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觀潮：一周城市生活

王越洲陳鑫培靜雯

2024-03-01 19:56

來源：澎湃新聞

白天跟隨文史研究員在汕頭市東南部的達濠古城漫步，下午在古城的影劇院內展映過往一年中讓人欣喜振奮的本土作品、與創作者們一起探討在地生活影像，晚上將DJ臺搬進宗祠內，跟著實驗音樂重新理解傳統潮汕的生活和文化空間……

剛剛過去的龍年春節，不少游客到潮汕專程打卡英歌舞、游神等民俗活動，同時，一場充滿潮汕地方特色的“觀潮影展”也拉開帷幕——用影展策劃團隊的話來說，這是一份由觀潮獻給潮汕電影工作者、由潮汕電影工作者獻給父老鄉親、由潮汕三江大地獻給遠近賓朋的新年禮物。

本期回顧，我們將這份禮物分享給更多讀者。

（本期主持：王越洲）

近期回顧

新春觀潮：來自潮汕的身份認同和新年禮物

2016年開始，已經舉辦了九屆的觀潮影展被譽為潮汕地區規模最大的影展，觀潮影展注重青年創作者的時代性、原創性和獨特訴求。特色之一是舉辦時間。

觀潮影展的聯合發起人陳柏麒告訴我，跟其他向外輸出勞動力的地區一樣，只有在過年期間，人們才會回到潮汕相聚，影展也成為大家聚在一起的理由之一。

展映的作品多為學生作品，這些作品通常在攝制結束后就完成了使命，而“觀潮”在春節展映這些作品，是希望創作者的家人也能看到。今年，陳柏麒在邀請00后創作者楊宇燁時仍然問的是：“有沒有興趣放片子給爸媽看？”他們一拍即合。影展上，作為影片主角、不過是第一次觀看影片的宇燁媽媽被邀請上臺，觀眾或許已經記不得她說了什么，但肯定會記得她眼中的熱淚和滿面的紅光。

2024年新春觀潮，導演楊宇燁與他的母親

在某種程度上，觀潮影展并不是一個影迷向的影展，而是借助電影媒介來探索潮汕的地方性。就如“觀潮時間藝術機構”在簡介中所描述，他們對攝影、電影、錄像、動畫等跟時間維度相關的藝術媒介都感興趣，但最感興趣的是潮汕本身和潮汕人的狀態。

觀潮影展的觀眾也和藝術電影的受眾不太一樣。大家能夠接受觀潮，很大程度上是抱著原來潮汕還有人在拍電影的好奇心，看看他們到底在講什么故事。隨著近年來作品質量的提升，觀眾也越來越欣慰，覺得不虛此行。

觀眾是觀潮影展的最大資本。曾經有場地方質疑觀潮團隊，申請200-300人的大廳不怕坐不滿嗎？但8場放映開票15分鐘之后，所有的票就都被搶完了。

杜來順導演的新片《陳小姐的森林》。影片以中國社會變遷及移民潮為背景，呈現一個汕頭家庭從19世紀至今橫跨六代人的故事。杜來順執導的《扶南Funan》曾榮獲 2018 年安納西國際動畫電影節最佳長片獎。

這個非典型的影展近幾年也孵化衍生出了許多有意思的外延活動。在2022年新春觀潮的“未定稿”單元現場，有幾位專業觀眾針對影片的視聽語言問題進行了頗為激烈的爭論。

事后，有觀眾反饋“不要搞這種東西（討論）”，因為他們不太在乎什么是長鏡頭。這便促使觀潮團隊將影展拆成兩部分——“新春觀潮”是熱熱鬧鬧、讓所有人都開心的放映，分享，專業的問題則留到“盛夏觀潮”中討論。

2024年新春觀潮在宗祠中舉行的創作者沙龍活動

2023年盛夏觀潮，由導演黃驥帶領的長片劇本工作坊

影展舉行的同時，觀潮也從2018年開始嘗試用行走的方式發現潮汕。最早，團隊帶著外地友人在汕頭市中心的小公園閑逛，深度體驗潮汕在地社區，后來這個習慣被延續下來，也越來越有意思。

