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烏沖突已持續兩年多，3月15日-17日俄羅斯迎來6年一度的總統大選。此次大選是俄羅斯2020年通過憲法修正案后的首次總統大選，也是該國首次“戰時選舉”。

全俄社會輿論研究中心主席瓦列里·費羅多夫此前在談到大選前的俄羅斯社會情緒時表示，從2018年宣布延遲退休，到新冠疫情，再到俄烏沖突，俄羅斯所面臨的風險和威脅正在日益增多，焦慮已經成為俄羅斯社會的基本情緒。但與此同時，適應的過程也在進行之中。大多數人對誰是始作俑者以及為什么會發生戰爭等問題并不感興趣。最關鍵的問題是，這一切何時才能結束，能夠通過何種方式盡快結束。

費羅多夫認為，對于每一個俄羅斯人而言，“特別軍事行動”都可能有著不同的意義。它可能是一次期待已久的行動，也可能是獲得體面收入的契機，還可能是一次沖擊和創傷，又或是移民的誘因。但無論如何，除去已經離開俄羅斯的人們，仍然留在國內的俄羅斯人仍然將普京視為保護者。

“每個人都意識到，我們在同一條船上，如果我們現在朝著不同的方向奔跑，情況只會變得更糟。”費羅多夫說道。

當地時間2024年3月13日，頓涅茨克地區馬里烏波爾，市民在俄羅斯總統選舉提前投票中投票。視覺中國 圖

邊境小城的青年：“我希望他能活下來”

頓河畔羅斯托夫坐落于俄羅斯西南部，現擁有110萬左右（2015年統計）的人口，是該地區的經濟、文化、教育中心，被譽為俄羅斯南方之都，也被視為通向北高加索地區的門戶，曾經走出了肖洛霍夫、索爾仁尼琴等文學巨匠。

如今，漫步在城市街頭，人們很難想到，它在誕生之初曾是一座為了保護俄羅斯南部邊境而設置的要塞，也曾是俄羅斯二戰期間受到最嚴重沖擊的城市之一。

當地時間2023年12月5日，俄羅斯頓河畔羅斯托夫。視覺中國 資料圖

2022年2月后，距離俄烏邊境僅有100公里的頓河畔羅斯托夫再度被戰火帶入了人們的視線。俄烏沖突爆發后，這里成為許多烏東地區民眾撤離至俄羅斯境內的第一站。2023年6月，一場“叛亂”又讓頓河畔羅斯托夫再起波瀾。當時，瓦格納集團創始人普里戈任從這里起事，一度控制了該市的軍事設施，并自此一路前往莫斯科。

安德烈自小生活在這座城市，平日里在家具公司工作，閑暇時則會通過攝影這一愛好賺一點外快。盡管近兩年來一直生活在俄烏沖突的陰云之下，但樂觀的安德烈在談到自己的生活和未來的計劃時總是充滿希望。今年，23歲的他拿到了比去年更高的工資，并且正在物色更合心意的新工作。

“對我個人而言，生活越來越好了。”安德烈對澎湃新聞（www.kxwhcb.com）說道。

然而，當話題轉向戰爭，安德烈的情緒總會急轉直下。雖然他并未親身體會到戰火的殘酷，但持續兩年的戰爭仍然在他的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在他的身邊，有人正在前線戰斗，直面鮮血與死亡，也有人的生命在子彈之下永遠停留在了25歲。“恐怖”與“可怕”，是他在談到戰爭時最常掛在嘴邊的形容詞。

一面是看不到盡頭的戰火，另一面則是必須要繼續下去的生活。如何在割裂的現實中繼續探尋自己的人生，是年輕的安德烈與許許多多俄羅斯普通人必須面對的課題。

對于未來，安德烈有著樸實而又略顯天真的期許：“我希望每個人都生活在和平中，希望烏克蘭人來俄羅斯喝一喝我們的紅菜湯，我們也能去烏克蘭那里喝一喝他們的紅菜湯。我希望我們的餐桌上有美國漢堡，他們的餐桌上也有我們的煎餅。老實說，我不想找出誰對誰錯，我只想結束這一切。”

談到戰爭時，安德烈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現在正在前線戰斗的朋友薩沙。“現在幾乎每個俄羅斯人都有認識的人在前線，”安德烈說道，“薩沙是我兒時的好友，他從沖突開始就一直在前線戰斗。我們已經很久沒聯系了……我希望他能活下來。”

