漢語的是周斌武老師,這是我大學四年中最難忘的課程。周老師滿腹經綸,精通數理英文,他自己發明一套教授古漢語的方法,涉及國際音標、數學公式、英文邏輯,等等,難倒了一批人。學生中不斷有人呼吁講得太難,但周老師總是站在講臺上臉帶微笑地說,“不難的、不難的”。他還在黑板上寫著“欲把金針度與人”幾個字,說是要把“金針”傳給大家。當時學生中有惡作劇者,特意找出一些自以為很難解釋的古漢語例句,下課的時候輪流去請教周老師,以為可以難倒他。可是他們哪里是周老師的對手?周老師不知道這是惡作劇,他萬分誠懇地一一作了解答,如數家珍。這下才傾倒了一大批學生。周老師還是書法家,他上課用的教材全是自己用毛筆手抄,學期結束時,他很動感情地說,我與你們師生一場是有緣分的,這本教材大家要好好保存,留給大家做一個紀念。這本教材至今還在我的書櫥里珍藏著。教授現代漢語的是金路老師,胖胖的身材,開口非常詼諧,他知道下面坐著許多搞創作的學生,上課盡量舉文學的例子,什么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里用過多少個括號,托爾斯泰作品里有多少個破折號,等等,大家都佩服得不得了。金老師在我留校時已經調到留學生辦公室教留學生去了,那是對外漢語的前身。我們七七級同學對金老師的印象非常深。每次同學聚會,問起中文系老師的情況,總是問:周老師可好?金老師可好?

應該說,我們七七級是恢復高考后第一屆大學生,上課內容也體現了政治上撥亂反正時期的過渡性和實驗性,研究語言的比較沒有問題,但研究文學就問題多了。當時課堂上爭議最大的是文學概論和現代文學史。文學概論課是吳中杰老師上的,他以敢說敢為著稱,每次上臺講課時,一支粉筆夾在手指上,但很少板書,他操著浙江普通話,指桑罵槐,句句都有鋒芒。吳先生是魯迅研究專家,相傳“文革”中他為《解放日報》編了一版魯迅語錄,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把魯迅在30年代批判張春橋的語錄也編進去了。張春橋是“文革”中的大紅人,“中央文革”小組的副組長,與江青他們勾結成“四人幫”,但在30年代他還是一個上海灘頭小文痞,曾經化名狄克寫文章攻擊作家蕭軍,魯迅反批評他。這本來也沒有什么,魯迅批評過的人很多,也不見得都是壞人。但張春橋到60年代已經變成真壞人了,特別怕人家揭他老底。吳中杰老師就這樣得罪了張春橋,后來復旦的紅衛兵組織中有個叫“紅革會”的團體發起“炮打張春橋”運動,遭到鎮壓,張春橋他們就給吳老師安上一個在“反革命小集團”背后“搖鵝毛扇”的軍師的罪名,批判大會上給吳老師戴上“反革命”的帽子。“文革”以后當然平反了,我們都把吳老師看作是反“四人幫”的英雄。吳老師言必稱魯迅,論時事不留情面,每堂課我們都聽得很過癮。我們班級里同學盧新華寫了一篇小說《傷痕》,引起了轟動,后來“傷痕文學”的名字就這樣叫開了。小說寫了一個叫王曉華的女孩在“文革”中誤以為自己母親是黨內“叛徒”,與她劃清界限,但還是受了很多苦,等到她醒悟過來,母親已經死了,遺恨永遠沒辦法彌補。大家都說這個小說寫得深刻,獨有吳中杰老師表示不同意見,他痛恨王曉華那樣的人,為了躲避禍害竟與自己母親劃清界限,還怨恨自己的母親,他認為這樣的人應該給以批判而不是同情。顯然,吳老師讀《傷痕》是帶了他自己的復雜經驗和老辣眼光,我們青年人不理解,就纏著與吳老師辯論,吳老師專門花一節課的時間來分析《傷痕》,說得盧新華心服口服。后來盧新華出國,每次回來必去拜訪吳中杰老師。

