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人丝瓜视频▓无码免费,99精品国产一区二区三区不卡 ,大长腿白丝被c到爽哭视频 ,高清无码内谢

澎湃Logo
下載客戶端

登錄

  • +1

賽博菩薩電子音樂,女人與仿生鬼

黃鈺晴(中央民族大學人類學博士生)
2024-04-05 11:24
來源:澎湃新聞
? 思想市場 >
字號

近年中文互聯網音樂社區一類被稱為“賽博菩薩”或“電子菩薩”的音樂曾引發關注與討論。這類音樂在簡體中文社交媒體平臺擁有廣泛受眾。以簡體中文用戶較多的網易云平臺為例,截至2024年1月4日,在線搜索“賽博菩薩”有226個歌單,“電子菩薩”有146個歌單,累積評論有千余條。中文視頻網站bilibli搜索“賽博菩薩”前三音樂短視頻,視頻時長累積未超過10分鐘,但觀看量累計已有近200萬。一些以創作“賽博菩薩音樂”著名的樂隊擁有大量追隨者。

賽博菩薩,(“嗶哩嗶哩”視頻截圖)

“賽博(cyber)”一詞,在牛津高階詞典中指代與計算機網絡、電子信息相關的技術及虛擬現實。“賽博菩薩”中所使用的“賽博”概念,更接近于“賽博朋克(Cyberpunk)”,該詞最早源于描寫計算機犯罪的科幻小說《賽博朋克》,而后被用以代指一種以反烏托邦式傾頹未來感為特征的電子科幻風格。[1] 

這類音樂往往有較為明顯的佛、道教宗教元素:在樂器上,使用佛、道教儀式奏樂常用的木魚、鐘等;一些歌曲直接使用佛教或道教經文、咒語內容作為歌詞。但區別于一般意義上的傳統宗教音樂,這類音樂還大量使用電子音樂元素,如加入電子合成器、電吉他、電子琴等電子設備制造的特殊音效,可以被認為是一種電子音樂類型。[2]基于此,本文將此類音樂稱為“賽博菩薩”電子宗教音樂。

建立于虛擬音樂中的人工神靈和以網絡技術組接自己生命的崇拜者,與唐娜·哈拉維(Donna Haraway)所使用的“賽博格(Cyborg)”概念遙相呼應,也使我們產生好奇。是誰在制造“賽博菩薩”這樣的分類?怎樣的音樂與宗教的賽博格聯系在一起?聽眾在怎樣的情境下收聽這一類音樂、使用這一音樂標簽?最重要的是,圍繞這一分類,他們建立了怎樣的互動與聯結?

一、賽博與賽博格

在分析“賽博菩薩”及圍繞此標簽組建的電子宗教音樂前,有必要先討論“賽博”及“賽博格”的概念。如前所述,“賽博”常被用以指涉與計算機、電子信息領域相關的系統,賽博空間則是基于計算機網絡產生的虛擬空間,由于這一詞語在二十世紀后半期科幻文學影視作品中的廣泛運用,它還承載著探討人類與科技、虛擬與現實、意識與存在等重大哲學命題的多重意涵。[3]

賽博格(Cyborg)一詞是“神經網絡控制論的”(cybernetic)與“有機體”(organism)的混合體,最早出現于1960年的一篇文章《賽博格與空間》,在這篇文章中,克雷涅斯(Clynes)與柯林恩(Kline)想象了借助機械與科學技術拓展人類身體的可能性。[4]唐娜·哈拉維使用這一概念建構其理論體系,“賽博格是一種控制論式的有機體,是機械和有機體的混合體,是社會現實的生物,也是虛構的生物。”[5] 

西方科學的傳統研究范式沿襲自笛卡爾式的自然與人的二元論。即使是主張人類文化應當走向性別平等的瓦什博恩(Washburn),也認為雄性靈長類動物有暴力和狩獵的天性,人類通過社會文化克服這樣的暴力傾向轉向合作。但哈拉維先借齊爾曼(Zihlman)與坦納(Tanner)的“雌性選擇敘事”,指出科學研究存在多種不同敘事角度的客觀,而后更是借賽博格概念完全解構雄與雌的生物本質二元劃分。[6]由于賽博格的混合特性,它既不完全屬于自然生物,也不完全隸屬于人工,它的存在顛覆現有的秩序,從而使人心生恐懼。這一概念挑戰了西方科學界對于人類生物天性與社會約束的二元劃分,因而被人類學、社會學,尤其是女性主義研究廣泛引用。