2022年9月，俄羅斯總統普京簽署局部動員令，宣布將征召30萬名預備役軍人，這也是俄羅斯二戰以來首次展開軍事動員。普京當時表示，“首先是那些曾在武裝部隊中服役、有一定軍事專業和相關經驗的人將被征召服兵役”，“被征召服兵役的人在被部署到部隊之前必須接受額外的軍事訓練”。

與在戰時被征召的俄羅斯民眾不同，安德烈的朋友薩沙在俄烏沖突爆發前就已經自愿加入軍隊，并成為了一名合同兵。參軍前，薩沙只是一名普通的建筑工人，家中還有一個妹妹。當時，對于沒有接受過高等教育、身體素質好的人來說，參軍是一個獲得較高薪資的好選擇。也有一些受過高等教育的人選擇參軍，他們得到的工資更高，職責也會與其他人有所不同。

“2022年2月前，當一個合同兵沒有那么可怕。他們那時不需要去作戰，軍隊給合同兵的工資又一向很高。”安德烈說道。

安德烈另外補充說，戰爭期間，合同兵的報酬更高，最低也有2000美元（約合人民幣1.4萬元）左右的月薪，有些人甚至能拿到3000-5000美元（約合人民幣2.2萬-3.6萬元）。如果摧毀了敵方的一些武器裝備，還會獲得額外的獎勵。相比之下，根據俄羅斯國家統計局2023年9月的數據，俄羅斯全國平均月薪為7.09萬盧布（約合人民幣5587元）。

俄烏沖突爆發后，作為合同兵的薩沙便被立即派往沖突前線。兩年來，薩沙很少有假期，長期與家人分離，至今仍在前線參與戰斗。

隨著沖突延宕，前線士兵的待遇成為了備受俄羅斯各界關注的問題。2023年2月，普京在國情咨文講話中表示，考慮到特別軍事行動參與者面臨巨大的身體和心理壓力，每天都面對著健康和生命危險，應當為其提供至少每6個月一次、每次至少14天的定期休假，以便每個士兵都有機會探親訪友。

當年6月，普京簽令為被授予“俄羅斯英雄”稱號及其他勛章的特別軍事行動參與者以及參與過行動的退伍軍人免費發放土地。這一命令不適用于莫斯科、圣彼得堡以及克里米亞地區的塞瓦斯托波爾，但普京要求當地提供其他社會支持方案。

2024年2月，普京在俄羅斯總統大選前夕的國情咨文中再度強調，俄羅斯的未來將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參與特別軍事行動的士兵的勇氣和決心，他們應在教育、商業和國家行政部門擔任領導職務，能夠優先在一流大學接受高等教育和專業教育，并且能夠在俄武裝部隊中獲得優先晉升的權利。

每每談及戰爭，安德烈的感受總是十分復雜和矛盾。他坦言，有些人自愿去了前線，其中一些人是為了豐厚的報酬。但在他看來，人們不會只因為錢就去死亡陰影籠罩的前線。

至于自己的朋友，安德烈無奈地說，他別無選擇，但也清楚自己的使命。

相較于一直在前線戰斗的薩沙而言，安德烈的另一位朋友伊利亞似乎更為幸運。幾年前，伊利亞在讀完11年級的課程后便進入部隊服義務兵役。伊利亞是一名優秀的拳擊手，由于自己的身體素質很好，再加上部隊的待遇不錯，伊利亞在服完義務兵役后成為了一名合同兵。

2022年2月前，伊利亞在合同到期后離開了軍隊，因而沒有被派往前線，而他的一個戰友在戰爭前幾個月剛剛延長了自己的合同。不幸的是，伊利亞的戰友最終犧牲在前線，死于一枚貫穿了胃部的彈片。去世的時候，他只有25歲。

“伊利亞去參加了他戰友的葬禮，當時他很悲傷。戰爭太可怕了，雙方的人都在死去……我當然希望當局能夠在不開戰的情況下通過談判解決問題，但我也能理解普京為何這樣做，因為他別無選擇。”安德烈說道。

戰爭帶來的心理上的痛苦與掙扎綿延不絕，但普通人的生活終究要繼續。在頓河畔羅斯托夫，生活在大多數時候仍然平靜。面對著不斷上漲的物價 ，人們在為了維持生活而加倍努力工作的同時，也期盼著和平盡快到來，生活能夠恢復如前。軍事動員曾是人們最大的恐懼。但隨著沖突持續、戰況日漸明晰，這種擔憂也不再像之前那樣強烈。

對于安德烈個人而言，戰火并沒有給他的生活帶來非常深刻的沖擊。他只隱隱約約記得，去年曾經有無人機在他所生活的城市被擊落。如果說這兩年中曾有什么事情短暫地打破過他生活的平靜，那大概就是普里戈任2023年6月發起的“叛亂”。