主講現代文學史的是潘旭瀾老師和蘇興良老師,潘老師上課時教室里坐滿了聽課的人,許多青年教師都來旁聽。潘老師滿口福建話,說話語速極慢,聽他的課很容易記筆記。我是現代文學史課程的課代表,經常去潘老師和蘇老師家里聊天,老師們都非常隨和。第一次見潘老師,他就問:報紙上有個經常寫隨筆的陳思和,是不是你?我很驚訝,當時沒有第二個叫陳思和的人在發表文章,但我其實也沒有發過幾篇短文章,潘老師卻注意到了。留校后我受潘老師教誨頗多,剛留校不到一個月,他就叫我到他家里去,說現代文學學會要在海南島開第二屆年會,他不想去參加,想讓我代表他去參加。那時候出差開會是極寶貴的機會,年輕人一般也沒有資格去參加全國性的年會,但因為潘老師說是代表他去的,學校里都給我報銷了差旅費用。在這次會上,我第一次見到了王瑤、李何林、唐弢、嚴家炎、樊駿、馬良春、盧鴻基等一流前輩學者,眼界就此大開。潘先生還特意給馬良春先生寫了一封信,要我帶去,意思是要我代表他參加學會的理事會。我沒有拿出去給馬良春,也沒有提出過這樣的要求。但潘老師的栽培之心我深深領受了,永遠銘記在心。后來潘老師擔任了中國當代文學學會的副會長,大約是2001年,在廣東肇慶開年會,他也是主動要我去參加,并且明確地說,他要退了,一定要我接著他當副會長。他誠懇地對我說,你只要不推辭,一定選得上,別人的工作我去做。好嗎?口氣里像與孩子說話,我非常惶恐,就答應了,其實當時我還不是這個學會的會員。蘇興良老師當時是青年教師,與我關系就更加隨便了,我經常去他家聊天,那時蘇老師的孩子很小,非常頑皮,蘇老師總是一邊與我說話,一邊要對付孩子的纏繞,后來我留校,蘇老師也一直幫我的忙。

一年級的現代文學作品選是鄧逸群老師主講。有一次講魯迅的《祝福》,鄧老師引用許壽裳先生的話,說祥林嫂的悲劇,并非僅在于狼吃了她的兒子阿毛,而是舊禮教吞噬了祥林嫂這樣的勞動人民的靈魂,這是精神上的“創傷”。這個話啟發了聽課的盧新華,他由此想到,“文革”給人們留下的也不僅僅是肉體上的創傷,更嚴重的是精神上的“傷痕”。于是創作了短篇小說《傷痕》。可以說,是鄧老師生動深刻的講課啟發了《傷痕》的創作,但鄧老師很謙虛,從不張揚。中文系教師中對學生最關心的是鄧老師,同學們都叫她鄧媽媽,每屆學生她都能叫出名字,了解他們的情況,從生活到思想,都關心他們。我留校后很多年了,鄧老師遇到我還總是叫我小鬼啊,你怎么怎么了。想起來心口總是暖暖的。鄧老師曾經花了很多心血編過一套四卷的現代文學作品選,我們都參加,題解、內容都很充實,但后來出版社不知怎么就不印了。十多年過去了,在鄧老師的提議下,由我挑頭重新主編這套作品選,鄧老師是副主編,全體教研室老師都參加了。我們在原有基礎上做了很大的調整,現當代文學作品都放進去了,共有五本。換了一家出版社出版,口碑很好,現在還一直在重印。鄧老師做了大量的工作,但她堅決不肯接受主編費,幾次推辭,最后還是沒有接受。復旦讀書期間,現代文學的課是我最喜歡也是最投入的課。當代文學史的課程是陸士清老師和唐金海老師主講,張新老師也講過詩歌。選修課有陸士清老師主講的臺灣文學,這是全國高校最早開設的臺灣文學課程,潘旭瀾老師主講的杜鵬程研究,陳鳴樹老師主講的魯迅研究,這三門課我都是課代表。陳鳴樹老師是李何林先生的高足,他是熔鑄了哲學思想和歷史背景來講魯迅,他的課受到同學們的喜愛。那時陳老師家住在市中心長樂路,與我在淮海路的住家不遠,我有問題就很隨便地去他家,他總是很親切地解答。那時候電話不普及,我有天晚上看書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就冒冒失失地跑去陳老師家請教。偏巧他那天身體不適,已經睡下了。我突然敲門,好像師母也不在,陳老師披衣起身,邊穿衣服邊迎我進去,然后接著談到很晚。我當時惶恐的感覺至今還歷歷在目。

