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19年高考倒計時200天的日子里，17歲的小悅（化名）走了。

11月19日凌晨5時許，她被同班同學袁某殘忍殺害在宿舍床上。四川省巴中市公安局巴州區分局11月20日通報稱，袁某作案后自殺未遂，被送往醫院搶救。

小悅的姑姑劉女士向澎湃新聞（www.kxwhcb.com）證實，事發前一周左右，袁某曾向小悅表白，遭拒后，他當著小悅的面，用刀劃傷了自己的手。之后班主任將此事通知雙方家長。11月18日深夜，袁某回到學校將小悅殺害。

20歲的袁某是第二次參加高考復讀。他的爺爺袁冬（化名）告訴澎湃新聞，孫子是個懂事、“肯學習”的孩子。而在老家鄰居眼里，袁某不好好讀書、不服從管教，還曾動手打過爺爺。

據受害人小悅的父親、姑姑介紹，小悅是個品學兼優的孩子，平時比較害羞，沒談過戀愛。今年夏天，其高考成績遠遠超過理科二本分數線，但她的目標是考入廈門大學。

“珍珠生”小悅

小悅的微信頭像，是一張卡通風景照，上面畫著廈門大學嘉庚樓群和芙蓉湖。那是女孩夢想的高校。為了實現“廈大夢”，2018年高考結束后，自認“沒發揮好”的她選擇復讀。

小悅的父親李先生告訴澎湃新聞，小悅是家中獨女。十多年前，他和妻子前往江蘇常州打工，擔心女兒在老家沒人照顧，就把她帶在身邊。小悅一直在常州讀書，直到初三才轉回老家花叢鎮上的學校。

“不回來沒法參加高考。”李先生說，2015年中考，小悅以優異的成績考入四川省巴中中學。

巴中中學官網顯示，該校前身系1868年創建的云屏書院，1982年列入四川省首批重點中學，2013年被確認為四川省一級示范性普通高中。2003年來，學校累計為普通高等院校輸送本科新生上萬名，其中重點本科4000余人。

在“強手如林”的巴中中學，小悅還是一名“珍珠班”學生。

所謂“珍珠班”，是浙江省新華愛心教育基金會為推動實施 “撿回珍珠計劃”，與各地重點高中合作設立的班級。

巴中中學2015年發布的《“珍珠班”招生簡章》寫道，“成績特優，家庭特困而無法升學的孩子，就好像一顆珍珠被丟進垃圾桶，這不僅是個人的悲哀，更是國家，甚至整個人類的損失。”

上述招生簡章還介紹，2015年，巴中中學僅招收50名“珍珠生”，要求考生中考成績總分名列本縣（區）前茅（比如前200名或參加中考人數的前2%等），中考成績單科滿分或接近滿分、其它科目成績優良者，亦可破格錄取。

此外，家庭特困、品德優良也被列入“珍珠班”選拔條件。正式錄取的“珍珠生”，不僅免收學費和公寓住宿費，每年還可享受500元雜用補助金和2000元餐費。

小悅就是這樣一顆“珍珠”。

在姑姑劉女士保存的一張照片中，小悅身穿黑色衛衣，扎著馬尾，大眼睛、皮膚白皙、笑不露齒。

“（小悅）一心撲在學習上，三哥（指李先生）只管掙錢供女兒讀書就行。”劉女士說，小悅很單純，從不在物質上跟人攀比，“比如買個衣服，要么拉著我，要么喊她表姐陪她，選的衣服都很普通、就是那種學生娃兒的衣服，她還是挺保守的。”

劉女士還介紹，小悅有些害羞，平時很少跟異性同學接觸，也沒有談過戀愛。她是非常懂事的孩子，每次放假回花叢鎮老家會去買菜、給家人做飯；父母忙不過來時，她還會給患病的爺爺擦擦身子、陪他聊天。

“雙面”袁某

2018年高考，小悅考了512分，雖遠遠超過四川省理科 “二本”分數線，距離理科“一本”分數線卻還差30多分。

“我和親戚們都想讓她走（上大學），她說沒發揮好，想再復讀一年。”小悅的父親李先生介紹，他原本計劃多花點錢，送女兒去另一所學校復讀，這樣親戚接自己孩子的時候，可以順路把小悅一起接了，但女兒卻說還是對巴中中學有感情。

在小悅的堅持下，她回到巴中中學高三30班復讀。袁某也在這個班上。

今年20歲的袁某是巴中市平昌縣蘭草鎮木閣村人。

11月21日，袁某的爺爺袁冬告訴澎湃新聞，袁某的父親長期在外打工，母親在巴中一家超市里上班。袁某一直在外讀書，也就寒暑假時回趟老家，待兩三天就走。他上次見到孫子，還是在今年暑假期間。

“袁某肯學，放假回來都把書本帶著。”67歲的袁冬說，孫子很節約，給他買水也不要，而是自己從家里倒白開水裝在瓶子里路上喝。有一次，袁某還從巴中騎自行車騎回老家。

在袁冬眼里，孫子不僅會學，還喜歡玩飛機模型，并得過獎。一則來自巴中市第二中學（以下簡稱“巴中二中”）官網2015年12月公布的《巴中二中第31屆青少年科技創新大賽獲獎公示》顯示，袁某的“自制噴火式戰斗機模型”作品獲一等獎。

