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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丹燕:一個被合唱夾痛的舒適夜晚
昨天(3月6日)晚上大家是坐在大劇院舒適的黑暗中聽一場合唱音樂會的,都是一戰之前的合唱作品,畫面通過算法即時生成,演繹了AI頭腦里對梵高和克利姆特油畫的記憶,就好像在黑暗中聽著那些一戰前后的合唱曲時,對一戰前后梵高和克利姆特畫的畫,在心中引起的漣漪。
我坐在黑暗里,看著算法生成了永動的水滴,線條,幻化出意識流般的思緒和偶爾顯現出來的具象,維也納的環形大道,維也納高大的醋栗樹,然后又消散,如同流動的思維,喬伊斯在紙上還原過的。卻突然想起有一年在維也納看過的埃貢·席勒畫展,席勒死于戰爭期間。由于他的畫有些情色,所以維也納的展覽場地特地將燈光調暗,只給展品適度光源。這樣避免了斯文體面的維也納觀眾彼此對視時,可能會有的尷尬。

以往演出現場資料圖
當看到那些不停生成的,水滴和顏色慢慢地幻化成維也納街頭,似乎是中央咖啡館和霍夫堡宮之間的那一段,又幻化成克里姆特《吻》所在的美景宮,再幻化成克里姆特慣用的金色。屏幕上緩緩靠近的《吻》是如此燦爛,如此遙遠,又如此難忘。我第一次看到它,是上大學時,1980年,一本雜志粗糙的封三。然后,1992年,在美景宮樓上的展廳,燦爛春陽里。然后,2002年,在維也納的克利姆特留下的畫室里,小冊子里提到了艾爾瑪·馬勒,她的臉激發了克利姆特。最初,它生成和幻化的節奏恰恰符合回憶在腦中的流動。后來,它讓我想起紐約MOMA的作品,一個AI對于MOMA珍藏品的回憶在意識中流動的樣子,大劇院的這個涌動的屏幕,可能就是算法對克里姆特和梵高以及他們同時代的那些音樂家所寫的合唱曲在意識中的涌動。

以往的演出現場資料圖
那是一個非常特殊的年代,是歐洲美好時代向世紀末陰云靠近的,特殊的,而且如今具有現實意義的年代。難民潮,巴爾干人對戰爭天長地久的擔憂,戰爭,西班牙流感,戰爭,核武器的蘑菇云,世界割裂成北約和華約兩大對立陣營,等等,等等。算法的水滴和線條慢慢幻化出來第一次世界大戰時軍人的粗呢長大衣。
于是,對世界大戰重又歸來的恐懼真實地夾痛了大劇院原本舒適的黑暗。
那并未是一個一去不復返的年代。
當音樂會結束,燈光亮起。彼得·克利斯特拉先生帶著勛伯格合唱曲的余韻向觀眾走來。四十多歲的人華發叢生,臉上呈恐懼,和來自經歷過兩次世界大戰的歐洲人的警醒。勛伯格的歌詞,“繁星點點的天上回響著,和平,世界和平。”
在歐洲戰場和中東戰場都沒什么休戰可能性的晚上,我在上海度過了一個心中充滿對戰爭恐懼的舒適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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