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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丘2》導演:“龍傲天”爽文,是對它最大的誤解

作為史上最難改編的科幻里程碑之一,充滿古希臘悲劇和哲學意味的《沙丘》,不但在好萊塢取得了逆襲式成功,截至3月10日,《沙丘2》的全球票房已達3.67億美元;同時也獲得了更高的評分,在IMDb上獲得了8.9的高分,在爛番茄評分網站上也拿下93%的新鮮度,許多人稱贊它為“真正為大銀幕而生的電影”。在《沙丘2》熱映之際,我們與導演丹尼斯·維倫紐瓦、演員贊達亞聊了聊電影背后的故事。
作者 | 朱愷
編輯 | 鐘毅
題圖 | 《沙丘2》
導演丹尼斯·維倫紐瓦還記得,他第一次閱讀弗蘭克·赫伯特的《沙丘》是在13歲。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他不斷問自己:一個13歲的讀者,會期待看到它變成什么樣的電影?
作為一部跨越世紀的經典,《沙丘》在很多影人心中留下了同樣的問號。
原著將背景設定在未來的厄拉科斯星球上,為爭奪“香料”控制權而展開斡旋的幾大家族流派,逐漸牽扯出背后龐雜的世界架構,加之對于生態環境、政治宗教和哲學的母題探討,讓它的改編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成為難事。
在拍《沙丘1》的時候,他給出過答案,“試圖將這部作品搬上大銀幕的人,最好的方式是讓自己‘隱身’,去原封不動地還原書中所描述的詩意、氛圍和色彩,以及我們在閱讀這本書時所感受到的一切。”
一部帶有強烈個人風格、“重寫意而輕寫實”的電影,在充滿商業算法的好萊塢取得了逆襲般的票房,這也印證著《沙丘》改編的成功。而在《沙丘2》中,丹尼斯·維倫紐瓦又做出了取舍,他拎出一條清晰的主線,將其組成故事的主要脈絡:故事以“天選之子”保羅的命運展開,背后的一股勢力卻也逐漸浮現,那就是姐妹會。

(圖/《沙丘2》)

影史上最成功的改編:
什么是《沙丘》的氣質?
在觀看《沙丘》時,你很難不被他們的眼睛吸引——在蒙著一層面紗或頭巾的臉背后,多數人物的五官被遮蔽,只留下一雙會說話的眼睛。丹尼斯·維倫紐瓦希望這是一部不需要臺詞的電影,“觀眾可以從一個人物的微妙眼神中,感知到整體局勢的變化”。
在一個脫離了人工智能與特效畫面的太空歌劇中,首先支撐起劇情的必然是演員,不論是保羅走上復仇之路、面臨命運抉擇時逐漸陰郁的眼神,還是哈克南家族“反派”菲德·羅薩像鯊魚和蛇一樣銳利的眼睛,身為弗雷曼人的契尼的堅毅與失望,都準確傳遞出了人物性格和情感。
隨著《沙丘2》的故事推進,保羅沿著既定軌跡一步步踏上“命定”君主之位,但在背后起到推動作用的,卻是他母親所在的貝尼·杰瑟里特姐妹會——從圣母、杰西卡夫人,再到新出現的瑪戈夫人,她們將無所不在的觸角滲透進了厄崔迪家族、哈克南家族乃至帝國版圖,成為背后真正的傀儡師。
除了眼中包含的神秘莫測,杰西卡夫人的造型從雍容典雅變成“帶有未來感的中世紀修女”,進一步凸顯姐妹會的力量。而配樂大師漢斯·季默也提到,即使母親離開了房間,背景女聲仍然縈繞不去,“當保羅的母親杰西卡不在銀幕上時,她仍然影響著自己的兒子”。

