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一度｜乘上巴黎奧運東風，法國“暴力街區(qū)”能否改頭換面

澎湃新聞記者胡杰實習生徐晗翀

2024-04-08 14:30

來源：澎湃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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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奧運會即將到來。

一部2004年的法國電影《暴力十三區(qū)》，讓跑酷運動走上大熒幕，也讓人們看到了治安混亂的街區(qū)形象。

而電影中的街區(qū)原型，正是巴黎奧運會奧運村的所在地，塞納·圣但尼省。

20年過去，塞納·圣但尼省的治安依然讓人不太省心，但相比用一枚“中子彈”一了百了的電影橋段，法國政府拿出了更現(xiàn)實的改善舉措——借助巴黎奧運會的東風，通過奧運村、水上運動中心等設(shè)施的建設(shè)，讓塞納·圣但尼省擺脫往日的負面標簽。

法國政府的理想足夠豐滿，但實際效果，只有到了巴黎奧運會之后才能揭曉。

巴黎奧組委希望借助奧運會，一改塞納·圣但尼地區(qū)的形象。

奧運東風

在法國行政區(qū)域劃分的96個省中，塞納·圣但尼省算是口碑最差的之一。

作為巴黎北部著名的老工業(yè)區(qū)，這里不僅是工薪階層的聚集地，也接收了大量來自北非的移民?；A(chǔ)設(shè)施落后、犯罪率高、治安問題頻發(fā)，都成為了當?shù)氐臉撕灐?/p>

據(jù)法國24新聞臺報道，該省25歲以下失業(yè)人口超過四成，失業(yè)率高出法國平均水平近三分之一。160萬人口中，有超三分之一的居民生活在貧困線之下，同時，當?shù)胤缸锫矢侨珖骄降膬杀丁?/strong>

但偏偏，全新的奧運村和奧林匹克水上運動中心就建在這里。

為了實現(xiàn)“綠色”主題，巴黎奧組委并沒有大興土木。巴黎奧運會75%的場館使用的是已有的賽場設(shè)施，20%是臨時性的建筑，只有5%的設(shè)施為永久性的新建筑。

