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 | 黃凱 周圣康 林小渠

編輯 | 劉暢

新一輪巴以沖突已經持續5個月，在被以色列圍困的巴勒斯坦加沙地區，230多萬居民靠何維生？

在那里，有一個名為“聯合國近東救濟工程處”的組織，長期為巴勒斯坦難民提供基礎救助，本輪巴以沖突以來，加沙地區230萬居民主要依靠工程處的“純粹生存”（Sheer Survival）計劃獲得食物與居所。

聯合國內部監督事務廳宣布展開調查；近東救濟工程處主任專員拉扎里尼宣布解聘被指控的雇員；聯合國秘書長古特雷斯對指控表示震驚，但以個人身份“呼吁暫停捐助的政府至少保證近東救濟工程處行動的連續性”，因為還有成千上萬在炮火中工作的援助人員不應因此受到連帶性的懲罰，難民也需要援助來保障最基本的生存需求。

聯合國近東救濟工程處

聯合國近東巴勒斯坦難民救濟和工程處（United Nations Relief and Works Agency for Palestine Refugees in the Near East，縮寫為UNRWA），1949年成立，是聯合國組織架構下負責救濟與協助巴勒斯坦難民與發展的機構，主要救濟對象是因第一次中東戰爭和之后的沖突而產生的巴勒斯坦難民及其后代。

近東救濟工程處的歷史可追溯至1948年第一次中東戰爭，戰爭爆發后，大批巴勒斯坦地區的阿拉伯人開始逃亡。同年，為了給予難民救助以及解決戰爭問題，聯合國先后設立了聯合國巴勒斯坦難民救濟組織和聯合國巴勒斯坦和解委員會。但這兩個機構未能解決巴勒斯坦當時所面臨的難民問題，為此，聯合國大會于1949年通過了設立聯合國近東巴勒斯坦難民救濟和工程處的決議，用以提供更為廣泛的人道主義援助。

1950年，近東救濟工程處正式開始運作，總部設在黎巴嫩貝魯特。最初的工作內容主要是提供直接的救濟和基礎設施建設，如向難民提供糧食。在此后的兩年間，聯合國大會又先后通過決議將提供資金援助以及“健康、教育和一般福利項目”納入近東救濟工程處的工作范圍，此后它發揮著教育、醫療衛生、社會賦予、基礎設施建設以及提供小額信貸的功能。

1978年，近東救濟工程處總部遷至奧地利首都維也納。1996年，總部遷往巴勒斯坦加沙地帶。

近東救濟工程處名義上是臨時組織，因而沒有章程，聯合國大會需要每年通過一系列決議規定近東救濟工程處的職能與預算等內容。

近東救濟工程處每次任務期限只有三年，但每三年聯合國就會將其任務期限延長一次，因此，工程處得以在過去74年間一直發揮作用。

近東救濟工程處中的“近東”指明其工作范圍。與“近東”類似，還有“中東”“遠東”等地理名詞。這三個名詞產生于以西歐為中心的背景下，近、中、遠指的是距離西歐的遠近。“近東”在過去主要指歐洲的巴爾干國家、亞洲的地中海東部沿岸地區與地中海島國塞浦路斯，現在則常與“中東”通用，指代地中海東部沿岸地區，包含非洲東北部和亞洲西南部。“遠東”則處于相對西歐更遙遠的東北亞、東亞、東南亞地區。

具體來說，近東救濟工程處的工作范圍包括巴勒斯坦的加沙地帶與約旦河西岸地區、約旦、黎巴嫩與敘利亞。

近東救濟工程處工作區域示意圖

本輪巴以沖突的焦點加沙地帶位于地中海沿岸，總面積365平方公里，略小于南京的棲霞區。但在這里居住著超過237萬人，是棲霞區常住人口數（約100萬）的近2.4倍。加沙地帶長期處于以色列的封鎖中，僅有的海港與機場都已被關閉，陸上由埃及掌握的拉法口岸目前也被關閉，僅有由以色列掌握的凱雷姆沙洛姆口岸可以用于運輸人道主義救援物資。近東救濟工程處在加沙地帶安排了8個難民營，目前由于戰事，加沙北部的難民營已無法使用，所有難民被迫向南遷移。