當時，自頓河畔羅斯托夫起事的普里戈任和瓦格納士兵曾在這里受到許多人的支持。2個月后，普里戈任與多名瓦格納高官墜機身亡。

面對無力改變的局面，安德烈將目光從政治中移開，轉而關注自己的生活。他用這樣一句話總結自己對戰爭的態度：“老實說，我不想找出誰對誰錯，我只想結束這一切。”

目前，他正在一家家具公司工作，日常工作之外還會花時間學外語來為自己探索更多可能，時不時通過攝影賺一些外快，偶爾也會拍一些視頻上傳到社交平臺上。對于未來，安德烈仍有自己的期盼。

“如果說俄羅斯市場從前有很多外國產品，那么現在則少了，出現了很多新的機遇。這會讓你有動力做出自己的品牌和事業。比如俄羅斯版的YouTube，俄羅斯版的Spotify。我現在就在制作視頻，不過只是一個愛好，而且粉絲不多。今年春天，我考慮換一份工作，內容應該是社交媒體營銷方向。”

軍工企業工程師：準備跳槽中

在戰火之下看到新的機遇的人，并不只有年輕的安德烈。由于戰爭極大推動了俄羅斯軍工企業的發展，今年已經56歲的尤里剛剛獲得了一份新的工作邀約。

尤里目前是俄烏邊境地帶一家俄羅斯公司的首席工程師，他的工作內容屬于鋼鐵制造的最初階段，也即礦石開采和選礦流程。戰爭前，尤里所在的公司曾有一半的鋼材銷往海外。然而，俄烏沖突爆發后，西方國家開始禁止自俄羅斯購買鋼材。現在，這些鋼材多被俄羅斯政府買走，用以制造軍事裝備、炮彈等戰爭所需物資。

俄烏沖突后，俄羅斯大幅提高國防開支，并加大對軍工企業的扶持力度。根據俄聯邦預算計劃，2024年俄國防開支將較2023年增加近70%，防務和安全開支加在一起預計將占到全部預算開支的40%左右，而這也是俄軍事開支首次超過社會領域開支。

國防開支和與軍事行動相關的制造業大幅增長，在很大程度上起到了推動俄經濟發展的作用。根據俄官方數據，截至2023年年底，俄羅斯國內生產總值較2022年增幅達到3.6%。除消費需求增長、對西方制裁日漸適應外，制造業的增長也是俄經濟增長的重要助力。

據俄外貿銀行資本公司經濟學家亞歷山大·伊薩科夫估算，制造業增長對2023年俄國內生產總值增長的貢獻為1.2個百分點，而其中約有一半來自與軍工綜合體關系最密切的金屬、電子器材及運輸工具制造等領域。

在此背景下，俄羅斯軍工企業對人員的需求迅速上升。普京今年2月表示，俄軍工綜合體目前包括6000家企業，共有350萬從業人員。在僅一年半的時間內，俄羅斯軍工綜合體就已創造了52萬個新的工作崗位。

據尤里介紹，由于主要的鋼材買家還是西方國家，軍事需求與之相比較少，所以他所在公司的整體營業額仍出現了一定程度的下滑。不過，尤里的工資并未因此而下降。恰恰相反，他的收入正在增加。尤里解釋說，這與俄羅斯目前所面臨的勞動力短缺問題密不可分。

作為較早受到俄羅斯延遲退休政策影響的一批人以及一名軍工相關行業從業者，今年56歲的尤里對俄羅斯的長期人口危機以及當前的勞動力短缺問題有著深刻的感受。原本應在60歲退休的他，如今還需要繼續工作9年。

尤里提到，退休后繼續工作的情況在俄羅斯十分常見。通過這種方式，人們可以在退休金之外賺到更多的錢。而在延遲退休后，他們能夠領取“雙份工資”的時間被縮短了。

在人口危機之外，受到俄烏沖突后軍事動員及新一波“移民潮”的影響，俄勞動力短缺情況愈發嚴重。根據俄羅斯科學院發布的一份最新研究報告，2023年俄羅斯勞動力缺口已達480萬人，而這一問題正在成為俄經濟發展的掣肘。

“勞動力短缺的現象使得雇主們不得不支付更高的薪水，以便留住員工。”尤里這樣解釋道。

根據俄羅斯勞動力市場相關數據，目前俄軍工廠的機械師、焊工等從業人員的薪資水平已超過許多普通白領。為追求更優待遇，此前從事民用生產的人員正流向包括軍工部門在內的機械制造領域等相關企業。即便如此，俄羅斯勞動與社會政策部前部長奧克薩納·德米特里耶娃曾表示，當前軍工、機械制造、金屬加工等領域勞動力短缺問題仍然最為突出。