哈拉維將摒棄了二元劃分的新交互領域稱為“賽博格政治(cyborgs politic)”,一種福柯式的“生命政治(biopolitics)”的進階。在福柯對西方身體史譜系的知識考古中,西方對身體的認知從與靈魂拆分的機體逐步轉變到可分割為不同器官部位的可控有機體,而后通過一系列技術試圖用理性監視與規訓身體。[7]哈拉維所使用的方法也近似一種“知識考古”,她重新回溯科學史,揭示現代科學確立常識的過程并不是清晰的。和福柯不同,哈拉維認為現代生物都是賽博格,即有機和無機的混合物,權力根本無須通過外在的裝置規訓生命個體,因為個體本身的生物特性也是被技術生產出來的,比如基因科學通過基因編碼等人工技術改變了生物體的特性,現代醫學通過藥物改變人體的性能,只要有混合網絡的地方,就有賽博格。[8]在這樣的認識論基礎上,沒有任何生物特性是不可改變的,賽博格的形象因而也演化成一種后現代“雜種”,模糊人工與自然的邊界,也模糊性別、種族邊界。

哈拉維借用了科幻故事中人身與機械疊加的“外星人”“變種人”等角色形象進行賽博格理論討論,這一理論又進一步被拓展運用于科幻作品的角色創作與分析,尤其是基于賽博空間的虛擬人物。在維納的控制論中,賽博格不僅是現實中我們肉眼可見的生物與機械的混合體,還應該包括虛擬空間中的“人”。

賽博人(Cyborg)

“賽博格技術發展的兩條主要路徑:一是整合有機和無機的賽博格技術和擺脫了物質化的身體;二是實現了虛擬化存在的心靈上載技術。”[9]在一系列如《銀翼殺手》等西方科幻電影為主導的創作與實踐中,賽博格與“賽博朋克”的美學特質合流,陳琳娜認為賽博格往往是賽博朋克電影中的表現主體。[10]陳亦水認為,在理論與社會運動的層面,賽博格具備反主流文化、反烏托邦的激進特征,但現實中當賽博格形象出現于西方科幻電影時,往往在某些方面上仍延續著西方式的反恐或個人英雄主義等主流價值觀。[11]

“賽博菩薩”一詞由中文互聯網用戶創造并使用,在電子宗教音樂興起以前,這一標簽也被廣泛運用于各種使用人工智能或機械元素創作的佛教、道教軟件與美術作品上,如藝術家林琨皓創作的系列3D繪畫、AI神靈等。這些作品往往混雜機械、人工智能元素與宗教特征,可稱是某種意義的“賽博格”。但如以“賽博格”統稱這一類藝術作品,其含義仍然是模糊和游移的,需要在具體的使用情境中進行解讀。

二、賽博菩薩:創作者的“賽博格”塑造與展演

(一)感官混合與聯覺

“賽博菩薩”的標簽與其聽覺元素的“混合化”相關。一些樂隊采用佛教、道教儀式常用的儀式樂器、唱誦方式構擬儀式場域,被網民稱為“賽博朋克在逃電子菩薩”的樂隊DOUDOU,在音樂中大量使用果殼鈴、缽、木魚、鐘、銅鈴、雷聲筒等宗教儀式會使用的伴奏樂器,并按照宗教儀式打擊節奏停頓,“用底鼓和按節拍停頓營造出類似宗教音樂一板一眼的神圣感”[12];被同樣加入到“賽博菩薩”歌單中的珂拉琪組合使用定音鼓,并在鈴鼓上使用空間音效,以模仿出空靈的儀式現場感受。另一支樂隊“聲無哀樂”則使用中國大鼓、笛與古箏,人聲吟誦則模擬道教儀式現場念誦經文。

另一種表現形式則反其道而行之,唱誦內容為宗教經文,但使用電子樂器,如藥師寺寬邦與朝倉行宣的《般若心經》使用電子琴、電子打擊樂與電吉他配樂,打擊節奏也一反佛經的緩慢,較為快速,被網友戲稱為“大電音寺”;虛極樂隊的《往生》歌詞主體均為咒語,但使用電吉他與快速打擊樂鼓點;霹靂布袋戲中出現的《往生咒》,盡管仍使用缽與鈴鐺等儀式樂器,但主體音樂編曲由提琴與電子鼓點組成,也被納入“賽博菩薩”歌單。