而這5%的永久性新建筑，核心正是奧運村和奧林匹克水上運動中心。

巴黎奧組委的意圖顯而易見——希望借助奧運會，一改塞納·圣但尼地區(qū)在人們心中的不堪形象，推動該地區(qū)的建設(shè)工作。

全新的奧林匹克水上運動中心。
奧運村所在的圣但尼島市長穆罕默德·格納巴利感慨：“我已經(jīng)為此努力了三年，我們吃盡了苦頭，但一切都是值得的。我們的努力不僅會在當下改變我們的城市，我們還將努力讓奧運會的影響一直持續(xù)下去?！?/strong>
正如格納巴利所說，改變正在發(fā)生。據(jù)法新社描述，塞納·圣但尼的每個角落都能看到腳手架和起重機的身影，全新的社區(qū)雛形已經(jīng)逐漸顯現(xiàn)。
不僅如此，由于地鐵交通的擴建，開發(fā)商也對該省充滿熱情，包括特斯拉等公司也將法國總部遷往此處。
奧運工程交付公司Solideo的副總經(jīng)理伊莎貝爾·瓦倫丁表示：“我們需要為塞納·圣但尼尋找‘第二春’，增加就業(yè)，還要改善那些破舊不堪的住房條件。”
據(jù)統(tǒng)計，奧運會45億歐元的建筑預(yù)算中，很大一部分投資都放在了塞納·圣但尼省的基礎(chǔ)設(shè)施改造上。其中，17億歐元公共資金中的80%，都由該公司承包。
巴黎奧運會申辦委員會委員帕特里夏·佩盧克斯表示：“我們希望加強巴黎和圣但尼之間的聯(lián)系，并確保圣但尼從中受益。這是一個有些麻煩的地區(qū)，但同樣充滿潛能?！?/p>
奧運村建筑。
“人民的奧運會”
作為奧運會最大的建筑工程，占地52公頃的奧運村沿塞納河而建，位于圣圖安、圣但尼和圣但尼島三個城鎮(zhèn)的交會處。
這是一個全新的生態(tài)社區(qū)，有82棟建筑，約3000套公寓，奧運會期間將容納14250名運動員及后勤團隊，以及6000名殘奧會運動員。
奧運村坐落于塞納河畔的一個舊工業(yè)區(qū)，建筑風格多樣，所有八層以下的建筑均為木質(zhì)結(jié)構(gòu)，改造使用后，村內(nèi)所有能源均來自熱泵和可再生能源。
奧運會結(jié)束后，奧運村將成為公寓和辦公樓相結(jié)合的混合社區(qū)，明年年初將有6000名新居民入住，隨后將有類似數(shù)量的辦公人員進場。
伊莎貝爾·瓦倫丁表示，與倫敦奧運會等往屆奧運會不同，巴黎奧運會堅持要求開發(fā)商“首先滿足（當?shù)氐模┳》啃枨蟆薄?/p>
因此，從奧運村橫跨的三個市鎮(zhèn)的實際需求出發(fā)，25%到40%的公寓將成為社會保障性住房，其余公寓將通過半公共住房機構(gòu)，以“人們負擔得起”的租金對外出租。
而位于法蘭西體育場對面的奧林匹克水上運動中心，也將在奧運會后向社會開放。
此外，法國政府還在弗朗西斯·莫桑莊園附近修建了一座橫跨圣德尼運河，通往法蘭西體育場的天橋，以取代老舊的旋轉(zhuǎn)公路橋和陡峭的人行橫道。
擁有三個孩子的當?shù)嘏跃用窨毡硎荆骸爸斑^馬路對我而言簡直就是噩夢，我必須把嬰兒車折疊起來，用另一只手抱著孩子。現(xiàn)在就變得方便多了?！?/p>
其實，當?shù)囟嗄昵熬陀薪虻暮袈?，只是迫于資金始終無法實現(xiàn)，奧運會承擔了1050萬歐元建造成本的三分之二。
“奧運會一直是當?shù)丶铀俎D(zhuǎn)型的軸心?！比{·圣但尼市的社會黨主席斯蒂芬·特魯塞爾告訴法新社，“我們在如此短暫的時間里，成功交付了大量的基礎(chǔ)設(shè)施、住房、道路和橋梁，這是此前從未有過的先例?！?/p>
圣但尼島當?shù)卣呛俺隽恕叭嗣竦膴W運會”的口號。為此，當?shù)卣匾赓徺I了7000張門票，這意味著幾乎每一位島民都能在現(xiàn)場觀看比賽。
巴黎奧運會媒體村。
紅利下沉，難度不小
當然，也并非所有人都對塞納·圣但尼省的改造持樂觀態(tài)度。
當?shù)乇O(jiān)督組織Vigilance JO成員塞西爾·金特拉克表示：“很可能會出現(xiàn)兩個極端。巴黎的一部分地區(qū)就像在舉辦派對，充滿活力。另一部分地區(qū)則像一潭死水，因為奧運會期間的交通管制，很多人無法上班，甚至無法自由行動?！?/strong>
巴黎奧運會媒體村所在地杜尼鎮(zhèn)，人員數(shù)量預(yù)計會因奧運會增加三分之一，但當?shù)夭粌H公共交通服務(wù)存在問題，77%的社會保障性住房比例也讓不少人吐槽。
