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時間2024年3月5日，美國加利福尼亞州洛杉磯的一所小學，選民們正在投票。

當地時間3月5日，美國總共十余州外加美屬薩摩亞舉行了2024年總統大選共和黨和民主黨的黨內初選。截至目前，此次“超級星期二”的初選結果已全部出爐。

共和黨候選人妮基·黑利此前拿下了華盛頓特區的初選勝利，在這次“超級星期二”的初選中，她又拿下了佛蒙特州。因此，哪怕特朗普在絕大多數州都以壓倒性優勢勝出，一些人可能會有黑利還能撐一陣的錯覺，尤其是黑利的表現往往都超出了民調此前的預測。而民主黨這邊，拜登在美屬薩摩亞這個南太平洋領地以40票對51票輸給了一個此前幾乎沒有在主流媒體上出現過的企業家杰森·帕爾默（Jason Palmer）。沒錯，這里一共只有91個人參加了初選投票，似乎拜登的絕對優勢并不完全絕對。

事實上，黑利此前之所以常常跑贏民調預期，很大程度上是一些允許跨黨投票的州，以及允許溫和派中間選民參與黨內初選的地區，民主黨人及獨立選民紛紛趕去支持黑利。光我身邊就有不少這樣的例子。這些在大選中鐵定會投票給拜登的選民為了讓特朗普不要贏得那么輕松，特地在今年的初選周期中參加了共和黨內的初選。黑利在佛蒙特州的勝利頂多是特朗普喉中之鯁——不舒服，但也并無大礙。而拜登這邊，美屬薩摩亞也是他目前為止唯一輸掉的初選，其他所有州的初選，拜登幾乎都以壓倒性優勢取勝。也就是說，今年大選由特朗普對陣拜登的局面已經基本不可動搖。這一點，我們也可以從特朗普及拜登的勝選演說中可以看到，兩人已經完全無視黨內的對手，而著眼應對來自對方的挑戰了。

過了“超級星期二”，特朗普和拜登也未必穩了

隨著美最高法院裁決認定“科羅拉多州等單個的州沒有權力定奪總統候選人的資格，相關決定必須由國會做出”之后，特朗普競選道路上的司法障礙進一步被掃清。接下來特朗普關于總統是否享有豁免權的案子會于4月在最高法院判決，而特朗普參與國會山暴亂案的判決得等到“豁免權案”的結果出來之后才能推進，很可能不會從實質上影響特朗普參選。既然共和黨內的競爭對手以及法院都無法阻擋特朗普，讓其退選，接下來還有哪些潛在的不確定因素呢？拜登這邊，是否也有可能會逼迫他退選的因素呢？

當地時間2024年3月5日，美國洛杉磯，工作人員準備在工業市的選票處理中心處理、核實和計票。

一個顯而易見的答案自然是健康與年齡。據《紐約時報》的最新民調顯示，分別有42%和73%的注冊選民認為特朗普和拜登太老了，無法成為一位工作有效的總統。雖然兩人年齡只相差四歲，但這個問題對拜登而言尤其嚴重。哪怕那些在2020年投票支持拜登的選民中，也有61%的人認為拜登太老了；另外，有19%的2020年投票支持拜登的選民和13%表示將在今年投票支持拜登的人，也都說拜登81歲的高齡是個問題，無法再勝任這份工作。

對特朗普而言，這個問題的嚴重性相對輕一些，但仍然有40%的選民至少認為他的年齡會讓他在工作時不那么有效，雖然仍可以基本完成自己的工作。當然，特朗普近期在集會演講時，屢屢出現將不同人混淆、說話語無倫次甚至有時含糊不清的情況，也讓一些人覺得他在認知上已經出現了問題。所以，因為健康原因退選依舊是這兩位高齡候選人可能面臨的情況。

特朗普這邊，另一個重大挑戰可能是錢。特朗普當前的競選預算比之前的兩次大選要緊張得多，他的競選團隊負責人正在想辦法減少超額支出，避免重蹈2020年競選期間財政困難的覆轍。當前已經開始控制開支的兩個重點領域，一是員工交通，員工打車只能選最便宜的；二是集會開支，盡量選擇面積較小、價格便宜的場地。此外，競選團隊還嚴格控制酒店、餐飲和其他與大型政治活動相關的日常開支，就連特朗普在全美各州競選總部的家具也是盡量買便宜的。