古代文學史是中文系的壓軸大課。當時給我們上先秦兩漢的是顧易生、王運熙兩位教授,他們兩位的風格完全不同。顧先生人高馬大,中氣十足,一開口就呵呵地笑;王先生溫文爾雅,細聲細氣,平時上課總戴著帽子,低著頭,慢慢地念講義,一旦說到他感興趣的題目,如魏晉時代的“風骨”,南北朝的民歌,他的頭就抬起來了,眼睛也炯炯有神了,極有風度。唐宋部分是陳允吉老師主講,他講課詼諧瀟灑,經常引用錢鍾書、陳寅恪、夏承燾的觀點,說起來談笑風生,是中文系最受歡迎的課之一。陳老師還有一個特點就是關心學生,與鄧老師一樣,他幾乎叫得出每一個學生的名字,經常到學生宿舍去看望學生,與學生聊天。他掌握了解學生的情況比我們學生自己還清楚。我有一篇課堂作業是分析劉禹錫的《竹枝詞》的,把劉禹錫的竹枝詞視為一個整體,像一部民間表演的歌劇一樣,有獨唱有合唱。寫完后我也不知道這樣分析對與不對,就冒昧交給老師。陳老師看后告訴我,他已經把這篇作業推薦到《復旦學報》了。不久文章就登了出來。這是我第一次正經發表學術論文,也沒有做任何修改。文章發表后我去感謝陳老師,陳老師卻對我說,你以后還是在現代文學方面多下功夫吧。我后來意識到,也許當時系里已經在考慮我留校任教了,希望我在現代文學領域有所努力。文學史的明清部分是李平老師主講,文學批評史由李慶甲老師、蔣凡老師和黃霖老師分段主講,駱玉明老師作為王運熙先生的助教也經常來我們宿舍輔導,他們都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們上過的課還有外國文學史,是外文系夏仲翼、翁義欽兩位老師主講的,寫作課是秦耕老師主講,這些都對我們后來的成長發生過有益的影響。

我本來對古代文學是有興趣的,如果有老師引導,也可能朝這個方向發展。但也許是受到了陳老師的暗示,更重要的是受賈植芳先生的影響,我的興趣逐漸轉向現代文學。當時我已經和李輝在一起研讀巴金著作,并且在賈先生的指導下撰寫研究論文。賈先生幫我們推薦了一篇論文給《文學評論》編輯王信先生,很快得到了回信,讓我們把論文改成讀者來信的形式發表。這樣,到了四年級,我已經全力以赴地做巴金研究的論文了。我們七七級的四年級課程也很精彩,有章培恒先生講《西游記》的研究,應必誠老師講《紅樓夢》的研究,王水照先生講蘇軾的研究,蔣孔陽先生講西方美學,劉季高先生的《左傳》等等。但因為我把主要精力轉到現代文學,就著重選修現代文學方面的課了。但我記得有一門課我是上過的,是日本的伊藤教授講日本古代文學。章老師陪著他。那位教授上課經常遲到,章老師解釋說,在日本高校里,教授為了表示尊嚴是允許遲到的。章老師是復旦的明星教授。那時他大約四十多歲,烏黑的頭發,西服筆挺整潔,雪白的襯衣,在校園里非常引人注目。他剛從日本講學回來,用自己的研究經費為中文系購買了大量的日本漢學書籍和研究資料,還學習日本大學教授的工作態度,每學期開設四門課程。他平時不茍言笑,但在課堂上出口成章,滿堂生輝。我留校時,系主任是胡裕樹先生,很快就換章培恒先生。他當系主任的那幾年,是中文系撥亂反正最辛苦的階段,章先生出于公心,大刀闊斧地進行改革,才奠定了中文系后來發展的基礎。

