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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買話》:中國現實土壤中,長出自己的先鋒文學
近日,長篇小說《買話》的研討會在中國現代文學館召開。
長篇小說《買話》研討會現場
《買話》是第二屆魯迅文學獎獲得者、廣西文學的代表之一的廖潤柏(筆名鬼子)的最新長篇小說,以返鄉人劉耳的故事,講述離鄉人重新融入故鄉之難,這種“難”包含個人性格和選擇中的辜負與背叛,也包含城市與鄉村的隔膜,包含人事代謝和倫理變遷。小說以小切口切入改革開放中的城鄉巨變,同時又充滿隱喻,嚴密呈現真實生活中的人性邏輯,并由此推演出哲學性的荒誕。
研討會中,來自京桂兩地的作家、評論家們以“先鋒文學再出發”為題,研討《買話》的現實意義和文學價值。
中國本土先鋒文學在崛起
與會學者認為,《買話》中的寓言性的實現具有特殊的文學史意義,它標志著一種新的文學現實的產生,即中國本土先鋒文學在崛起——上世紀八九十年代風靡一時的先鋒文學,更多地來自于西方的文學觀念啟發,與本土現實語境有某種程度的脫離,如今,以《買話》為代表的一批作品,終于開始從中國本土的生活出發,廣闊而深沉的中國現實土壤中終于長出了自己的先鋒文學。同時,這部小說以審美上的精巧緩解了近些年來同質化寫作造成的長篇小說的質量焦慮。
大家也談道,《買話》小說中的人物、人物所做的選擇,都具有象征意義,因而它既是熟悉的,又是陌生的;既有飽滿的現實主義品質,又有豐沛的先鋒氣息。
會場上,小說的主人公劉耳被解讀得十分充分,他名為“耳”,要買話,在融入鄉村的過程中遇到一系列障礙,從而牽扯出隱秘的往事,讓讀者看到了他進城中的不光彩,他返鄉背后的大秘密;他沒有大奸大惡,就是普通人,有自己的情勢所迫,但恰恰是這種普通,反而具有更大的普遍性,能夠讓更多人共情,也能夠彰顯當下非常普遍的“身份認同的危機感”和“懸浮感”。
學者們的討論所聚焦的還有小說中的孩子扁豆,他賣話給劉耳,是劉耳融入鄉村的橋梁和媒介,同時,他又如幽靈一般,飄忽、詭異、成熟,像天外來客,像拯救者。如果說劉耳是小說現實性的體現,那扁豆就是先鋒性的靈魂。某種程度上,劉耳和扁豆是作家鬼子的兩個分身,從真實和虛幻兩個角度提示思考命運輪回。當然,評論家也認為,盡管進了城,但劉耳的價值觀和精神心理也從未現代過,因而他的悲劇幾乎是注定的,也是永恒的。因而小說對人何以為人,人的良知也有了批判性的認知。
小說捕捉返鄉主題的角度和方式,以及這種角度和方式在文學史上的價值也是解讀的焦點之一。評論家認為,小說是寫意的,不是寫實的;是反諷的、荒誕的,而非純生活的。
小說讓三個問題逐層剝落:首先是“返鄉”,這既是現實的返回出生地,又是象征意義的,返回記憶、返回安放心靈之地;其次是“如何返鄉”,只是物理性地返回和真正地重新融入是兩個概念,體現了個體的獨立性、完整性和集體的包容性、接納性的錯位和沖突;最后是“返回的是什么樣的鄉”,現代化進程中,改變的不只是城市,也有鄉村,發生變化的不只是人,還有倫理、道德、交往規則的撕裂,這種撕裂,評論家認為,甚至都撕裂了“鄉土”兩個字,鄉是群體意志,土是立身之地和埋身之地,鄉土是否是永遠的烏托邦,變得可疑起來。

《買話》書封
由此,《買話》被認為是繼路遙的《人生》等一大批作品組成的“進城大軍”之后,開創性地顛倒了城鄉關系,鄉村再也不是逃離的對象,變成了接納的一方,它也終于有了“選擇權”。小說捕捉“返鄉”的群體,書寫了一代人的“歸去來”軌跡:為進城不顧一切,為返鄉費盡心思,在這樣雙向逃離的途中,人想要尋找的是心靈的安頓,是活著的抓手,是個人和群體的互動,當然,最終找到的卻是永恒的孤獨。
《買話》用一種無法在現實中復制的原創性文學邏輯關注這個問題,恰恰是先鋒精神的體現:先鋒精神是一種永恒的精神,是一種未完成的方案,它指向的不是一時一地的具體問題,而是在超現實的邏輯中,面對永恒的人性難題和永恒的命運難題。這同時也是一種現代性的問題:一旦離開,再無歸途,返鄉仍是異鄉人。現代性從產生的那天起,就是一個未竟的方案,一個謎題。
把“劉耳”寫成小說,而不是寫成生活
專家們也談到,《買話》書寫這一切,除了靠人物,也靠“有意味的細節”,寓言背后是一種深層的權力關系,城鄉之間的權力博弈造成了復雜的邏輯,同時,也形成了兩種深切的凝視,一是人格凝視,二是鄉村凝視。在這樣的凝視中,體現時代塑造和語言塑造的力量。“話”是小說的關鍵詞,也是小說的獨到之處:《買話》發現了語言的力量,被當做商品的語言是一種異化的語言,同時也是一種權力,有強大的改變的力量,同時,也體現了主人公和作家看待人與外部世界的關系的眼光:小說中寫到了跟沒有語言的回憶、沒有語言的動物的緊密互動,有精致而深切的心理描寫——或許,對所有人而言,說的話不可靠,聽到的話不可靠,唯有內心的感受最具體、最可信。對“話語”的這種發現和解讀,也是《買話》這個小說先鋒性的一部分。
因此,有評論家用三個關鍵詞歸結《買話》:重返、謎和根。重返,不只是個體的,還是群體的,既重返了故鄉、回顧了個人史,又重返了中國當代史,《買話》恰恰是用一個人的歷史高度濃縮了整個中國當代史,尤其是改革開放的歷史;謎,既是七個蛋殼的謎面,又是線索和鑰匙,涉及了歷史之謎、人性之謎和小說之謎——小說如何敘述歷史,《買話》是一個成功的案例;根,既有鄉土的含義,又有回憶的含義,還有文化和精神的含義,它的似有若無、真切可感和空空蕩蕩都是一個巨大的隱喻。小說結尾,老人家的葬禮,既是接納、和解又是反諷、質疑:葬禮之后,院子仍然空蕩,劉耳還是孤身一人。
本書作者廖潤柏(筆名鬼子)
鬼子最后談到了自己的創作歷程,他說:“劉耳是一個孤獨的人,我也是一個孤獨的作家。我理解他,也陪伴他,我跟他一起觀察著生活的變化,熬過了十八年。這十八年中,我每天跟他說話,我發現,劉耳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龐大的群體,我身邊幾乎全是劉耳,他們從農村出發,來到城市,打拼之后產生了告老還鄉的心。所以,我決定寫的時候,就給自己提出一個命題:我要把這個人寫成小說,而不是寫成生活。卡夫卡說,格里高利早晨起來變成了甲蟲,塞萬提斯說,堂·吉訶德大戰風車,這可能嗎?不可能,但我們永遠記住了他們。我也想讓劉耳成為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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