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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處的女兒與逃跑的母親|翻翻書·書評

成為母親,意味著什么?
在傳統語境下,它是一件甜蜜甚至“偉大”的事情:創造一個新生命,并養育長大。
那么,當母親選擇更愛自己的時候,她有錯嗎?
「那不勒斯四部曲」的作者費蘭特在國內剛出版的小說《暗處的女兒》,就講述了這樣一位母親:
女主勒達在徹底崩潰后,選擇拋棄兩個女兒一走了之,這也成為縈繞她一生的創傷。多年后當她在海灘上遇到另一對幸福的母女時,產生復雜的感情,于是偷走了小女孩的娃娃,讓母女的生活陷入混亂。
作為典型的女性寫作者,費蘭特從不會塑造完美無害的女性,她說,“我們要學會帶著驕傲去談論我們的復雜性”,在《暗處的女兒》里,她書寫了一個在瑣碎中窒息,在自我里掙扎,不完美卻活生生的母親。
此前,我們發起了「“她一點也不像個媽媽”,有錯嗎?|翻翻書·送書」的征集活動,最后選出三位讀者寄送了《暗處的女兒》的這本書。
十天后,三位讀者都已經閱讀完這本書,并寫下了他們對這本書的理解和看法。這次活動發起時正值母親節,希望從這本書的視角,我們得以看到當母愛神話陷落,漩渦中心的女人真實存在的另一面。正如費蘭特所相信的,女性像植物,是會擴張的生命。她們可以被打敗,但不會被毀滅。她們應當允許自己迷失,然后從迷失中脫身而出,然后活下去。以下是他們的書評:

“我是你們的過去,你們的根基”
文/不啻微芒
剛收到《暗處的女兒》時,我是有些驚訝的——它太薄了。我很難想象這樣一本書,如何改編成電影。
故事的內容非常簡單,勒達在海邊度假時遇見了年輕的母親妮娜和女兒埃萊娜。勒達拿走了埃萊娜的娃娃。但關上書,讓我內心久久不能平靜。

[小鎮女孩的不甘心]
勒達注意到妮娜,是因為她太特別了。這種特別來自對比:妮娜的家人們庸俗又吵鬧,外形上平平無奇,嫁入的家庭也沒那么富裕。她與這里格格不入,但因為有了女兒埃萊娜,才勉強看起來幸福美滿。
這都和勒達年輕時太過相似:充滿才情、早早成為母親、甚至家人也都來自那不勒斯。于是,當勒達發現妮娜被家庭和母親的責任折磨得焦頭爛額時,她說出了自己的“秘密”:我曾離開過我女兒三年,全然不管他們。這仿佛是在說:你可以選擇放棄母親的責任,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暗處的女兒]
提起女性,絕大部分人總會想起“母親”這個身份。卻常常忘記,女性生來并永久擁有的,是作為“女兒”。身為女兒,好像總是美好的:無憂無慮,父母的照顧,充滿希望的未來……打破這一切美好的,大部分是來自另一個身份的到來:成為母親。這意味著,你要開始對另一個人負起責任,而你的未來,常常與那個人——你的孩子息息相關。此時,身為女兒,也變得更加復雜:你或許需要重新構建你與你的父母的關系。
隨著海浪的起伏,每個女性不同身份的轉換,在這個海灘邊不時變化:她們是大姑子——守護弟弟的家庭;是母親,保護著自己的小孩……女兒的身份如同躲在海底,若隱若現。在那一刻,只有勒達這個外來者,可以放心地做自己。
[母與女]
我很反感很多作品中,把母女之間復雜的情感,簡單地化為“嫉妒”。好像一句話,就可以將母親和女兒的付出變成爭風吃醋的瘋女人。隨著兩位女兒長大并擁有自己的事業,勒達開始慢慢從“母親”的職業中抽身。但她發現這樣的轉變并沒有帶給她快樂。所以當她看見妮娜與埃萊娜之間的互動,是吃醋的。于是在她發現拿走“娃娃”之后,終于讓這對母女之間最真實的關系暴露一一埃萊娜大張旗鼓地尋找著自己的娃娃,試圖找回母親的關注。埃萊娜好像敏銳地捕捉到:年輕貌美的母親,很有可能會離開這個庸俗的家,從而拋棄自己。僅僅從小說中展現的。在母愛之下,有忐忑,有迷茫,還有一層深深的恐懼。
此外,勒達被誰打了?妮娜真的那么完美嗎?