加沙地區難民營的分布示意圖

2024年1月加沙地帶的難民營
圖片來源：https://www.unrwa.org/

近東救濟工程處的資金來源及用途

近東救濟工程處的預算由聯合國大會制定，幾乎完全來自聯合國會員國的自愿捐款，這些捐贈占2022年所有捐款的94.9%。工程處還從聯合國常規預算中獲得一些補貼，專門用于行政費用。除常規預算外，工程處還會接收用于緊急活動和特殊項目的資金，如應對敘利亞內戰和新冠疫情等。

該機構的大部分資金主要來自美國和歐盟。2022年，在11.7億美元的認捐總額中，來自歐盟成員國捐贈的有5.2億美元，占44.3%；美國捐款3.4億美元，占29.2%。美國、德國、歐盟委員會和瑞典是對近東救濟工程處捐款最多的國家與組織，它們的累計捐款占資金總額的61.4%。

目前美國、德國等12個國家已經暫停向該組織提供資金；歐盟委員會首席外交官方特萊斯表示，將繼續支持近東救濟工程處的工作，不會中斷資金援助。

近東救濟工程處的資金主要用于教育、醫療衛生、救濟與社會服務、基礎設施建設與難民營條件改善，以及小型貸款、人力資源與采購。

近東救濟工程處2020年8.06億美元的計劃預算中，超過一半用于教育。自1950年以來，近東救濟工程處一直是巴勒斯坦難民兒童基礎教育的主要提供者，所有登記的難民兒童均可獲得免費基礎教育。

數據來源：UNRWA | United Nations Relief and Works Agency for Palestine Refugees

在教育方面，工程處建設學校706所，招募教育相關工作人員19730人，入學學生總數超過543080人，技術與職業教育入學人數7810人，教育與藝術入學人數2051人。

與教育同樣重要的是健康衛生。近東救濟工程處建設基本的醫療救助機構140所，每年患者就診達785萬人次。

近東救濟工程處提供了一系列直接和間接的社會保障服務，建設注冊辦事處56所，救濟與社會服務工作人員765人，促進包括婦女、兒童、青年、老年人和殘疾人的邊緣化群體的發展和自力更生。

在近東的一些難民營，由于難民人數暴增，最初臨時的“帳篷城”變成了擁擠不堪的多層建筑群。為了解決難民營日益惡化的環境問題，近東救濟工程處2007年啟動基礎設施和營地改善方案，目前建設官方營地58個，修復緊急避難所393所。533個家庭在非緊急避難所中獲得了容身之處，411個家庭在緊急避難所中得到了庇護。

近東救濟工程處的難民營會統計難民人數。目前，在加沙有147.7萬名巴勒斯坦人被登記為難民；在被占領的約旦河西岸，有87.2萬名登記難民；在敘利亞居住著57.5萬名登記的巴勒斯坦難民；還有48.9萬名巴勒斯坦難民居住在黎巴嫩；而約旦境內共有230.7萬難民。這些登記在冊的難民身份由于近東救濟工程處的存在可以世代相傳。

近東救濟工程處還建設分支機構24所，向巴勒斯坦難民以及在他們附近生活和工作的其他貧困或邊緣化群體發放小額貸款，為他們提供可持續的創收機會。目前平均每年發放貸款達32520人次，總額約3153萬美元。這些信貸提高了難民的創業就業能力，緩解了當地的貧困狀況。

本輪巴以沖突中的近東救濟工程處

如聯合國秘書長古特雷斯所言，近東救濟工程處是加沙所有人道救援行動的支柱。

據聯合國的數據，截至1月29日，本輪巴以沖突中約有170萬名巴勒斯坦人流離失所，150余處近東救濟工程處設施用于收容難民，而這些避難所收容的人數已經超出其正常容量4倍。

