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老公總是板起臉訓練女兒的獨立性，結果女兒畏首畏尾，什么也不敢做；現在他對女兒寵愛有加，女兒反倒勇敢起來，什么都想嘗試一下。

女兒問我：“媽媽，爸爸愛我嗎？他為什么從不說愛我，也不讓我在他身上玩兒？”

都說女兒是溫暖的小棉襖，但老公卻希望她堅強、獨立，成為堅不可摧的鎧甲。

老公平時工作忙，陪伴女兒的時間少。好不容易他有時間跟女兒在一起了，不是給她灌輸不輕易流淚的理念，就是訓練她獨自完成某件事情。兩人幾乎沒有親密的互動，父女倆一直有距離。

一個周末，老公難得不用陪客戶，便和我一起帶女兒去動物園看孔雀。女兒遠遠地看見一只漂亮的白孔雀站在樹枝上，撒腿就往前跑，突然被一塊石頭絆倒在地，趴在地上哎喲哎喲地喊起來。我趕緊上前扶她，卻被老公攔住了。他對女兒喊道：“摔個跤而已，趕緊站起來，別總想著別人來扶你。”女兒掙扎著站起來，一只手仍捂著膝蓋，看來是真摔疼了。我上去幫她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老公不耐煩地催促：“還站著干嘛，沒見那只孔雀在開屏嗎？”女兒望了望前方，一瘸一拐地朝前走去。看著女兒的背影，我心里掠過一絲心疼。

平時遇到女兒磕磕碰碰，我無論在做什么都會立馬放下，去查看她有沒有受傷，問問她疼不疼。女兒經常會說：“媽媽幫我吹吹。”“媽媽幫我擦點兒藥。”“媽媽幫我揉揉。”等我稍微處理一下，女兒的情緒很快就會好轉。

我在意女兒的感受，她也喜歡黏著我，我倆經常在一起打鬧。女兒喜歡讓我抱著她轉圈，直到我倆都頭暈眼花，癱軟在沙發上。我也經常跟女兒表達愛：“寶貝女兒，我愛你。”每次聽到我這樣說，女兒都會開心地回應：“媽媽，我也愛你。”但老公很不喜歡我這樣對待女兒，認為我會把她養得嬌氣。

我媽過生日時，一大家人聚會，湊桌打起了麻將。老公不喜歡玩這個，就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女兒則坐在旁邊玩布娃娃。過了一會兒，女兒抬頭瞄瞄電視，看見電視里一位爸爸四肢著地，馱著孩子在屋里轉來轉去，父子倆興奮地笑著叫著，她便放下布娃娃，慢慢挪到老公身后，怯怯地抱了抱他的肩膀。見老公沒有拒絕，女兒雙手抱住他的脖子，把自己掛在了他身上。老公轉臉看見女兒，一把拎過她往沙發上一放：“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要黏大人！”

女兒想和爸爸親密地玩鬧，哪知一腔熱情卻遭如此冷遇，頓時滿臉失落，低頭抽泣起來。我不好當眾責怪老公，只好安慰女兒別傷心。

晚上睡覺前，女兒問我：“媽媽，爸爸愛我嗎？他為什么從不說愛我，也不讓我在他身上玩兒？”我趕緊解釋：“爸爸當然愛你呀，他教你如何做事，給你買好吃的好玩的，都是在表達對你的愛呀。”女兒說：“那我好朋友的爸爸不僅給她買好多好東西，還經常背著她在路上走呢。”看著女兒一臉羨慕的神情，我憐愛地撫了撫她臉頰：“或許不久之后，你爸爸也會這樣對你了。”說完，我給女兒蓋好被子，熄了燈。黑暗里，傳來女兒的聲音：“為什么他現在不能這樣對我？”我一時不知該說什么，沉默許久才回答她：“等等吧，我們再等等。”

老公感慨：“原來，想要孩子堅強，父母要先給夠愛。”

半年后，老公工作崗位調整，業余時間多了起來，陪女兒也多了。但女兒越來越遠離他，讓他有些失落。

老公主動要求跟我一起送女兒上學。每次，我倆把女兒送到校門口，女兒都會跟我擁抱告別：“媽媽拜拜，我愛你。”對老公則只是揮揮手，扭頭就走。如此過了一個月。一天早上，我倆送完女兒往回走的路上，老公酸溜溜地說：“她天天對你說‘我愛你’，從來就沒對我說過。”

我沒想到老公會吃醋，抓住機會反問他：“你什么時候對女兒說過‘我愛你’呀？你拒絕跟她有肢體上的接觸，她哪敢說愛你呢？”老公自知理虧，張了張嘴什么也沒說。我接著說：“你這樣訓練女兒，她從你那里感覺到的只有拒絕，沒有愛，心里沒有安全感，哪還能堅強呢？養育孩子，不能只有教導和訓練，也要有情感上的給予，讓孩子感覺到被愛。有父母的愛充實內心，孩子自然就會堅強、獨立。”老公聽了顯然有所觸動。

又一個周末，我們帶女兒去游樂場玩，老公和女兒玩沙子，我坐在附近的臺階上休息。老公叫女兒提些干沙過來。女兒鏟了滿滿一小桶，吃力地提著走近老公，一邊走一邊喊：“好重啊，誰來幫幫我……”老公看都沒看，張口就來：“別總指望別人幫忙！”女兒只好艱難地挪著步子往前走。突然，她腳下一滑，整個人撲在沙桶上面，接著便是一聲尖叫。我和老公同時跑過去，只見女兒跪在地上，舉著右手不停地喊痛，手腕處鼓出一個大包。

“糟糕，手腕扭傷了。”老公急匆匆地抱著女兒往出口走去。15分鐘后，我們趕到了醫院，但由于患者較多，我們只能排隊候診。我抱著女兒坐在椅子上，老公則焦急地走來走去。見女兒還在抽泣，他這次沒有教訓她要堅強，而是蹲下來幫她擦了擦眼淚，一臉自責。

女兒感受到了爸爸的關心，伸出左手摸了摸爸爸皺成一團的眉頭：“爸爸別擔心，醫生能治好我的。”老公的眼眶立馬紅了，輕聲問女兒：“手還很疼嗎？”見女兒點點頭，老公小心翼翼地托起女兒的右手，學我的樣子用力吹了吹紅腫的地方。女兒看爸爸一改往日的冰冷，立馬說：“爸爸，我愛你。”老公愣了一下，揚了揚嘴角，壓低嗓門回道：“爸爸也愛你。”聽爸爸這樣說，剛剛還在喊疼的女兒，立馬滿足地笑了。

這之后，老公變得柔和多了，經常對女兒說“爸爸愛你”，也常馱著女兒滿屋爬。父女倆之間的距離感一下就沒有了。

說來也奇怪，以前老公總是板起臉訓練女兒的獨立性，結果女兒畏首畏尾，什么也不敢做；現在他對女兒寵愛有加，女兒反倒勇敢起來，什么都想嘗試一下，就算受了挫折也會很快好起來。最明顯的一個變化是，女兒敢一個人睡覺了。

閑聊時，我倆談到女兒的變化，老公感慨：“原來，想要孩子堅強，父母要先給夠愛呀！”的確，要想孩子內心強大，外在強行塑造只會適得其反，只有讓她的內心被愛填滿，她才會有充足的底氣去面對挫折，成為真正的強者。

（原載于婦女生活雜志社《現代家長》2023年第6期“父母手記”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