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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歲的我在肯尼亞,他們都叫我“吳老板”
文|中南屋 吳訓樸

我的父親以前做的是木材生意,主要經營非洲木材。除去以前聽到過上百次的小葉紫檀,黃花梨等名貴木種的名字以外,我從我父親的經歷中的得知的最多的就是他對于非洲的印象。危險,不安定這些標簽不知不覺就被我貼上了“非洲”這面白墻。
直到一個偶然的機會,2017年的圣誕節時我來到了非洲東部,肯尼亞首都內羅畢。在這里,我撕下了存在于這面白墻上16年的標簽。

第一次來到肯尼亞,我做了關于本地手工藝品的調研。通過那次調研,我了解到非洲手工藝品的特點。
雖然這些產品并不如工廠流水線上生產出來的那般精美和標準化,甚至看起來有些粗糙,但卻有濃厚的非洲特色。非洲人民把對自然的熱愛體現在他們的藝術創作中。
同時我也意識到,由于缺乏銷售渠道和市場,這些手工藝人們在簡陋的工作環境下每天工作十二個小時以上,也無法真正改善自己的生活。因此我萌生了為他們搭建一個銷售平臺的想法,讓他們的作品能進入中國,為他們開辟更廣闊的市場。

肯尼亞的調研結束后,我從商業角度分析了非洲手工藝制品進入中國的可能性,作品發表在“The China Africa Project”這一平臺上。

在此基礎上,我制定了搭建中非公平貿易平臺的實施方法和步驟。所謂公平貿易,就是讓買家與賣家直接對接,在貿易過程中沒有中間商賺取差價。在我搭建的公平貿易平臺上,除去運營費用和成本外,我會將平臺賺取到的差價返還給制作者,讓他們獲得盡可能多的收益。在考慮平臺成本后,我選擇了“微店”這一形式,一是因為運營成本低,二是微店的受眾廣、傳播快,能為我吸引來更多的客戶。就這樣,中非公平貿易平臺誕生了。
2018年上半年,我通過發放問卷、訪談等形式了解了國內對非洲手工藝制品的態度和喜好。在聽說了我的計劃后,學校的老師和同學也給我了很多有用的建議。帶著這些準備,我再次來到了肯尼亞。這次,我想要以“吳老板”的身份來促成商業合作。

第二次來到內羅畢,我的目標更加明確,就是為我的公平貿易平臺,尋找合適的商品和合作對象。在內羅畢兩周的時間里,我通過調研走訪確定了將手工黑木雕和牛骨餐具作為第一批上線的產品。黑木雕的確定是基于國內問卷的結果,數據顯示,超過一半的人都對非洲的木雕有濃厚的興趣。

在本地木雕銷售者的帶領下,我去了內羅畢市郊的一個大型百人木雕加工作坊。在那里,我采訪了十幾個木雕工人,了解了木雕制作的全過程。作坊的條件非常簡陋,人們三三兩兩地擠在一個個草棚中,鋸木的聲音震耳欲聾,即使距離很近,也很難聽清對方在說什么。
在那里,我用視頻記錄下了一個個木雕背后的故事。我知道了年輕的哥哥為了兩個弟弟的學費,從十二歲就開始在作坊雕刻木雕;父親希望為自己的兒子提供盡量好的生活,以后能不用從事木雕行業……有了這些故事,我手中的木雕也有了溫度。
我最終選定Franas作為合作對象。他曾經有過和中國人合作的經歷,但對方只是低價收入高價賣出,并沒有為Franas帶來利益。Franas已經從事木雕行業將近二十年,每天工作十小時以上,每月的收入,折合人民幣不到600元。聽說我的公平貿易平臺的運行模式后,Franas很期待:“我很希望我的產品能銷往中國,我想以后我能更多地雕一些中國顧客喜歡的動物形象。”
有趣的是,作為木商的兒子,在國內期間我從未了解過各種木材的特點,反而是來到非洲,我變成了一個“木材通”。當我把沉甸甸的黑木原料拿在手里,觀察著它那如鉛筆一般外白內黑的色彩時,才真正懂得人們對于這種木材的喜愛。黑木作為非洲本土生長的一種硬木,質地優良。和普通木材相比,黑木不易腐蝕,所做成的木雕也更堅固,更容易保存。我沒有選擇經過上色的黑木雕,而是選擇了一種“半成品”原木黑木雕。除去最后一步的上色,我更喜歡原木黑白相間的真實色彩,而不是傳統锃亮的漆黑色。

除去黑木雕外,我還在平臺上引進了來自基貝拉貧民窟的牛骨餐具。這些餐具由貧民窟的居民用牛骨做成,堅硬耐腐蝕,造型也十分可愛。已經有來自歐美的NGO組織幫助他們賣到了美國、歐洲等地,想要賣到中國并付諸實踐的,我是第一個。
若說黑木雕的引進是考慮了市場的因素,引進牛骨餐具則是因為我很想幫助這些生活在貧民窟里的人們。同樣是在本地人的帶路下,我走進了Kibera(基貝拉),內羅畢最大的城市貧民窟。這里生活著內羅畢四分之一的人口,人均收入不到一美元。在進入貧民窟前,我們帶了比較專業的設備,想要全程記錄牛骨餐具制作的過程,在我看來這是很珍貴的影像資料。上車后聽說了關于貧民窟的一些傳聞,搶劫、襲擊等詞匯涌進我們的耳朵,最后我們又把設備放了回去,只是帶了一部小巧的單反相機。

關于貧民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象,我也不例外。可當我真正進入這里,我才真正懂得貧民窟的生活是什么樣的。它并不像外界的描述那樣恐怖,就像我的一個采訪對象,一個從小生活在貧民窟的姐姐所說:“基貝拉對我們來說,就是一個普通的社區,和其他社區一樣。這里就是我們的家。”
我和貧民窟里制作牛骨餐具的組織交談,一開始他們強烈反對我們拍攝,害怕這樣會泄露他們制作的工藝從而搶奪市場。的確,想要將制作過程拍下來并做成宣傳片的,我也是第一個人。經過反復解釋甚至寫下保證書后,他們總算相信了我的目的確實是幫助他們,便給我介紹了很多個采訪對象。我采訪到了牛骨刀具的設計師,她現在通過這一職業供養著自己的家庭;我采訪到了擁有一個四人team的父親,供養著家里的大學生……我意識到,若我真的能夠成功將他們的產品引進中國,或許會有幾個家庭,真的因為我的努力,生活變好了一點點。

現在的我已經帶著在非洲收集的故事和商品回到中國,為了能讓我的公平貿易平臺長期運行,我與非洲的合作方設計好了合作方案,并且聯系好了價格合理的運輸公司,能夠保證這個平臺的長期運行。
我從未覺得搭建中非貿易平臺這個想法崇高或是偉大,這就是一件雙贏的事。我很享受幫助這些手工藝人把產品賣回中國的過程,這個過程非常復雜,需要反復考慮每一個環節的合理性和可操作性,在國內的時候我考慮物流、考慮成本、考慮平臺的日常運營;來到了非洲我在市場上和精明的中間商斗智斗勇,拿到成本價達成合作;和不同國家、不同部落的人交流,把“中非公平貿易平臺”這個概念解釋了一遍又一遍。雖然艱難,但收獲滿滿。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有多少挫折,就有多少快樂。
(本文原載于中南屋公眾號:chinahouseproject,幫助中國青年走進發展中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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