(圖/《沙丘2》)
在將《沙丘》系列搬上大銀幕的時候,導演丹尼斯·維倫紐瓦更注重呈現人類與環境之間的關系——正如保羅自己所選擇的新名字“穆阿迪布”,它在弗雷曼語中首先意味著找到沙漠中的生存法則。
在厄拉科斯星球,以一種沒有恒定節奏的步伐前進、適應環境并存活下去,是弗雷曼人與沙蟲的相處之道,這也在無形中塑造著他們的種族性格和文化。
但另一顆重要的星球,也就是“反派”哈克南家族所在的杰第主星,在原著中卻近乎一片空白。某種程度上,保羅與“反派”菲德是一體兩面,填補這份空白也自然成為了《沙丘》團隊的工作:
在最初的構想中,杰第主星是一顆受到高度污染的星球,哈克南人沒有機會曬到溫暖的太陽,所以他們都皮膚蒼白、雙眼烏黑、沒有頭發,“在光線過于刺眼、以至于所有顏色都被沖淡的星球里,才有可能滋生一個法西斯主義的環境。”
杰第主星的基調是黑白色,這也促成了《沙丘2》中最經典的一幕:攝影師大膽采用特殊的紅外相機進行拍攝,一場黑白的角斗戲,不僅展現了菲德的嗜血和好戰,也刻畫出哈克南家族冷峻、肅穆與壓抑的氛圍。

(圖/《沙丘2》)
杰第主星的黑白畫面并非后期特效,且均為實景拍攝。在嚴格控制成本的好萊塢,《沙丘》系列的創作絕對是一種奢侈——
在《沙丘2》中,團隊前往在約旦和阿布扎比的沙漠中取景,每天只等候黃昏的一小時,以捕捉最精確的10分鐘光線,讓演員在真實的氛圍中產生真實的情緒。光是保羅和契尼在沙漠上相依偎的畫面,就拍了3天。
無需任何語言,不論是弗雷曼人穿著由斗篷、圍巾、紗布罩衣組成的蒸餾服,還是保羅在風暴中以第一視角馴服沙蟲的畫面,都構成了獨屬于沙丘的強烈視覺符號。“對我來說,對話屬于戲劇或電視,我不是那種因為臺詞而記住電影的人,我記得電影是因為它們的畫面,以及通過畫面傳遞的主題,這才是電影的力量。”
很多觀眾認為,《沙丘》是真正為大銀幕而生的電影。此話不假,盡管對《沙丘》的敘事節奏、主題刻畫眾說紛紜,但觀眾腦海中印象最深刻的一定是畫面。不論是在沙塵飛揚中逆光前行的保羅,又或是最后獨自一人前往沙漠、召喚沙蟲的契尼,在一部敘事為畫面服務的電影里,沙丘或許才是永恒的主角。

(圖/《沙丘2》)

“龍傲天”式爽文,
是對它最大的誤解
將《沙丘》放到大銀幕上,它首先必須是一部獨立放映給觀眾的電影。如果不事先讀原著,我們還可以看懂劇情嗎?這挑戰著導演對敘事節奏的把握能力。
原著將近180萬字,電影第一部用了將近3小時的篇幅,顯然也只夠掀開沙丘世界的一角。也正因如此,導演丹尼斯·維倫紐瓦反復提及,第二部才是開胃菜后的正餐。
即使是在原著小說中,如果沒有看完全文,讀者也很容易對它產生誤解,將其簡單概括為一個“王子復仇記”“龍傲天”式的爽文故事:成功復仇、成為救世主的保羅,怎么這邊剛和契尼至死不渝,轉頭就迎娶了公主?
實際上,當弗蘭克·赫伯特寫完第一部的時候,他也發現讀者將書中的保羅當成了救世主般的超級英雄,但這與他的本意背道而馳。所以在后來的《沙丘:救世主》中,他講述保羅如何“推翻”將自己推上神壇的狂熱信仰——實際上,《沙丘2》是一個反英雄主義的故事。隨著預言和幻象的不斷印證與實現,當無數弗雷曼子民臣服于穆阿迪布之下時,我們的第一感受卻與契尼的眼神一樣,是對眼前畫面不可置信的憤怒與失望。