平日里，尤里所負責的具體事務是工業自動化，重點研究人機交互技術。在軍事裝備需求旺盛而人力不足、亟需提高企業生產效率的俄羅斯，尤里這樣的技術人才顯然十分“搶手”。就在最近，另外一家鋼鐵廠剛剛以比尤里目前薪資更高的待遇邀請他加入新的團隊。

尤里說，他目前還在考慮是否接受新公司的邀約。“雖然工資沒有高很多，但那里允許員工在家遠程工作。這是個好選擇，因為近來烏克蘭方面針對軍工廠的襲擊讓我越來越擔心自己的安全。”

尤里的擔憂并非空穴來風。俄烏沖突爆發后，雙方除在前線交戰外，還利用無人機、導彈等對彼此的軍工設施進行打擊。近幾個月來，烏克蘭方面對俄羅斯軍事和工業目標發動的無人機襲擊愈發頻繁。就在俄烏沖突兩周年之際，占俄羅斯鋼鐵產量大約18%的新利佩茨克冶金公司旗下鋼鐵廠遭到烏克蘭無人機夜襲，廠內一度燃起大火。

尤里說，在他生活的地區周邊，就曾有鋼鐵廠成為被攻擊的目標，不過襲擊并未成功。現在，在尤里工作的公司附近已經開始設置防爆掩體。但因為時間匆忙，掩體的建造周期都很短，這也讓尤里對這些設施的有效性持懷疑態度。

盡管戰爭使得尤里所從事的工作開始與軍工產業密切相關，但尤里本人在談起戰爭時總是難掩自己的憤懣與悲傷。作為首席工程師，尤里的工資一直都不低。但他坦言，在自己的身邊，有很多人越來越傾向于購買便宜和低質量的商品，衣服、汽車和其他東西都是如此。“戰爭正在燒錢，而且沒有任何意義。物價越來越高。”

更令尤里難過的是，他在烏克蘭有一些親戚和朋友。但現在對他來說，與這些親朋好友的溝通與交流變得十分艱難。

“戰爭開始前，邊境地帶的俄羅斯人和烏克蘭人相處融洽。以前，我去烏克蘭時也不需要簽證，我們兩個民族深深地交融在一起……現在，在許多家庭中，最緊密的聯系已經被切斷。我找不到語言來描述這種日復一日的噩夢。”尤里痛苦地說。

最讓尤里掛念的，則是在戰火之下選擇離開俄羅斯的孩子們。尤里的女婿曾為社交平臺Instagram工作，但在俄烏沖突爆發后不久，Instagram就在俄羅斯被封禁。由于工作受到影響，加之擔心被動員至前線，尤里的女兒一家選擇離開祖國。尤里的兒子、侄子面臨相似的困境。目前，他們都在亞美尼亞生活。

盡管尤里的孩子們目前已經在亞美尼亞找到了新工作、開啟了新的生活，但他依然盼望著家人團圓。“我們不想在現在這樣的氛圍中撫養我們未來的孫輩，但還是希望孩子們能夠在戰爭結束后回來。畢竟我們年歲大了，搬去亞美尼亞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養娃的程序員奶爸：“養育一個孩子太難了”

2024年2月29日，普京發表了其任職總統期間最長的一次國情咨文講話。此次講話不僅包括俄羅斯政府近期的任務，也涉及對國家長期發展至關重要的問題。俄羅斯總統新聞秘書佩斯科夫表示，普京的此次國情咨文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被視為其競選綱領。

在國情咨文講話中，普京再度強調俄烏沖突并非由俄羅斯挑起，同時重申俄羅斯將盡一切努力以結束戰斗行動、根除納粹、完成特別行動的所有任務。針對西方，普京則強調俄戰略武器“處于完全準備狀態”。而在涉及國內議題的講話內容中，普京提到了經濟、技術、基礎設施建設等議題。其中，他首先提到并貫穿全程的議題則是俄羅斯當前所面臨的人口危機。

2024年是俄羅斯大選年，也是俄羅斯的家庭年。普京在講話中多次強調支持多子女家庭、傳承傳統價值觀的重要性以及為國家培養人才的緊迫性，所提出的“家庭”、“俄羅斯青年”、“長壽及積極的生活”等項目均與人口問題息息相關。為在六年內實現俄羅斯出生率穩步增長的任務，普京還提出了包括將“母親資本”計劃至少延長至2030年、提高對多子女家庭的減稅力度等多項措施。

