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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讀丨懷念一只特立獨行的狗
三十年前的一個冬天,一只臟兮兮的小白狗突然出現在我家的門洞里。它凍得哆嗦,我媽看它可憐,丟給它一盆剩飯。我和姐姐蹲在地上,遠遠地看它。它個頭不大,但護食的樣子著實嚇人——半俯著上半身,后腿緊繃著,整個頭都沒入盆里,叼食力道之大撞得不銹鋼盆咣咣直響,嘴里還不斷發出“嗚嗚嗚”的警示。
之后每隔幾天,它就會出現在我家的門洞,我們扔一些吃的給它。時日一長,它留了下來,和我也日漸親近。
我想讓它聽話一點,給它起名叫“乖乖”。事實上乖乖一點都不乖,它流浪慣了,不像自小養大的家狗那么服管教,不愛討好人,吃食時總是“六親不認”,還時不時就跑出去好幾天,不見“狗影”。
我們也從不拘束它,沒給它戴過鏈子。它來,我們就管吃管住;它走,我們就當它沒來過。它更像貓,保持著特立獨行,不獻媚、不乞食、不看家,也不沖陌生人亂叫。媽媽有時罵它是“傻狗”,它若無其事、吊兒郎當地溜達到一邊。就這樣,乖乖像一個借宿者,與我們家建立了一種友好但不依賴的關系。
那時我有一個很大的牛仔書包,裝得下很多書本和一條狗狗。放學后,閑來無事,我就把乖乖強行裝到書包里,背著它玩。它不情愿,扭來扭去,伸出頭來舔我的脖頸,有時掙脫出去,追在我屁股后面,忿忿地撕拽我的書包。
于是,在一片瑰麗的黃昏下,比一個男孩背著一條小狗更治愈的一幕出現了:男孩拖著一個碩大的書包,傾著身體向前,書包后面拖著一條咬牙切齒的狗。回想起這個場景,我不禁嗤笑。這個兒童時代的親密朋友,當真是讓我的童年充滿趣味。
記憶中,乖乖從不在放學的路上等我,也不會為口吃食沖我乞首搖尾,反倒是我每天要纏著它。有時它“外出”幾天,我就格外失落,毫無玩耍的興致。
我之所以愿意和它玩,是因為乖乖懂得“捧場”。當我拿著一根木棍兒當寶劍,幻想自己是武林高手,在院子里招貓逗狗、攆雞揍鵝時,只有乖乖最為配合,在我左右歡脫地蹦,而其他小動物只會四處逃竄。
有時我們玩嗨了,就鉆到棉花地里瘋跑,廣闊的田野很適合它的秉性。乖乖跑起來帶風,跑到哪里就把哪里的棉花葉攪得嘩嘩響。它耐力也極好,一口氣能跑出去很遠。聽不到它的動靜時,我就大喊一聲“乖乖”,它立馬又攪起一片嘩嘩聲,沖刺回來。
三十年后,透過記憶之窗,我在這條成熟的小狗身上,竟看到了一種堅定的溫柔。這種溫柔不是源于忠實,因為我知道乖乖并不忠于我,它似乎深深懷念著另一個主人,因而經常離家;也不是源于“通人性”,因為小時候的我有些憨魯,非要說它能通我的心意著實有些牽強。細細體會的話,這種感覺倒像是一個年齡偏大一點的朋友對我的關照。
人們習慣把自己養的小動物叫做“寵物”,這個詞放在乖乖身上有些別扭,因為相對于我“寵”它,它“寵”我要更多一點。
后來,乖乖葬身在飛馳而過的汽車車輪下,像一團白雪,融化在了漫漫歲月里,也在我家人的記憶里變淡。唯獨于我,它仍舊鮮活,似我童年的注腳一般,長久地留駐在我的腦海里,在我身處繁華都市卻感到內心離索時,給予我寬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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