例如，2021年，團隊選擇了古港樟林作為行走目的地。在17世紀的乾隆和嘉慶年間，客商聚集的樟林不僅是粵東第一大港、廣東第二大港，更是周邊福建、廣東、梅縣等地下南洋的必經之路，很多人從這里出去，也有很多人從這里回來。但隨著上游河沙淤積，樟林的河道越來越窄，吃水量也越來越少，真正可以容納輪船的港口被轉移到了汕頭去了，加之后來各個港口通商，樟林就喪失了作為一個現代港口的可能性。

當時，許多在南洋等地賺了錢的華人，會派自己孩子回到樟林建房創祖，讓自己的子孫后代有鄉可返。那次行走結束之后，觀潮在一棟建于1920年代的家屋里做了放映活動。有參與行走的團員說，在那一刻突然開始理解什么是潮汕，什么是潮汕地方現代性的起點，樟林又是怎樣的地方。

2024年新春觀潮，在達濠古城舉行的觀潮旅行團活動

最近陳柏麒聊正在汕頭做“番仔樓”的研究。“番仔樓”是潮汕海洋文化與華僑文化交匯下的產物。十六世紀之后荷蘭、英國、葡萄牙等國在東南亞開拓自己的海外版圖時，也將帶有自己本國特色的建筑藝術和技術帶到當地。潮汕人在下南洋之后，陸續將當地經驗帶回家鄉，在河口地帶建立家宅，也就是所謂的“洋樓”。這一過程一直持續到1939年抗日戰爭波及潮汕地區后才慢慢結束。不僅是潮汕，泰國、馬來西亞、印度尼西亞等地也存有不少“番仔樓”遺存。

在陳柏麒看來，觀潮影展和潮汕“番仔樓”的研究是兩個相互聯通的自我裝置，容納了不同部分的自己。建筑的研究是借助學術理由來理解潮汕19世紀之后的歷史——現代性如何影響了這里的人，影響了他們的思想與生活，此為內觀。而做觀潮，是一件需要有結果的事情，不管是辦影展、策展覽抑或是做制片，都需要去處理各種和外界的關系，有一些dirty work，此為外觀。

2024年新春觀潮在濠城影劇院的短片展映

對于觀眾來說，觀潮也是實現自我身份認同的方式，有觀眾確實因為觀潮走上了電影之路，也有觀眾因為影片反思現實處境。2017年，觀潮影展放映了《勝嵐的秘密花園》，影片講述了女性進入青春期前后的遭遇和心理變化。放映結束后，許多女性觀眾想起自己的成長經歷，討論了潮汕女性在日常生活中所受到的壓迫和變化。七年后，當年扮演勝嵐的高中女孩陳芳已經從中國電影研究中心碩士畢業，并展映了自己導演的作品《聯名信》。在這部帶有反叛意識的作品中，那個抗爭的少女仍然叫勝嵐。

《勝嵐的秘密花園》講述了主角“勝嵐”遭遇突如其來的初潮，開始了尷尬的暑假。這個小城鎮里，每一個15歲的女孩都期待著一個名為“出花園”的傳統成人儀式。而帶著勝嵐“走出花園”的是她三個最要好的兄弟，還有她一直暗戀的男孩。

未來，觀潮團隊還是希望在這樣一個“小”地方去做一些有限的事情，就像2023年底上鹽電影文化節所做的那樣，開拓與城市管理者對話的通道，為他們提供一些可行的方案。不久之后，觀潮影像檔案庫將落地汕頭濠江區東湖村落地一個線下空間，那里同時供電影創作者、影迷歇腳駐地。在這個幾乎沒有春天的南方沿海地帶，2024年的盛夏觀潮也將在轉眼間如約上演。

2023年盛夏觀潮，香港導演嚴浩攜影片《似水流年》時隔40年再訪潮汕

（文/王越洲城記播客制作人；圖/觀潮影展主辦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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