不過，在老家鄰居的眼中，袁某是另外一個模樣：不好好學習、不服從管教，還曾和爺爺對罵對打。

鄰居稱，袁某很小的時候被送到武校練習過一兩年，近幾年很少回老家。從網上得知袁某出事后，有鄰居感慨，“這孩子怎么下手這么狠呢？”

表白遭拒后自殘

巴中中學校長劉兆嘉11月23日告訴澎湃新聞，袁某此前系巴中二中2017屆學生，2017年高考后，他在巴中二中復讀一年，今年9月進入巴中中學再次復讀。

“他今年高考考了470分（理科），也可以走二本，不知道為什么，他沒走。”劉兆嘉說，袁某并非網傳“在社會上混了幾年”。一般情況下，考上本科的學生選擇到巴中中學復讀，學校都會接收。

劉兆嘉同時介紹，據袁某的生活老師反映，進校后的兩個多月，袁某并無異常，對生活老師也十分禮貌，“回寢室的時候一般都會打個招呼”。

然而，就在進入巴中中學復讀后不久，袁某注意到了同班同學小悅。

據小悅的姑姑劉女士透露，事發前一周左右，袁某曾對小悅表白，遭到小悅拒絕。

“我們問過小悅在學校的好朋友，小悅當時說了什么過激的話沒有，她（指小悅的好朋友）說沒有，小悅只說了自己想學習，不想耍朋友。然后，袁某在樓梯口當著小悅的面用刀劃傷自己的手。”劉女士說。

劉兆嘉證實了劉女士的說法。據其介紹，袁某的班主任知曉此事后，對袁某進行開導，同時通知了袁某及小悅的家長。

“班主任對袁某進行了教育，跟他說被拒絕是常事，以后的工作和生活會遇到很多的拒絕，要學會接受，要通過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好，讓人家沒法拒絕。”劉兆嘉說，根據班主任的反饋，袁某表示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以后會努力學習。

劉兆嘉還介紹，11月16日是個周五，袁某的父親將兒子接回了家。令大家有些奇怪的是，袁某的母親就在巴中，但對兒子不管不問。袁父本來在外地打工，特意為此事坐飛機趕回巴中。袁某的班主任還專門叮囑袁父，要好好開導袁某。

兩天后的周日傍晚，小悅的堂叔將小悅送到學校上課。袁父也送袁某回學校。不過，據劉兆嘉介紹，不知何原因，袁某半路離開父親，不知所蹤，并未到校。

澎湃新聞多方了解到，11月18日當晚，巴中中學龍湖校區所在的片區停電。小悅的宿舍位于一樓，為上下鋪8人間，實際住了6人，小悅的床鋪在靠近陽臺一側的上鋪。

劉女士稱，據警方向家屬介紹，這天深夜，袁某使用提前準備好的工具，將小悅宿舍陽臺的護欄破壞。

劉兆嘉則表示，袁某從哪購置的作案工具、如何將作案工具帶入校園，又是何時將護欄破壞、何時潛入小悅寢室，為何要對小悅下毒手等問題，要等公安機關作出結論。

行兇后自殺

11月20日，巴中市公安局巴州區分局微信公眾號通報稱，11月19日凌晨5時許，巴中中學龍湖校區高2019屆30班學生袁某（男，20歲，平昌縣人）潛入同班同學李某某（女，17歲，恩陽區人）所在宿舍，將李某某捅傷致死，后袁某自殺未遂，被送往醫院救治。目前，犯罪嫌疑人袁某生命體征平穩，案件正在進一步偵辦中。

11月23日，巴中市公安局宣傳處工作人員表示，該案正在進一步偵辦中，暫不便透露具體案情。相關情況以警方發布的通報為準。

澎湃新聞了解到，嫌疑人袁某仍在巴中市中心醫院接受治療，目前已脫離生命危險并轉到普通科室。

劉兆嘉介紹，事發后，學校成立相關處置工作組，開展了重點學生個別心理輔導、班級學生群體心理輔導等工作。同時，安排工作人員接待家長。目前，善后事宜正在協商中。

巴中市教育局工作人員表示，該局相關負責人得知事件發生后，立即趕往現場，督促指導巴中中學做好后續各項工作。

同時，教育局對全市學校分組調研，開展“拉網式”安全隱患排查整治等工作。市教育局局長將帶隊分組調研，通過無記名問卷調查、詢問、座談、查看資料等方式找準學校在安全事故防范等方面存在的問題，在此基礎上形成有針對性的整改方案。

小悅的家人希望嚴懲兇手。

女兒出事當晚，李先生喝了不少酒。11月19日晚10時27分，他發微信朋友圈說：“哎，好煩，睡又睡不著，頭痛。”配圖是兩杯酒和一個空的酒瓶。

劉女士發評論安慰；“如果酒能解決問題，我也好想喝一壺，但是它只能暫時麻痹自己，我們現在需要的是清醒的頭腦，所以好好休息一下吧。”

李先生并未回復這條評論。他只是統一留言，“謝謝大家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