另外，特朗普此前的不少競選預算都被用來填補他的司法案件所需的開銷，已經判決的民事案件也需要他拿出數億美元的賠償，也可能讓他面臨必須賣樓賣地才能交得起罰金的狀況。這些都會對愛財如命的特朗普及其家人產生一定的影響。沒錢繼續維持競選團隊，自己也不再有現金注入競選也可能讓特朗普無法堅持到最后。

拜登這邊，對其子亨特的各種調查、問責雖然不直接影響拜登的選情，卻會影響拜登的心情。而特別在意家庭的拜登，一旦意識到自己參選可能會讓兒子不斷遭受共和黨右翼的死纏爛打、折磨摧殘，也可能會讓他重新評估自己的參選狀況。當然，無論對特朗普還是拜登而言，退選的可能性目前都不是太大，真正能阻礙他們繼續前進的只有健康狀況和11月大選時選民的投票了。

當地時間2024年3月5日，美國馬薩諸塞州波士頓，“超級星期二”啟幕，選民在投票站參與投票。

拜登想在密歇根吹響反攻號角，但恐顧此失彼

拜登執政期間經濟軟著陸，通脹大幅下降，失業率處于歷史低位，股市也屢創新高，但美國民眾似乎并不買賬。他的支持率仍處于低位，而人們對自己生活的狀況也普遍不太滿意。這除了共和黨右翼所控制的媒體已經嫻熟掌握了如何通過信息屏障避免共和黨民眾接觸到對拜登有利的信息以外，拜登自己在對外敘述上的不利顯然也是個大問題。按照當前的民調，在諸多拜登2020年拿下的搖擺州當中，特朗普幾乎都處于優勢地位。而拜登接下來，可能會主要針對密歇根來吹響反攻的號角。這主要因為密歇根州的幾大特質。

拜登為了鞏固猶太裔的票倉，在巴以沖突一開始就毫無保留地站在了以色列這邊，完全沒有考慮到全美最大的阿拉伯裔聚居區在重要的搖擺州密歇根州。在密歇根州的初選中，有13.2%的民主黨選民特地投票給“無承諾”（uncommitted vote，即選民只投票給該政黨，而不是某個特定的人）這個選項，而不是投票給拜登。這是那些阿拉伯裔及那些反對以色列在加沙地區所采取行動的群體對拜登直接的抗議。他們想告訴拜登，如果再不改變中東政策，大選時他們就不投票給拜登了——雖然這些人不至于去投票給特朗普，但因為投票激情的喪失，很可能就不出來投票了。

拜登如何彌補潛在的密歇根選票的流失呢？考慮到汽車產業在密歇根的重要性，拜登已經開始打汽車牌、中國牌。拜登這幾天已經開始測試相關的角度。一方面，他痛批中國高性價比的電動汽車近來迅速占領全球市場是源于不公平的做法，稱在他執政時不可能讓中國的汽車充斥美國的市場。他同時也通過商務部長雷蒙多發出中國生產的電動汽車可能會搜集大量美國人數據的警告，并讓商務部對來自中國的聯網汽車展開調查。這些動作很大程度上都是為了迎合密歇根州的造車行業的選民。拜登認為拿中國汽車開刀，一方面可以改變人們在拿他和特朗普比較時所持的他對華更軟弱的印象，一方面又可以在關鍵搖擺州爭取回一部分此前因為其他議題（比如巴以沖突）而失去的選民。

當然，拜登的相關操作顯然缺乏深思熟慮，也給人帶來一些自相矛盾的印象。比如，大量引入性價比更高的環保節能的電動車，顯然對應對氣變議題是有利的。拜登當前的做法在拉攏一部分潛在選民的同時也會疏遠民主黨基本盤內的一些環保人士。與此同時，在大談特談數據安全且不信任有中國背景的企業的同時，拜登又在TikTok上注冊了賬號來助選，這又被國會的兩黨議員指責為言行不一。

特朗普這邊，很多美國民眾對于特朗普任期內的負面記憶已經開始消退，甚至有了很大的轉變。《紐約時報》與錫耶納學院幾周前的民調顯示，2020 年支持拜登的選民中有 10% 表示他們今年準備支持特朗普，而特朗普當年的支持者中幾乎沒有人轉向拜登。 這項調查還發現，人們對特朗普當年政策的看法遠好于拜登，對特朗普當年總統任期的看法也有所改善，好像早就不記得特朗普應對疫情不利、經濟出現衰退、國會山發生暴亂等各種“黑歷史”了。所以，在拜登聚焦密歇根，想收復失地但有點病急亂投醫的時候，特朗普當前似乎選情更佳，甚至大有勢不可擋的感覺。