逃離并不可恥,把它當作逃難
文/雪松
書中女主人公勒達是一位中年獨立女性,有光鮮艷麗的教授身份,又是一位離異且曾拋棄過兩個女兒的自私母親。海邊度假時,無意中結識了年輕漂亮埃琳娜母女二人。
過去那些不愉快的甜蜜的曾經試圖想要逃離的記憶,像海面肆意翻涌的巨浪,漲退之間露出清晰礁巖。她所面對的,是一個抉擇,不,是一種抉擇,這種抉擇叫作不做任何抉擇,也無法做出任何抉擇。很多事情,早已有了結果,就算嚼爛自己種下的果實,也不過是被尖銳的硬殼刺傷喉舌。人類總是無法對同類的悲鳴置若旁聞。所以,她在茫茫海灘,選中了埃琳娜母女,透過她們,看曾經的自己,一如曾經做出選擇,卻又因自私離開后悔失去而莫名迷失的自己。是成為一只鼴鼠,鉆進悠長灰暗的藏身洞穴;還是等待人類文明的推土機摧毀曲折離奇的坑洞,讓一切人性丑惡附之明晃晃的道德拷問?勒達像無數懷春少女那般愛過,也曾因腹中吸附血肉的女兒幸福過,最終她也沒能逃脫違逆人性的審判,事業和家庭的天平豈是添磚減瓦就能維持平衡,這是在夢想和憧憬生活的廢墟中找尋透著五彩光芒的水晶宮。

愛會漸漸扯去迷幻外衣,獨立女性、年輕母親、嗜愛女人、溫柔妻子這四個身份將她拉扯,傾斜的蛛網歪向哪一邊,就很容易不以結果為導向做出盲目選擇。可悲的是,在一個人的愛里變得蒼白慘淡,恢復元氣,也會在另一個人的愛里被吸干榨光。
可是,可是,你們不懂,人是真的會感到孤獨啊。努力想要抓住過去的美好記憶,拼命想要重拾過去的平淡生活。想要把過去的自己,以及與自己有關的一切保護起來,藏起來,撿起來。
人都是這樣,自私又矛盾,無私又委屈。勒達拋棄了家庭,丈夫和女兒,像痛快分手的自由小女生。卻沒想到,她在找尋自我,卻又迷失自我,被罪惡感取代的是深深的自我憎惡。很多時候,女性就像一只被婚姻牢籠捕獲的敏感而又清醒的小獸,逃離是生存本能,有人一路踩著面包屑重回牢籠,有人逃走時一步三回頭并沒關緊牢籠大門,有人將傷口流下的血肉一點點重新塞回體內縫補遮掩。
我想,逃離并不可恥。忘記你在逃離,就把它當作逃難。感到饑餓,只是為了保命。

從“人”的角度,剖析一位母親的內心
文/方
48歲的勒達,是受人尊敬的大學教授。在外人眼中,她美麗知性,有文化,有身份。當這樣的高知分子,進入母親的角色,是游刃有余的應對?還是手足無措的逃離?
來海邊度假的勒達,遇到了一對年輕母女,同為母親的角色,讓她們彼此相互吸引。她細細觀察著對方,也在不斷回憶曾經的自己。18歲的她,為了逃脫母親的影響和控制獨自到異鄉求學,30歲的她,為了尋找自我,出軌學術前輩,撇下年幼的女兒。48歲的她,獨自來到海邊,期待著女兒主動的聯系與關心。曾經看似無情的選擇,實則是勒達面對母親這一角色的恐懼、焦慮、無助,而被迫進行的自我救贖。
作者用細膩的筆觸,刻畫了一個女性在面對女兒、母親和自我這三重身份時,相互矛盾的心路歷程。書中,勒達將女孩的娃娃據為己有,她抱著娃娃睡覺,給娃娃買衣服,像是在彌補拋棄女兒們的三年,更是在擁抱幼時的自己。在勒達眼里,母親粗俗,沒耐心,而當自己成為母親之后,她時時感覺到快要窒息,對女兒的占有欲,對瑣碎日常的力不從心,似乎也將她推向了最討厭的角色。她離曾經的夢想、離自己越來越遠。唯有逃離,才能找回僅剩不多的自己。

沒有歌頌母愛的偉大,也沒有刻意展示人性的自私,作者秉持一種中立態度,跳脫出母親這一身份的局限,從“人”的角度,剖析一位母親的內心。女主勒達不是一位完美的母親,甚至可以說是一位不負責任的母親,畢竟她出軌教授,拋下女兒是事實,她也從不否認,離開女兒的三年,她享受了難得的愜意與快樂,但是,誰也無法否認她對女兒們的愛。而正是“母親”與“自我”的反復拉扯,才讓她顯得更真實。
從降生的那一刻,母親和女性的身份,便被牢牢綁定在一起。似乎成為一個母親,是女性人生路上的必然。當社會討論一個女性的時候,外貌、婚姻、生育,總是繞不開的話題,而她的學習,工作,能力,從來都是無關緊要的錦上添花而已。“母愛偉大”、“奉獻”,這些詞匯是贊美嗎?在我看來更像是枷鎖。成為母親,意味著你要事事以孩子為先,以家庭為主,你的需求,你的生活,你的工作,一點點被母親這個身份所吞噬。現代女性對婚姻和生育的抵觸,拋開經濟壓力,更多也是對這種無形枷鎖的抗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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