25歲的德米特里正是“母親資本”的受益者。年輕的他已經有了一個孩子，目前和家人一起生活在莫斯科周邊地區。開始養育孩子之后，德米特里一家的支出明顯增多了。不過，通過“母親資本”計劃，德米特里一家拿到了約50萬盧布（約合人民幣3.96萬元）。在他的妻子休產假期間，每個月還有3萬盧布（約合人民幣2373元）的補貼金。

誠然，這些補貼與養育一個孩子的成本相比仍相去甚遠，但確實在一定程度上減輕了初為人父的德米特里身上的壓力：“在我的印象中，我們應該還拿到過一次性的現金補貼，大概是10萬盧布左右（約合人民幣7910元）。有了這些錢，我們可以為孩子置辦一些家具用品。此外，我們現在還能免費拿到一些乳制品、果泥一類的給孩子的食品。從這一點上來講，政府做的很不錯。”

平日里，作為程序員的德米特里工作極其忙碌。回到家中后，疲憊的他只想早點休息。但為了照看孩子，他不得不每天夜里起來很多次。每次成功將孩子哄睡時，都是德米特里最幸福、最自由的時刻。現在，他正期待著自己五年來的首次國外旅行。他笑著說，為了好好休息，這次他和妻子會把孩子交給長輩和保姆照看。

盡管過上了較之大多數普通人而言更為優渥的生活，但當被問到是否還想要養育更多子女時，初為人父的手忙腳亂以及繁重的工作仍然讓德米特里有些猶豫。“養育一個孩子太難了”，已經成為了他的口頭禪。而在談到為何俄羅斯出生率仍在下降時，德米特里無奈地表示，高昂的住房成本以及相較之下微薄的工資使得許多俄羅斯年輕人對于生養子女顧慮重重。

2023年，俄羅斯許多地區的房租出現大幅上漲。有分析認為，這一方面與新冠疫情后人口流動性增加、俄烏沖突后離開俄羅斯的人們陸續回國有關，另一方面也與通脹高企以及越來越高的基準利率密切相關。

根據俄國家統計局今年1月發布的數據，俄羅斯2023年通脹率為7.42%。為了抑制通脹，俄羅斯央行自2023年7月起多次上調基準利率。今年2月16日，俄央行宣布將基準利率維持在16%不變。由于購房貸款利率變高，越來越多的俄羅斯人將目光轉向租房市場，從而進一步推高了對出租房的需求。在供不應求、物價上漲的背景下，許多房東選擇了提高房租。

這一趨勢目前仍在持續。以首都莫斯科為例，Yandex Rent提供的數據顯示，今年1月，莫斯科一室公寓的平均租金上漲至5.5萬盧布（約合人民幣4389元），兩室公寓平均租金則達到8萬盧布（約合人民幣6384元）。而根據莫斯科統計局的數據，2023年1-9月，莫斯科的平均工資同比上漲15.4%，為7.86萬盧布（約合人民幣6280元）。

對于住房問題，普京在2024年的國情咨文中予以回應，2023年俄羅斯新增住房面積超過1.1億平方米。未來，俄羅斯將繼續加大投入力度，提供優惠的抵押貸款政策，讓普通家庭能夠負擔得起住房，尤其是要減輕多子女家庭在住房上的壓力。

在組建自己的小家庭前，德米特里為了節省房租，曾經和自己的兩個朋友一起合租過一套三室一廳的公寓。有了自己的孩子后，依靠程序員的工作所帶來的高于平均水平的工資，以及“母親資本”提供的補貼，德米特里貸款買下了一套屬于自己的房產。

現在，德米特里已經不再需要為了住房而感到苦惱。對他來說，最大的擔憂或許是不知何時能夠結束的戰爭。盡管住在莫斯科周邊、遠離前線，但他也曾經不止一次聽到過有無人機在附近被擊落的消息。當聽聞普里戈任以及瓦格納的士兵正在向莫斯科開進時，他也曾感到過恐懼。

關于政治，德米特里不喜歡進行過多的討論。他坦言，自己不是普京的粉絲，但現在別無選擇。與此同時，他也對為烏克蘭提供大量武器的西方國家沒有好感。德米特里唯一能夠確定的是，自己的國家正在進行一場不能輸的戰爭。

“我對戰爭的態度很復雜。我們有理由發動這場戰爭，可這一切的發生還是非常可悲的……但我確信，我們必須贏。”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姓名皆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