2028的繼任者對決已拉開帷幕

“超級星期二”塵埃落定后，黑利3月6日在南卡羅來納州發表講話，宣布退出美國總統競選。黑利堅持到現在才退出，很顯然是在為2028年的選舉布局。

拜登和特朗普無論誰當選，都會成為美國歷史上當選時年齡最大的總統。這也意味著在未來四年的任期里，總統因為健康原因而需要副總統頂上的可能性會比以往大幅增加。與此同時，哪怕拜登或特朗普當選后都沒有出現健康上的影響他們執政的問題，無論誰當選，接下來四年都將是他們的最后一個任期。副總統搭檔在這一任期結束之后自然而然會成為2028年總統大選最有力的競爭者。

黑利留在選舉中一方面是想再等等，看特朗普是否愿意出價（比如邀請自己做競選搭檔）來讓自己退選，另一方面也是想借這個難得在聚光燈下的機會來坐實自己是特朗普以外共和黨內的不二人選，并借機在各地基層建立自己的動員團隊，以便2028年可以直接再次啟用。

拜登的副總統搭檔已經明朗，但特朗普的搭檔會是誰呢？從策略上來講，一個候選人往往會選擇一位能幫助其覆蓋自己無法覆蓋的選民群體的搭檔 —— 拜登作為白人男性在2020年和2024年都選擇了少數族裔女性的哈里斯作為搭檔。

特朗普在2016年作為一個初出茅廬、在社會議題上并不一貫保守的候選人，選擇彭斯同樣也是為了獲得福音派選民的支持。按照這個邏輯，特朗普當前選擇黑利再合適不過了 ——他已經無需擔心保守派或者整個右翼基本盤不把票投給他，而從“超級星期二”各州的初選票來看，溫和的共和黨人或者獨立選民對特朗普仍然存在疑慮甚至反感，黑利則恰恰可以幫助特朗普吸引這一群體。不過，特朗普的基本盤里有不少人認為黑利已經背叛了MAGA運動（即“讓美國再次偉大”，Make America Great Again），不再適合成為團隊的一員。特朗普自己也認為此次初選已經和黑利結下了梁子，并已公開表態不再考慮黑利做搭檔。為了順利當選，特朗普仍有可能回頭選擇黑利做搭檔，當然，黑利也并非特朗普唯一的選擇。

特朗普身邊的參謀當前建議他選擇一位非洲裔或者一位女性搭檔。從特朗普此前的一些集會活動來看，來自南卡羅來納州、前不久才退選的蒂姆·斯科特（Tim Scott）認為自己是代表非裔的共和黨內最佳人選。而南希·梅斯（Nancy Mace）和埃莉斯·斯特凡尼克（Elise Stefanik）兩位議員也都早早準備好接受特朗普遞來的橄欖枝，并表示“黑利并非當前共和黨內唯一可以做特朗普搭檔的女性”。斯特凡尼克更是在不同場合強調了她一直都是特朗普堅強的后盾、在國會最有力的盟友，屆時也愿意在特朗普的內閣扮演任何角色（當然她最想當的是副總統，因為這是未來競選總統的最有力的跳板）。

當前，共和黨內部也已經慢慢形成一種聲音，即哈里斯無論是在未來因為拜登健康問題接替他成為總統，還是作為副總統自然而然地成為2028年共和黨必須要面對的競爭對手，共和黨都得對此有所準備。而讓特朗普選擇一位女性搭檔可以很好地抵消哈里斯作為女性所帶來的一部分優勢。當然，除了哈里斯，加州的民主黨州長紐森此前也一直躍躍欲試，為自己的2028參選做準備。

拜登和特朗普的第二次對決可能會讓一些人覺得無聊——今年大選的周期沒有過去幾十年初選過程中黨內群雄逐鹿，不同候選人輪流領跑，不到最后一刻難分勝負的局面。但這種可預測性的表面底下，恰恰是已經悄然拉開的2028年候選人角逐的序幕。特朗普和拜登的政策大體上是可預判的，而真正會改變美國內政外交走向，乃至影響全球局勢的，也許恰恰是快要浮出水面的繼任者的對決。

（孫太一，美國克里斯多夫紐波特大學政治科學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