這種混合的聽覺元素往往導向一種空間性的“聯覺(synesthesia)”。這一術語最早起源于希臘,由“syn(同樣的、一同的)”與詞根“aisthe(感覺)”組成,指由一種感官刺激引起另外一種到多種未被刺激的感官發生同步知覺的心理過程,盡管心理學家往往強調這個術語有嚴格的臨床限定范圍,但“聯覺”仍然常被拓展使用,如在文學藝術創作中形容一些不同感官之間互相關聯的感應現象,后者嚴格上本應稱為“通感(sensory correspondence)”。[13][14]聯覺現象在文學藝術中廣泛存在,尤其是影音作品,電影常常試圖通過視覺與聽覺因素喚起觀眾的所有感官”[15]宋杰認為,人類無論在日常生活中,還是在特別的狀態下,都傾向于把感官經驗作為一個整體來加以判斷。[16]在電子宗教音樂通過混合聽覺元素建構的聲音場域中,有聽眾形容自己出現聯覺,“在電梯里聽這首歌時聞到了香燭的味道”,[17]更多聽眾形容自己能夠感受到或想象出一個賽博朋克風格的宗教場景:

A.腦子里突然蹦出個賽博朋克的寺院,在各種高樓大廈中間的一座寺院一堆改造義體人去院里上電子香。(@Bahciucen,2022年8月29日,bilibili視頻《大電音寺祈福,電音現場版<般若心經>feat.朝倉行宣【藥師寺寬邦】》評論區)

B.有種賽博朋克的感覺,好像看見了電子菩薩在一片黑暗的古鎮中淡淡的散發著熒藍色的光。(@倒立寫作業,2020年3月16日,網易云音樂《超度我》評論區)

當地時間2022年12月1日,英國利物浦,教堂里正在播放“圣誕前的光:天使降臨!”的聲光藝術裝置。

不同于宗教本身往往有確定的神靈、圣徒使者意象,并明確對“光明”與“黑暗”、“正途”與“邪路”進行二元區分,電子宗教音樂投射給觀眾的自身形象是混雜、模糊的,神靈的形象往往組接著機械肢體等“異質”,神靈與惡魔的界限被很大程度模糊了。電子與宗教元素的混合使得音樂本身也成了無法被歸類的“賽博格”。在一些電子宗教音樂評論區中,不乏有評論者描述他們感受到的并非傳統上被識別為“好”與“正義”的神靈,而是宗教之外的、甚至是被傳統宗教歸類為“邪惡”的意象:

A夜晚湘西十萬大山中,茅山趕尸人一時興起,讓尸體們跳起來機械舞。(@切爾諾阿爾法mu,2020年5月10日,網易云音樂《恭迎圣駕》評論區)

B閉眼,腦海中浮現的畫面是十八層地獄燃燒不盡紫紅色的火,青面獠牙,三頭六臂,眼鏡蛇盤旋在河邊。河里全是鮮紅色的血液,天邊泛著紅光、沒有月亮也沒有太陽。具有宗教風格塔樓里,無邊黑暗的走廊,月光從鏤空木窗中進來,投射到木地板上。依稀看到僧人跪坐在地板上敲著木魚,突然詭異一笑。(@林以霰,2021年4月10日,網易云音樂《禁聽》評論區)

值得注意的是,聽眾所想象的場景常常是一種參與式的場景。這種形象混合的音樂對秩序的打破是雙向的,一方面,電子宗教音樂創設的自身形象是模糊“神”“鬼”“人”的賽博格,另一方面,這樣的賽博格也使得聽眾投射的參與者形象成為模糊不定的賽博格,主動參與到一種賽博朋克風格的場景想象中,這給予了不同背景的聽眾發揮能動性的參與空間。

(二)物化或異化的演示

在聽覺元素的表現以外,音樂的視頻背景(包括演唱會背景視效VJ,音樂視頻MV)、專輯封面圖像等視覺元素也是重要的輔助表現形式。在網易云平臺上被冠以“賽博菩薩”標簽的一個歌單中,DOUDOU與聲無哀樂兩支樂隊都曾使用被明確標簽為“賽博格”的3D人形機械模型作為演唱視頻背景。

與一般音樂視頻通常以人物故事為主要內容不同,電子宗教音樂的視頻背景往往是經由特殊設計的宗教符號或形象。“特殊設計”是指,這些符號和形象并非傳統宗教典型的神靈或偶像形象,如DOUDOU歌曲《沒咯》的視頻背景設計人物,就是一個非典型的“千手觀音”形象。這一形象是半透明金屬質地的3D建模模型,看起來像機械人,一個非常典型的“賽博格”。在2020年該樂隊的同歌曲巡演視頻背景中,這個賽博格被靜止地鑲嵌在一塊類似芯片的集成電路板上;而2023年的新版視頻背景中,賽博格一開始以“千手觀音”形象出現,能看出明顯的女性性征,身體被籠罩在巨大的白色光環中;而后變幻成單腳踮腳站立姿勢,另一只腳向后盤起,呈現出跳芭蕾舞的姿勢,這時候的她處在一個類似顯微鏡或鏡頭的圓中,圓的兩端是巨型機械臂;在下一個場景中,賽博格快步疾走,似乎在尋找什么。此后閃現的畫面,是賽博格被釘死在彩色火焰狀琉璃之間。貫穿整個視頻背景的,是賽博格的死亡與疾走。直到視頻與歌曲接近尾聲,出現賽博格金屬手部特寫,賽博格抬起自己的手仔細端詳,此后有火焰狀文字圖紋出現在她頭顱上,照亮了頭顱上的電路。

