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帶現代主義”是20世紀40年代在西非炎熱潮濕的環境下發展起來的建筑風格。在歷經獨立后，印度和加納采用這種風格作為現代性和進步性的象征，并呈現出與殖民文化截然不同的狀態。

近期，英國維多利亞與阿爾伯特博物館（V&A）特展“熱帶現代主義：建筑與獨立”（Tropical Modernism: Architecture and Independence）探討了現代主義建筑在印度和西非殖民地的發展，以及當地在獨立后的新一代當地建筑師是如何創造自己的風格的。

1957 年，在印度北部的昌迪加爾，一位名叫內克·昌德（Nek Chand ）的道路檢查員在一個僻靜的林區里獨自徒手建造一個幻想世界。他建造了宮殿和瀑布，讓人想起他的家鄉，現在的巴基斯坦。十年前的1947年，他在印巴分治時不得不逃離那里。他的創作充滿了舞者、神靈和動物的形象，且這些全都是用廢棄物建造而成。這些材料，是他在散步和工作時所接觸到的，包括形狀怪異的石頭、碎玻璃和陶瓷、鑄鐵礦渣、陶瓷電氣開關等。他經常待在他的秘密建筑工地里，令他的妻子懷疑他是否有外遇了。到了1973 年，當局最終發現昌德的未經許可建筑，并下令將其拆除。

自學成才的建筑師內克·昌德（Nek Chand）設計的位于昌迪加爾的“巖石花園”。

昌德，巖石花園（局部）

昌德的另一個作品“巖石花園”（Rock Garden）因當地民眾的要求而得以保存。這是一座占地16公頃的建筑項目，每天可以吸引到5,000名游客。它也與勒·柯布西耶（Le Corbusier）設計的昌迪加爾最著名的，最具紀念性的現代主義建筑——議會大廈，形成鮮明對比。柯布西耶的建筑是是不容錯過的，該建筑以合理的直線和直角排列在廣闊的空間中，而昌德的花園則是內向且不規則的。昌德說， “這座城市和我的花園就像天空和大地一樣，它們是不同的。”

在V&A博物館特展“熱帶現代主義：建筑與獨立”中，昌德的三座雕像凝視著展廳。 他們的面前是漂亮的深色柚木家具，其中包括昌迪加爾設計團隊中唯一的印度女性建筑師，尤利·喬杜里 (Eulie Chowdhury) 設計的城市法院的圓形被告席，以及柯布西耶的表弟皮埃爾·讓納雷 (Pierre Jeanneret)設計的作品。在這間展廳里，還有一段正在建設中的城市的視頻。視頻中，有一群婦女不停地用頭頂著濕漉漉的混凝土的畫面，還有埃德溫·盧廷斯（Edwin Lutyens）于戰前在新德里建造的帝國首都的圖畫和紀念品，后者是昌迪加爾希望效仿并超越新德里的證明。

柯布西耶為印度昌迪加爾設計的國會大廈建筑群的一部分。

整個展覽就像這個展廳一樣，呈現出一幅關于權力和自由、現代性和工藝的復雜畫面。展覽追溯了印度和加納從殖民時期走向獨立的過程中的建筑演變。這兩個國家的領導者是賈瓦哈拉爾·尼赫魯（Jawaharlal Nehru）和夸梅·恩克魯瑪（Kwame Nkrumah），他們希望利用現代建筑和建筑作為新秩序的象征。 展覽中展出的一份關于恩克魯瑪的舊報紙，宣稱，“自由與正義的土地，進步與發展永不停息”，旁邊還附上了雄心勃勃的項目圖片。

簡·德魯（Jane Drew）和麥克斯韋爾·弗萊（Maxwell Fry）與他們為黃金海岸設計的眾多建筑的模型之一，1945年。

不過，矛盾出現了。現代主義建筑主要是歐洲的發明，因此與舊帝國主義強國聯系在一起。簡·德魯（Jane Drew）和麥克斯韋爾·弗萊（Maxwell Fry）是這一展覽中的核心人物，他們是一對認真、嚴謹的英國夫婦，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前，他們為這一潮濕的國家能建立現代主義而奮斗。起初，他們受英國政府委托設計一些公共項目，包括社區中心、教育建筑等，以安撫加納騷動不安的民眾。從1951 年起，他們幫助規劃了尼赫魯為旁遮普邦（the state of Punjab）指定的新首都昌迪加爾。隨后，他們邀請當時最有影響力的建筑師——勒·柯布西耶設計一座政府大樓，包括議會、法院和秘書處。