作為全法國保障性住房比例最高的地區(qū)，市長昆廷·格塞爾率先開炮：“我有很多像我一樣在當?shù)亻L大的朋友，本想留在家人身邊，但如今不得不離開這里。因為他們既沒法在這里買到房子，也因為收入高于標準，不符合社會保障性住房的租房標準而租不到房子?！?/p>
奧運會能否給失業(yè)率10.4%的塞納·圣但尼省提供長期穩(wěn)定的就業(yè)機會？目前來看，依舊要打上問號。
巴黎奧組委希望奧運會能帶動當?shù)鼐蜆I(yè)。
“奧運會正在招兵買馬，快給自己找份工作吧！”這是去年12月，戴高樂機場附近的奧運招聘會傳單上的一句話，但效果并不盡如人意。
“我參加過很多這樣的招聘會，但都大同小異?！备０⒌隆び人狗圃谇鍧嵐ず透恻c師的招聘席上來回穿梭，但并沒有太多收獲，“這些并不是你想去的公司，而且工資往往都很低。”
據(jù)官方統(tǒng)計，雖然有18萬人將為奧運會工作，但大多數(shù)都是臨時工，比如為奧運村提供餐飲服務(wù)的索迪斯公司，招募的6000名員工簽訂的都是短期合同。
前CGT工會領(lǐng)導(dǎo)人、奧委會成員伯納德·蒂博直言不諱：“我們必須說實話，人們對奧運會的預(yù)期，與人們面臨的失業(yè)和不穩(wěn)定程度之間可能存在差距。”
雖然當?shù)仄髽I(yè)從奧運會項目中獲得了價值3.3億歐元的合同，但奧運紅利能否真正下沉，還是懸而未決。
獲得了奧運村部分洗衣服務(wù)合同的Services Persos負責人邁赫迪·奧雷齊菲表示：“我們都吃到了奧運會紅利，但奧運會更像是意外之喜，總的來說，當?shù)毓咎峁┑膷徫缓蛷?fù)工計劃都讓人感到失望?！?/p>
事實上，早在1998年，法蘭西大球場在圣但尼市落成時，當?shù)鼐鸵欢瓤吹浇柚w育賽事實現(xiàn)復(fù)興的希望。只是20多年過去，貧困和失業(yè)依然是塞納·圣但尼的主旋律。
2022年歐冠決賽，法國警方向球迷使用催淚瓦斯。
治安難題，危機四伏
如果說工作機會是當?shù)厝岁P(guān)注的焦點，那么安全問題則是外來游客最大的擔憂。
根據(jù)開源數(shù)據(jù)分析網(wǎng)站Ville-Data給出的數(shù)據(jù)，2020年全法國最“危險”的20個省中，位居第一的是首都巴黎，人均遭遇犯罪率為11.48%，緊隨其后的就是塞納·圣但尼省，人均遭遇犯罪率為8.23%。
為了迎接巴黎奧運會，當?shù)鼐郊訌娏酸槍Χ矩満彤數(shù)貛团傻拿C清，并計劃在奧運期間開展大規(guī)模的安保行動，進一步加強管理。不過，兩年前歐冠決賽的“黑歷史”，還是讓人們對當?shù)氐陌脖Ｄ芰Τ謶岩蓱B(tài)度。
2022年歐冠聯(lián)賽決賽在法蘭西大球場舉行，但因為球場附近發(fā)生混亂，開球時間推遲了整整35分鐘，警方甚至動用了催淚瓦斯驅(qū)散人群。事后，歐足聯(lián)將延誤歸咎于球迷使用“假票”而引發(fā)的沖突。
利物浦俱樂部當時發(fā)布聲明表示：“對利物浦球迷在法蘭西球場遇到的入場問題以及安保的崩潰感到非常失望。這是歐洲足壇最棒的比賽，球迷不應(yīng)該經(jīng)歷我們今晚目睹的場景?！?/p>
面對即將到來的奧運會，當?shù)厥忻褚矊Π脖ｉ_啟了吐槽模式：“希望這屆奧運會能組織得好一點，如果再像歐冠決賽一樣，圣但尼的形象又將一落千丈。”
法國某市政廳為防止騷亂豎起鐵絲網(wǎng)。
歐冠決賽的混亂只是一個縮影，塞納·圣但尼省狼藉的治安口碑，早已出名。
2023年6月，法國警察在交通臨檢過程中開槍打死一名17歲少年，法國多個城市由此出現(xiàn)不同程度的騷亂。奧運村所在的圣但尼島市政廳，更是在騷亂中被洗劫一空。
2023年10月，蒙古代表團團長和妻子坐專車從巴黎戴高樂機場前往下榻的酒店，卻在法蘭西體育場附近的朗迪隧道遭遇搶劫，價值近60萬歐元的珠寶被搶走。
2024年3月，一位騎摩托車的少年拒絕接受警方檢查，最終被警車撞死，隨后拉庫爾納夫警察局遭遇襲擊。巴黎警察局局長洛朗·努涅斯表示：“大約有50人襲擊了拉庫爾納夫的警察局，其中大部分使用的是煙花彈?！?/p>
而拉庫爾納夫位于塞納·圣但尼的郊區(qū)，距離奧運村只有幾公里。
塞納·圣但尼省究竟是再次與“暴力街區(qū)”聯(lián)系在一起，還是迎來城市歷史的新篇章，還要等待時間的檢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