近年不少中文搖滾音樂創作者使用“物”的象征言說人的處境。如海朋森樂隊作詞人陳思江在《草莓》中使用“載滿草莓的火車”意象,呼應《百年孤獨》中不被歷史記錄的香蕉大屠殺尸體列車(Matanza de las bananeras),以草莓暗喻受害者,表現女性被跟蹤、被消失的共同創痛。

在《沒咯》中,DOUDOU則通過賽博格形象呈現一個被異化的“無聲者”逐步獨立并擁有自我意識的過程。賽博格的初始形象是在電路板上的“物”,當她呈現出千手觀音的形象,看起來亦人(女性)亦神,似在隱喻人類早期歷史中被“神圣化”的女性。值得一提的一個題外話是,在佛教傳入中國的歷史過程中,“觀音”形象從除魔的男性形象逐步轉換為護佑生育的女性形象,同樣也是一種功能性的性別塑造過程。為成為“神圣”的,她需要保持一種性別化的特征,如踮腳站立或修習芭蕾,“在那個年代的大多數人看來,芭蕾舞者是‘完美的化身’,‘那是女生可以從事的工作’。事實上,家長們送女兒去練舞的主要原因是舞蹈能夠塑身,從而提升女子的外在形象,讓她們變得‘優雅迷人’,并隨時準備好……接受男性的凝視。”[18]顯微鏡或鏡頭的意象顯然是“凝視”的暗示,與神圣相伴隨的,是具有女性性別特質的“人”也同時可能成為被獵殺的女巫,被釘于火焰之中。直到結尾,歌詞暗示曾抱有期望的關系消亡,“我知道從來就沒有歸途”“還是要一個人走”,與一切消失同步的是個體的獨立,隨著賽博格堅定不移的獨立行走,她終于察覺自己的主體,觀察自己的手暗示著賽博格自我意識的形成,金色文字點亮電路板可解讀為一種“啟蒙”,與歌詞所述身軀粉碎消失“在光中重生”相呼應。

《沒咯》圖片

作為神的個體可能被“物化”,是可以被凝視和拆解的機械,堅持個體行動的賽博格通過自我認知成為“人”,進一步打破人與神、自然與工業造物的分野。電子宗教音樂的創作者使用賽博格的視覺元素,演示人的“性別化”也即“物化”和“異化”,“對于女性而言,物化和異化沒有區別,因為女性從不是物化的作者,而是被物化的本身。”[19]

《沒咯》演唱現場

“異化”是馬克思主義的經典概念,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馬克思將勞動視為一種人改造自然的主體行為,人從自然界中獲取資料,進行勞動加工并維持自己的生存。但人在資本主義的勞動中被剝奪,并不能完成自我實現,反而會不斷感受到失去自己的主體,被物化和機械化,“勞動越機巧,工人越愚鈍,越成為自然界的奴隸……”[20]馬克思女性主義者用異化概念討論女性的“非主體性”,如麥金農將女性的建構視為他人欲望對象的物質和意識形態建構。“因此,婦女不僅僅是簡單地異化于她們的勞動產品;至今為止,只要她們作為‘女人’存在,也就是性的物化客體,她們甚至不是潛在的歷史主體。”[21]

而在哈拉維的賽博格理論中,異化概念被用來討論性別的“非自然分化”,在《后現代身體的生命政治》中,哈拉維借助對科幻小說里賽博格式的人物的分析,指出生物學上的性別特征也是被父權社會異性戀模式所標志和強化的,只要這種異性戀繁衍模式被視為自然的與主流標準,人就會不斷根據“繁衍需要”被標記和分類為特定的性別角色,賦予特定的性別特質。[22]她認為已有的女性主義理論、馬克思恩格斯對于家庭歷史的討論都難以擺脫科學上已論證的生物性別自然分工認知,外形上充滿異質性、介于物和人之間的“賽博格”反而是一種背叛了資本主義父權制生產模式的造物,為我們帶來對主體性回歸的新啟發。“賽博菩薩”電子宗教音樂的創作者在音樂視效中運用的賽博格形象,從女神到具備主體性的賽博格,可以說是一種超越秩序的主體性展演,使人想起哈拉維在《賽博格宣言》中的結束語:“雖然同樣都被束縛在螺旋舞中,相比女神,我寧愿做賽博格。”[23]

