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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說《聊齋》之《俠女》:俠的范兒
俠,就是甹(音pīng)。《說文?丂部》:“甹,俠也。三輔謂輕財者為甹。”漢代長安一帶方言謂輕財者為甹。約略來講,凡講義氣、能扶弱抑強、舍己助人的品行或人,都可稱作俠。司馬遷在《史記》中專門為俠辟一篇章,為之作傳,可見對這種精神和這類人的肯定。
凡俠,最核心的本質就是講義氣,能扶弱抑強。要做到這點,最好還得有相應的能力,否則難以為繼,俠事干不長。能力就是有錢財,或者有武藝。朱家、郭解之徒“雖時捍當世之文罔,然其私義,廉潔退讓,有足稱者”。這是講朱家、郭解那些人雖然時常違犯當時的法律禁令,但是他們個人的行為符合道義,廉潔而有退讓的精神,有值得稱贊的地方。他們是原汁原味的俠。以此來比觀《聊齋志異》中的俠女,則有不足稱俠者。
俠女者,是朝廷高官某司馬之女。因父親被仇人陷害,危難中,帶著母親避仇于他鄉(xiāng)。在亡匿的日子里,她活著只有兩個目的:一是養(yǎng)母,一是為父報仇。為了更隱蔽,她盡量不讓周圍的人知道她們的存在。她只有靠自己的針黹為生。貧不能自給時,她接受了鄰居——顧生母子——的救助。然而,顧家也是有想法的,那就是希望她能做顧家的媳婦,為其延續(xù)香火。為了報答,她也幫顧家干家務,特別是在顧母生難言之病時,悉心照料她。這就更加強了顧家母子的希望。但她對顧生一直卻冷若冰霜。終于有一天,她向他展顏一笑,滿足了他。多月之后,她產(chǎn)下一子,以此答謝顧家的救助。后來某日,她提一囊來到顧家,向顧生母子辭別。原來囊中是父親仇人的頭顱。至此,母親已逝,父親的仇已報,顧家的恩已報:她的心愿已了。于是,她就“一閃如電,瞥爾間遂不復見”。走了,離開了那個地,離開顧家,離開顧生,離開自己的兒子——全無牽掛啊!不禁讓人想起李白《俠客行》中的詩句:“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似有俠的范兒!
然而,對照朱家的做派,俠女還是稱不上俠。依照司馬遷的記載,朱家作為俠,有三大特點:
突破儒家的文網(wǎng),藏匿、救活的數(shù)以百計的豪杰之士。“所藏活豪士以百數(shù), 其馀庸人不可勝言。”無疑,這些人都是些不守規(guī)矩或犯了事的人。
不夸耀自己的能力,不得意于自己的美德。“不伐其能,歆其德”,甚至對那些他曾幫助的人也避之唯恐不及。
甘于貧賤。“家無馀財,衣不完采,食不重味”,關心別人的事超過關心自己的事。
應該說,朱家就是俠的典范。比照之下,俠女不過是對自己親人孝順、對自己恩人報答。盡管她報恩是“涌泉之報”,是厚報,有義心,但終于算不上俠,因為她所有行為的出發(fā)點不在于他人,而在于一己,因此,她頂多算是一個孝女和刺客。
有意思的事,蒲松齡對俠女的態(tài)度是矛盾的。一方面,他極力敘寫俠女的隱忍和堅強,但另一方面,又在“異史氏曰”中寫道:“人必室有俠女,而后可以畜孌童也。不然,爾愛其艾豭,彼愛爾婁豬矣!”
這里有將俠女比作“婁豬”(母豬)的意思。顯然,蒲松齡是反對俠女用身體報恩的做法。不過,他的反對是基于婦女的“貞德”觀念的。而俠女也認為,自己不顧禮教的束縛,用身體報恩,已是最“義氣”的行為了,然而,恰恰在這點上可以看出,她也和蒲松齡一樣,思想還受縛于封建禮教,格局還沒有突破儒家的文網(wǎng)。和朱家郭解們相比,窄了很多胸襟,少很多精氣神兒,也就是少了“俠”的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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