柯布西耶為昌迪加爾做的規劃圖紙, 1951年

柯布西耶設計的昌迪加爾影之塔模型，1957 年

在氣候溫暖的地區，在自上而下的政治領導人的幫助下，實現了在歐洲難以找到的現代主義理念的規模和信心。這些建筑師因地制宜，用懸挑的屋頂遮陽，讓微風從穿孔的屏風和狹窄的樓板中穿過。在柯布西耶設計的昌迪加爾中，混凝土并非機器時代的精密材料，而是一種粗糙、泥濘的勞動密集型材料。正如簡·德魯所說的，“這是在男人、女人、孩子和驢子的幫助下建造的。”

不過，他們并沒有過多參與當地的傳統。麥克斯韋爾·弗萊對本土的建筑不屑一顧，他和德魯對西非文化的參與并沒有超出在混凝土屏風上使用從阿散蒂金凳子（加納部落的傳統凳子）中抽離出來的圖案范圍。 在昌迪加爾，柯布西耶禁止在他設計的議會大廈內飼養奶牛和建立非正式的市場。這也是大多數印度城市的基本特征。1967年起擔任昌迪加爾建筑學院院長的阿迪亞·普拉卡什 (Aditya Prakash)說道， “這是眾神玩耍的地方； 它不適合人類。”

加納夸梅·恩克魯瑪科技大學的統一大廳，由約翰·奧烏索·阿多（John Owuso Addo）和米羅·馬拉索維奇（Miro Marasovi?）設計。

第一代非洲和印度建筑師花了很長時間才開發出更適合他們國家的方法。為了實現這一目標，加納總統在其夸梅·恩克魯瑪科技大學（ Kwame Nkrumah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Knust）中設立了一所建筑學校。而尼赫魯堅持要求昌迪加爾的設計團隊配備年輕的印度人，這樣他們可以在為這座城市工作的同時學習新的技藝。

庫馬西 KNUST 高級職員俱樂部大廈，由米羅·馬拉索維奇（Miro Marasovi?）、尼科索·西科（Nikso Ciko）和約翰·奧烏索·阿多（John Owuso Addo）設計

加納海岸角，Mfantsipim學校，由弗萊、德魯& Partners 設計

這一學習成果包括加納的約翰·奧烏蘇·阿多（John Owusu Addo）和印度的巴爾克里希納·多西（Balkrishna Doshi）及普拉卡什（Prakash）等建筑師（多西于2018年或普利茲克獎）。他們采納了弗萊、德魯和柯布西耶的設計，并最終將其轉換為自己的設計。正如多西和普拉卡什所做的那樣，他們一方面是對現代主義進行改造，以創造出印度人愿意居住的空間，另一方面則是借鑒新的理念，發展出一種更加自由、更加愉悅的現代主義形式。

巴克敏斯特·富勒（Buckminster Fuller）的多面穹頂是一個流行的影響因素，而夸梅·恩克魯瑪科技大學建筑系的學生在這一展覽中呈現的是一個銀色的軟化版本。此外，還有未經訓練的昌德，他的巖石花園可以被看作是對幾乎所有的歐洲理念的徹底否定。

關于“熱帶現代主義”的插圖，圖片來自《建筑評論》

加納首都阿克拉的社區中心，1953年

位于加納首都阿克拉的斯科特之家

在這個引人入勝的展覽中，現代建筑呈現出了多種面貌。在恩克魯瑪日益獨裁統治的晚年，現代建筑變得宏大而壓抑了。為了說明這一點，展覽最后展示了恩克魯瑪按照自己的形象制作的眾多雕像之一，這些雕像在廢黜恩克魯瑪的政變中被毀壞。展覽“熱帶現代主義”并沒有為此得出什么結論，但它讓觀眾得以理解20 世紀最戲劇性的變革，以及為此所做出的努力。

展覽將展至9月22日。

（本文編譯自《衛報》，作者Rowan Moore系建筑評論家。部分圖片來自V&A博物館官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