三、仿生鬼:聽眾社區的“自我消失”與“存在確認”

(一)自我消失:空間隔離與異化

只分析被歸類到“賽博菩薩”歌單中的音樂表征并不足以說明它們為何成為“賽博菩薩”音樂。實際上,同時帶有宗教元素與電子音樂特征的歌曲早在21世紀初就已有流行,一些創作者借宗教使用的樂器追求不同的音樂意境,實現“對未知世界的探索。”[24]2018年,來自日本的“搖滾和尚”藥師寺寬邦到中國演出,演唱電子音樂版的《般若心經chover》,《人物》雜志對其進行專訪,引發討論熱潮,但2018年并無人稱收聽這類音樂為“賽博菩薩”或“賽博禮佛”。

最早可以檢索到的“賽博菩薩”詞匯記錄在2020年,這一年可稱是中文互聯網“賽博菩薩”興起的一個重要節點,大量“賽博菩薩”“賽博佛法”相關詞匯出現,藥師寺寬邦的音樂亦是在2020年后才被冠之以“賽博佛法”等稱號。在對網易云平臺上“賽博菩薩”電子宗教音樂進行觀察時,筆者也發現2020年的評論熱度多排前列,可推測在這一特殊年份中圍繞這一音樂類別的討論數量較多或質量較高。

2020年后,網易云音樂“賽博菩薩”電子宗教音樂歌單中,有一部分評論直接與疾病的流行相關。除卻借助電子宗教音樂安慰疾病與封鎖帶來的焦慮擔憂之外,在線下的空間移動遭到隔絕,人們互相隔離的情況下,《樂隊的夏天》等綜藝播出,以電子宗教音樂為主打歌曲風格的福祿壽樂隊(DOUDOU前身)走紅。這一特殊音樂分類的“出圈”,實際上是應對實體空間社會聯系暫停的一種過渡策略,人們借此紓解情緒,尋求他人的支持。“他們的歌讓我在封控期間可以保持較長時間的精神穩定。”[25]孔德罡認為,特殊時期人們的線下實體生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賽博生命,這是“賽博禮佛”興起的原因之一。[26]

除特殊的社會歷史事件外,與“內卷”“躺平”“佛系”等詞興起的社會背景相似,中國社會近年競爭的強度增大,人們在自己的工作生活中感受到的壓力與“異化”也可能推動了他們轉向“賽博菩薩”電子宗教音樂。在筆者針對“賽博菩薩”電子宗教音樂的聽眾發放的問卷中,每周工作超過5天的人超過60%,不少聽眾會在自己工作生活煩躁的時候收聽這類音樂:

A趕方案趕進度的時候聽,很焦慮時不是很會在意聽的內容;

B下班后回到家躺床上的時候,結束了上班的疲憊和壓力,面對家里的吵架和無奈;

C在床上躺著聽,企圖助眠或者平靜心情。(問卷訪談20240110整理內容)

在馬克思主義關于“異化”的經典論述中,勞動者從事被迫的工作時,勞動這種本應是人的本質活動反而變成一種痛苦,勞動者彼此互相疏遠,人與人的主體間關系被物化,物主導了人,人作為個體被異化而主體性消失。[27]

“生產生活本身就是類生活……人的類特性恰恰就是自由的有意識的活動。生活本身卻僅僅成為生活的手段。”[28]這是一種類似于宗教的體驗,“在宗教中,人的幻想、人的頭腦和人的心靈的自主活動對個人發生作用是不取決于他個人的,也就是說,是作為某種異己的活動、神靈的或魔鬼的活動發生作用的。同樣,工人的活動也不是他的自主活動。他的活動屬于別人,這種活動是他自身的喪失。”[29]

被“異化”的個體面對著自我消失的威脅,更容易與電子宗教音樂所呈現出的異化的賽博格共鳴。具備鎮靜安神功能的“宗教音樂”與使人振奮的電子音樂的混合矛盾,不僅撫慰人們的情緒,也使得受壓抑的個體找到了精神宣泄與識別自我、恢復與他人正常社會聯系的出口。一位聽者將自己形容為“道系青年”并表示:“我,新時代道系青年最愛這種曲風。”[30]在聽眾問卷調查中,超過78%的聽眾想要去看電子宗教音樂的現場演出(Live),從另一個側面佐證了這類音樂提供的現實空間吸引與潛在社交紐帶。