(圖/《沙丘2》)
導演丹尼斯·維倫紐瓦提及,他希望《沙丘》是一部不用看原著也可以明白的電影。這顯然挑戰著導演對敘事節奏的把握能力。為此,電影在保持原著氣質的基礎上,嘗試了必要的改編。
以下是新周刊記者與導演丹尼斯·維倫紐瓦、主演贊達亞的對話。
《新周刊》 :第一個問題想問問丹尼。《沙丘》的原著內容是非常龐大和復雜的,這次你在電影中主要做了哪些取舍?
丹尼斯·維倫紐瓦 :將《沙丘》改編成電影,無疑是個耗時耗力的過程。它和原著最大的區別有兩點:首先,不論是在第一部還是第二部中,我們都著重刻畫了“貝尼·杰瑟里特姐妹會”這一群體——讀者應該都知道,原著其實描述了幾大不同家族和流派的思想,其中我最感興趣的是姐妹會,她們掌握著生育的權力,也擁有為人類啟蒙的智慧,且通過影響而不是支配來實現領導。
姐妹會和主線的走向息息相關。我認為這也是書中最有趣的部分,所以我在電影中側重刻畫了這一群體(為了不使劇情過于分散,第二部中還刪去了門塔特殺手杜菲·哈瓦特原有的戲份),以便讓觀眾更容易看到她們在電影中發揮的作用。
《新周刊》 :除了貝尼·杰瑟里特姐妹會,贊達亞飾演的契尼也有很大的改動。
丹尼斯·維倫紐瓦 :這是第二點區別。在《沙丘2》中,我加深了契尼這個角色的地位,包括剛才提到姐妹會中的杰西卡夫人(保羅的母親),她在電影中起到的作用也遠比原著更重要。我認為這兩個人物的改編更接近弗蘭克·阿爾伯特寫《沙丘》時的初衷,她們讓觀眾隨時保持對于“救世主”式英雄的警惕狀態,同時更快明白這是一個反英雄主義的警世寓言。
在《沙丘2》中,契尼變成了一個強有力的對照坐標,她可以幫助觀眾與保羅保持一個批判性的距離。實際上,契尼的角色,可能是書和電影之間差異最大的部分。

(圖/《沙丘2》)
《新周刊》 :沒錯。這也是我們想和贊達亞聊聊的問題。相比起上一部,能否談談契尼在《沙丘2》中的成長?
贊達亞 :沒問題,在《沙丘1》中,其實觀眾對契尼是一無所知的。大多數時候,我們只是在保羅的幻象中看到這個人物——連我自己也并不了解她未來的走向,因為就像導演剛才說的,電影和原著中的契尼其實有很大的差異,我們重新去挖掘和探索了這個人物的呈現方式,我也很好奇她接下來會怎么做。
《沙丘2》里的契尼,是讓我感到很驚喜的。我覺得她相比起原著更豐滿,具備更多細微的差異和復雜性——我覺得契尼一直處于戰斗狀態中,不僅是作為一個戰士,她的內心也經歷著情緒起伏和思想斗爭。對于契尼來說,弗雷曼人被灌輸了太多的認知,多數人選擇相信并等待天選之子的降臨。當外界的聲音如此嘈雜和強大時,她也經歷了搖擺的時刻。是聽從自己被告知的,還是聽從內心所想的,我覺得這是一個非常艱難的抉擇。
《新周刊》 :這也體現在她和保羅之間的關系變化上。
贊達亞 :對,這也是我們在《沙丘2》中的挑戰。我之前沒有扮演過這樣的角色。在《沙丘》這全新的科幻背景下,一個敢死隊的戰士,她是如何第一次體驗愛情的?又經歷了哪些變故?我們也在拍攝過程中尋找答案,希望可以創造出一個標志性的、有真實感的愛情故事。這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圖/《沙丘2》)
《新周刊》 :的確,沙丘的背景設定與很多科幻作品不同,它不涉及人工智能。但現實生活中其實有很多關于AI的討論,人們甚至擔心openAI會波及電影行業。你怎么看?你覺得《沙丘》系列的制作會受到影響嗎?
丹尼斯·維倫紐瓦 :《沙丘》恰恰是現實的反面。不管是原著還是電影的設定,人工智能都是不存在的——在原著中,它在一萬年前的巴特勒圣戰中就被禁止使用了,因為人類擔心它過于危險、威脅到自己的生存,所以轉而去開發個體大腦的潛能,從生物學上提高自身的能力,這也是《沙丘》中的一大特點。
《沙丘》系列目前還沒有受到這方面的影響,現在討論AI與電影工業的關系還為時尚早,但它的確可能會讓演員產生危機感。我覺得AI的發展就和其他新生事物一樣。AI可以是一個強大的輔助工具,但如果它被用來取代人類的工作,那的確很危險。
校對:遇見;運營:嘻嘻;排版:大小
原標題:《《沙丘2》導演:“龍傲天”爽文,是對它最大的誤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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