截至2月1日，加沙地帶發生了共318起針對醫療機構的襲擊事件，造成615人死亡，加沙地帶36家醫院中，僅有14家醫院仍在運作，近東救濟工程處名下的22處醫療救助機構中，僅有4處仍在運轉。

2024年1月28日，工作人員正在為嬰兒接種疫苗
圖片來源：https://www.unrwa.org/

自10月21日以來，近東救濟工程處已經為加沙地帶的難民提供了1.2萬噸面粉、1900萬升水、270萬塊壓縮餅干、470萬罐高蛋白食品與650萬份奶制品。但加沙的饑荒仍然開始蔓延，根據世界糧食計劃署的數據，90%的難民們甚至一天也吃不到一餐飯，而這些難民中還有50%是兒童。

數據來源：UN News | Global perspective Human stories

2024年1月1日，難民們正在領取食物
圖片來源：https://www.unrwa.org/

相較于食物，可飲用水對難民的生存更為關鍵。早在2023年10月31日，加沙地帶每人每天的用水量僅為1至3升，而聯合國建議的最低用水量為每天15升，世界衛生組織的標準人均用水則為每天100升。截至1月29日，近東救濟工程處僅運行著7口水井，用來供應難民們的飲用水與家庭用水。

同時，近東救濟工程處還為難民們提供了10萬多張床墊，8萬多份家庭衛生用品以及14.4萬條毯子，用以滿足難民們日常生存的需求。

2024年1月9日，工作人員正在派發毛毯
圖片來源：https://www.unrwa.org/

近東救濟工程處作為加沙地帶最主要的人道主義機構，正盡力維系著加沙地區人們的生命線。

在和平時期，近東救濟工程處會保持約有1.3萬名工作人員在加沙地帶提供援助，目前仍有約3000名工作人員在戰火中為當地人提供援助。但他們并未因為自己人道主義救援者的身份而能幸免于以色列的無情轟炸。

2023年11月13日，聯合國總部及其位于世界各地的辦事處降半旗默哀，悼念在本輪巴以沖突中遇難的工作人員，這些工作人員服務于聯合國近東巴勒斯坦難民救濟工程處，他們幾乎都是當地的巴勒斯坦人。

聯合國日內瓦辦事處總干事瓦洛瓦亞表示，這是聯合國有史以來短時間內援助人員遇難人數最多的一次。截至2023年12月31日，近東救濟工程處已有152名工作人員遇難，這比1996年以來近東救濟工程處工作人員遇難人數的總和還要多，更是世界諸多處于戰火中地區遇難的人道主義救援者遇難人數之最。

數據來源：Aid Worker Security Database | Aid Worker Security Database

然而，在本輪巴以沖突中，近東救濟工程處屢受國際輿論的質疑。在2023年11月8日，耶路撒冷郵報的一篇報道稱，近東救濟工程處的教科書中包含煽動對以色列的暴力與美化“圣戰”的內容，近東救濟工程處的學校中至少有14名教師在社交媒體上贊揚了哈馬斯的行動。不久后，德國在11月28日宣布凍結對近東救濟工程處的援助預算，美國國會于12月也對其展開審查。

如前所述，近東救濟工程處在加沙地帶的工作范圍十分廣泛，無可避免會與哈馬斯組織有所交集。但是否如以色列駐聯合國大使埃爾丹所宣稱的“許多近東救濟工程處的工作人員就是哈馬斯”？至少目前沒有可信的第三方證據加以證明。

對近東救濟工程處加以指責，甚至以停止援助的方式進行“集體性懲罰”，似乎有“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之嫌；而美國等國的暫停援助，是清除恐怖組織的正義之舉，還是帶有其他政治目的，我們無從得知。

據拉扎里尼的說法，近東救濟工程處的人道主義救援行動正在走向崩潰。如果停止援助，該組織會在2月底徹底癱瘓，所有工作區域的服務都將停止。

2月1日，加沙地帶的居民已經將鳥食磨成面粉食用。如果沒有近東救濟工程處，這230萬人的未來，又將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