(二)存在確認:賽博格認同

一個用“賽博菩薩”作為標簽的歌單以“賽博菩薩會超度仿生鬼嗎”為標題,這一句式是對菲利普·迪克(Philip Kindred Dick)所著賽博朋克科幻小說標題《仿生人會夢見電子羊嗎》的模仿。仿生人,即人機混合的賽博格。在電子宗教音樂的評論區有大量模仿造句評論,如“仿生人會參拜電子佛嗎”“賽博道士會超度我嗎”等。這種模仿現象又被稱為“玩梗”或“Meme”,Meme一詞意為“一個可以用來描述模仿行為的文化傳播單位”,其繁衍方式并非遺傳而是“通過模仿(imitation)過程由一個人的頭腦傳遞到另一個頭腦”,最早由英國生物學家理查德·道金斯(Richard Dawkins)在其1976年出版的著作《自私的基因》一書中提出。[31]這一詞匯進入互聯網后,被用以形容一種病毒式模仿、復制傳播的內容,士弗曼(Limor Shifman)提出了“網絡Meme”概念,即“一組具有共同特征的內容/形式/立場、被有意識地創造為相互聯系的、由網民推動并通過互聯網流傳/模仿或變形的數字項目”。[32]較早關注這一現象的一些學者認為,混搭,即對文化內容進行破壞性創新是Meme主要的傳播手段。[33]在“賽博菩薩”電子宗教音樂的相關Meme中,人們使用“賽博道士”“賽博菩薩”“賽博佛祖”等類似的概念造句,破壞“菩薩”“佛祖”等詞原有的神圣性內涵,亦瓦解迪克所著小說的西方中心框架,創設獨屬于這類音樂聽眾共同的“賽博語言”。

2010年,日本漫畫/媒體系列《Milky Holmes》的女演員重新演繹了披頭士樂隊的封面,通過她們的服飾延續了披頭士樂隊的原創文化基因。

Meme傳播中大規模文本的檢驗、互動和多樣化衍生發展,使其成為一種社會建構的公共話語。[34]超大規模用戶彼此圍繞Meme文本所內含的“立場”“觀點”“意義”展開相互碰撞、不斷重新詮釋和創造的過程,對內連接個體的自我表述與實踐反思,對外連接消失了“附近”的世界整體。[35]圍繞“賽博菩薩”Meme創設共同賽博語言的過程可視為一種聽者個體找尋與他人、世界連接的過程。在哈拉維對賽博格的討論中,信息連接是一個關鍵特征,西方哲學常常過于關注個體的“自我”,但每個人都是賽博格,即網絡中的一個節點,人們接收信息、傳遞信息,仿佛系統的調解器。[36]在收聽電子宗教音樂,傳遞和重新書寫關于賽博菩薩的Meme時,聽眾也在將自己鑲嵌進一種共同話語構建的身份認同網絡中。

如第二章所述,電子宗教音樂所傳遞的并非標準的傳統宗教形象,這給予了不同背景的聽眾想象和認同自身作為“異端”參與者的自由,如被復制較多的一段評論語描述聽眾群體:“點的是虛擬香,修的是賽博仙。敲的是電子魚,拜的是機甲佛。”[37]在“電子佛法|賽博菩薩在線超度”等歌單的評論區,眾多聽眾聲明自己并非宗教信徒,但被這類音樂吸引;在問卷訪談中,有聽者表示:“不是因為喜歡宗教才聽,純粹是做的好聽。有種神性,未知性,敘事性。”盡管近年隨著技術的發展,傳統的佛教信徒也會使用電子木魚機或電唱機聽佛經,但“賽博菩薩”音樂的主要聽眾顯然并不符合傳統宗教活動信徒的形象,相比制度化的宗教帶給信徒戒律上的約束,這些聽眾對宗教抱持著一種更為輕松的態度。

在進行“仿生鬼”等類似的Meme表達時,聽眾將自身也想象為另一種賽博格,無法被歸類為信徒,也不是主流電子音樂受眾,從而掙脫聽宗教音樂即為宗教信眾的刻板印象,完成個性化的主體認同。如一位聽者表示這一類音樂“能帶來一些其他種類音樂沒法帶來的感覺,而且賽博菩薩是一種很酷的結合。”問卷訪談中,“新奇”“獨特”是聽眾對于這類音樂形容的高頻詞。有聽眾戲稱自己及其他聽眾是被電音菩薩超度的“孤魂野鬼”,更多聽眾宣稱自己被音樂“超度”,并在評論區感慨聽這類音樂的人少,其他用戶則點贊或回復以相似的感受。

A我朋友說我聽的歌逐漸脫離人類范疇......(@頭腦風暴停不下來的熊,2020年5月17日,網易云音樂《蘭若度母》評論區)