最后,我簡單介紹一下賈植芳教授。這是我的導師,我說的“導師”不僅僅指學業上的,更是指人生的導師。賈植芳先生是“七月派”作家,胡風的朋友。1952年院系調整被安排到復旦大學,建設了中國現代文學學科。1955年他受到胡風冤案的牽連被捕,判了十年徒刑,在監獄里關到1965年,然后就放回學校監督勞動。旋即又遭遇了“文革”的迫害。我們進校不久,他從強迫勞動的印刷廠回到中文系資料室,雖然同樣是勞動,但待遇要好多了,也自由多了。我認識賈先生是在資料室里,我與李輝研讀巴金著作,正好賈先生帶領了中文系老師主編巴金研究資料集。我們自然向他請教,他也樂意熱情指點,漸漸地我們就熟悉了。復旦中文系的歷史里不能少了賈植芳教授,少了他的故事,中文系的歷史就會變得蒼白。賈先生在上世紀50年代就是深受學生歡迎的紅色教授,他在系里上四門課:現代文學、外國文學、蘇聯文學和文學寫作。他說話時山西口音很重,一般人初聽不容易理解,但還是受到學生們歡迎。我聽曾華鵬先生說過,50年代賈先生上課時總是夾一大疊外文資料,當時還沒有中譯本,他一邊講一邊翻資料,順口就翻譯出來,解釋給學生聽,學生的眼界豁然開朗。寫作課上,賈先生喜歡改動學生的作文,有一次學生施昌東氣呼呼地找賈先生,認為先生改得不對。先生耐心與他解說,使他心服口服。賈先生是一位魅力型的教師,他的周圍有一大批追隨者。后來章培恒、施昌東、范伯群、曾華鵬等學生都因為賈先生的冤案受到牽連,但他們在艱難的人生道路上都沒有放棄自己的學業,三十年后,分別成為古代文學、文藝美學、現代文學等領域的翹楚。這就是賈先生的人格魅力所在。可惜施老師去世太早,我那時已經留校任教了,親眼看到賈先生對施昌東的關懷,遠勝于一般父子之情。

我畢業留校后,中文系為每個老先生配一個助手,都由青年教師擔任。我擔任賈先生的助手,協助他編一部現代文學史上外來影響的大型資料集,那是國家社科規劃的。我在賈先生的指導下編完這部資料集后,就跟著他研究20世紀中外文學關系。后來比較文學學科興起,賈先生接受中文系領導的委托,開始籌建比較文學學科點,招收研究生,并且擔任了上海比較文學學會的會長。因此可以說,賈植芳先生為復旦中文系創建了兩個學科,培養了一批優秀學者,學術傳承源遠流長。賈先生一生艱難坎坷,四次入獄,但其性格開朗,胸襟坦白,硬硬朗朗地活了一輩子。他經常說,他的一生就是要把人字寫端正。這個話,我起先還沒有貼切的理解,后來在經歷了80年代的一系列風波后,我漸漸地明白,要真正做到把人字寫端正,還真是不容易的。

我留校以后,還是不大關心集體的事情,所以中文系的歷史我說不大清楚。我住在市區,一般上完課就到第九宿舍先生家里聊天,吃飯,喝酒,完全像自己家里一樣。有朋友來了,也總是往先生家里帶,那里的人越來越多,漸漸地,周五中午就成了一個自然聚會點。別人要找我就到先生家里,總是能夠找到我的。后來有個時期,風聲緊了起來,我因為在1988年與王曉明教授聯袂發起“重寫文學史”,在徐俊西老師主編的《上海文論》上開設專欄,造成過一些社會影響。有人想把“重寫文學史”當作資產階級自由化來批判,中文系也有些人搞些興風作浪的動作。我不太了解,也不在意。但許多關心我的老師都跑到賈先生那里,讓他轉告我,要我小心謹慎對待,周斌武老師最為關切。但這一切,賈先生都是很久以后才告訴我的。他當時什么也沒有說,我去他家,照例就是喝酒,吃飯,聊天,并以自己的歷史經驗教訓,分析當時的形勢,往往一言道破天機,讓人心情豁然開朗。時光一天一天過去,雨過天晴,什么也沒有發生,惟有老師們的關懷和教誨,我一輩子也忘記不了。

(本文為復旦大學中文系建系85周年編撰系史而接受學生的訪談,成稿于2010年8月,后經過修訂。本文選自陳思和《星光》,東方出版中心2018年7月出版。)

    責任編輯:田春玲
    校對:劉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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