回復:我朋友說我整天就跟個跳大神一樣……(@蘇恩kY,2020年6月13日,網易云音樂《蘭若度母》評論區)

B當我向別人安利這首歌時:我:“誒,我最近聽了一首很圣潔很好聽的歌!”別人:“哦?那你唱給我聽聽唄”我:“嗡噠啦嘟噠啦,嘟啦南摩哈啦嗬啦......”別人:(一臉困惑)我:“我唱的可都是精髓~”(驕傲.jpg)(@雛椋椋椋椋椋,2020年4月6日,網易云音樂《蘭若度母》評論區)

在這種類似的描述與互動中,聽眾戲謔式地扮演“仿生鬼”“非人類”的角色,強調自己異于主流的獨特性,并識別類似的聽眾伙伴,產生聯結,從而確認自己的存在。需要強調的是,這樣的存在并不是我們所熟知的現實世界中人類身體存在,有電子宗教音樂的聽者曾表示想要借音樂“逃離三次元”,但又愿意在網絡互動中顯形。個人的存在是世界網絡中的信息節點,一種具備高度信息性的賽博格。

小結

“賽博”與“菩薩”的異質組合呈現出一種“荒誕”特征,孔德罡因而認為賽博禮佛的一些行為其實是直接拷貝了當紅的網絡亞文化“發瘋文學”中的篇章。[38]荒誕作為一種以存在主義為基底的美學風格,背后是被異化的個體在特殊時空背景中的失落與孤獨。[39]在社會呈現出不穩定性、年輕群體表現出“存在主義危機”的時代,討論人類存在的賽博格,可能是人們找尋自身存在感受的一種路徑。提倡“無我”的佛教觀念與超越二元身體劃分概念的“無我”賽博格碰撞,帶來對超驗、宇宙意義或者存在意義的思考和沉思,往往也吸引尋求更深層次體驗的聽眾。

互聯網、互聯網社區在當代中國社會的日常生活中占據著不可忽視的位置,觀察與研究“賽博菩薩”音樂和圍繞這一音樂形態出現的集體活動,某種程度上可以幫助我們理解21世紀20年代的簡體中文互聯網社區,進而打開窺視當代中國社會的一扇小窗,想象一種后人類未來的可能性。本文認為,研究這一類型音樂應更加注意“賽博菩薩”的標簽是由怎樣的群體因何而建立的,從而關注創作者所傳達的信息及聽眾與之發生的互動,唐娜·哈拉維的賽博格理論實際上非常適合研究以“賽博菩薩”為標簽的電子宗教音樂及其聽眾,賽博格的混合特質有效地打開了分析“賽博音樂”的入口。

“賽博菩薩”電子宗教音樂的標簽走紅于2020-2022年,借由曖昧不清的賽博格形象,電子宗教音樂傳遞出某種開放性信息,這種開放正是那時候的聽眾所需要的,他們建立“賽博菩薩”的分類,想象出他人與自身的“賽博格”,進行“宗教蹦迪”,大規模狂歡背后是偶然找到的社會聯結與自我存在證明,賽博格所具備的網絡樞紐特質在這一類型的音樂收聽與討論中得到發揮。

注釋:

[1]Michaud T. Science Fiction and Politics[J].New Boundaries in Political Science Fiction, 2008:65-77. 

[2]Holmes T. Electronic and experimental music: pioneers in technology and composition[M].Psychology Press, 2002:6-8.

[3]陳琳娜.賽博朋克電影的空間意象與沖突美學[J].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學報,2019,(04):143-149.

[4]Clynes M E, Kline N S. Cyborgs and space[J]. Astronautics,1960,14(9):26-27.

[5]Haraway D.“a cyborg manifesto”(1985)[J].Cultural theory: Ananthology, 2010:454.

[6]Haraway D. Simians, cyborgs, and women: There invention of nature[M]. Routledge,2013:34-42.

[7][法]米歇爾·福柯.性經驗史[M].余碧平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394-402.

[8]Haraway D. Simians, cyborgs, and women: There invention of nature[M]. Routledge,2013:151.

[9]計海慶.賽博格分叉與N.維納的信息論生命觀[J].哲學分析,2017,8(06):122-132+194.

[10]陳琳娜.賽博朋克電影的空間意象與沖突美學[J].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學報,2019,(04):143-149.

[11]陳亦水.數字媒體影像時代的未來書寫——中美科幻電影的賽博空間與賽博格身體的文化想象[J].藝術評論,2017,(11):45-55.

[12]網絡評論信息采集:https://zhidao.baidu.com/question/434364412797960292.html

[13]Hubbard E M. Neurophysiology of synesthesia[J]. Current psychiatry reports, 2007, 9(3):193-199.

[14]Baron-Cohen S, Harrison J. Synaesthesia[J].Encyclopedia of cognitive science, 1997:295-301.

[15]Barker J M. Out of sync, out of sight: Synaesthesia and film spectacle[J]. Paragraph, 2008, 31(2): 236-251.

[16]宋杰.電影語言服從心理學法則:聯覺(1)[J/OL].宋杰電影課堂,2024.https://mp.weixin.qq.com/s/A4Lb9pk8_zVDzkERvsEfVg

[17]網絡評論收集:@克銳資,2019年4月1日,網易云音樂《西天地獄》評論區

[18]袁霞.阿特伍德《神諭女士》:胖女郎也有跳舞的權利[A/OL].中國作家網.2022年12月20日https://www.chinawriter.com.cn/n1/2022/1220/c404092-32590332.html

[19]Haraway D. Simians, cyborgs, and women: The reinvention of nature[M]. Routledge, 2013:141.

[20]馬克思.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M].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45.

[21]Haraway D. Simians, cyborgs, and women: The reinvention of nature[M]. Routledge, 2013:141.

[22]Haraway D. Simians, cyborgs, and women: The reinvention of nature[M]. Routledge, 2013:205.

[23]Haraway D. Simians, cyborgs, and women: The reinvention of nature[M]. Routledge, 2013:181.

[24]摘自網易云《松阿朱阿吉》專輯主頁簡介區https://music.163.com/#/album?id=7554

[25]網絡評論收集:@忘記親一下Child,2022年11月23日,網易云音樂《醉生夢死》評論區

[26]孔德罡.“敲電子木魚能見到賽博佛祖嗎?”:“賽博佛學”亞文化觀察[J/OL].澎湃思想市場,2022.http://www.kxwhcb.com/newsDetail_forward_20828885

[27]張一兵.馬克思勞動異化理論的邏輯建構與解構[J].南京社會科學,1994,(01):16-24.

[28]馬克思.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M].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45.

[29]馬克思.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M].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50.

[30]網絡評論收集:@kino-tao,2022年9月13日,網易云音樂《醉生夢死》評論區

[31]蘇珊·布萊克摩爾.謎米機器[M].高申春等,譯,長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11:83.

[32]利莫·士弗曼.米姆[M].余渭深,王旭,伍怡然,譯.重慶:重慶大學出版社,2016:8.

[33]史安斌,滿玥.“米姆”傳播與數字化媒體奇觀的興起[J].青年記者,2015(31):78-79.

[34]奚路陽,程明.短視頻米姆式傳播:行動邏輯與社會文化意涵[J].傳媒觀察,2022(07):65-72.

[35]高冬娟,朱靖江.聚合解讀與信息重塑——短視頻知識生產對人類文化傳播的影響[J].青年記者,2020(30):17-19.

[36]Kunzru H. You are cyborg[J/OL].Wired,1997.https://www.wired.com/1997/02/ffharaway/

[37]網絡留言收集:@我愚蠢又可愛的弟弟,2023年2月8日,網易云音樂《醉生夢死》評論區

[38]孔德罡.“敲電子木魚能見到賽博佛祖嗎?”:“賽博佛學”亞文化觀察[J/OL].澎湃思想市場,2022.http://www.kxwhcb.com/newsDetail_forward_20828885

[39]王小明.荒誕溯源與定位[J].西北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1999(06):8-14.

    責任編輯:龔思量
    圖片編輯:張穎
    校對:張艷
    澎湃新聞報料:021-962866
    澎湃新聞,未經授權不得轉載
    +1
    收藏
    我要舉報
            查看更多

            掃碼下載澎湃新聞客戶端

            滬ICP備14003370號

            滬公網安備31010602000299號

            互聯網新聞信息服務許可證:31120170006

            增值電信業務經營許可證:滬B2-2017116

            ? 2014-2025 上海東方報業有限公司

            反饋
            主站蜘蛛池模板: 嘉兴市| 汉川市| 建昌县| 林甸县| 蓝田县| 蕉岭县| 墨江| 金塔县| 红安县| 城口县| 台南县| 南投市| 陕西省| 高台县| 安泽县| 翁牛特旗| 广昌县| 商城县| 武穴市| 靖安县| 赤壁市| 濉溪县| 徐闻县| 花垣县| 奉节县| 邹城市| 临澧县| 玉林市| 江油市| 唐河县| 万安县| 昆山市| 方正县| 文化| 吉木萨尔县| 云南省| 雷山县| 宁明县| 佳木斯市| 镇赉县| 米泉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