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1月17日凌晨到18日中午，盡管宋進軍（化名）已經兩次收到區里配送的25袋潔凈煤，但對今冬的取暖問題，他仍然憂心忡忡：“眼下政府是給送來煤了，但以后怎么辦還沒個說法。”

家住山西省太原市迎澤區康樂片區的宋進軍，這幾天經歷了“煤從天降”。這樣的變化來自11月16日晚間中央生態環保督察組的一則通報。通報稱，太原市迎澤區禁煤“一刀切”，一些社區居民只能靠燒柴、燒廢舊家具采暖。通報直指當地政府存在懶政怠政。

據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了解，接到通報后，太原市委市政府連夜召開專題會議，責成迎澤區全面整改。整改令發出不過幾個小時，首批3萬公斤潔凈煤便送到了片區居民的家門口。11月18日，第二批20萬公斤潔凈煤也已到位。

一夜之間，從嚴查燃煤到免費送煤上門，宋進軍一時不太適應：“之前不讓燒，這會又免費送，將來又是什么情況，心里沒底呀。”

11月6日，中央生態環保督察組對山西開展“回頭看”，入駐第二天便收到7起關于太原市迎澤區康樂片區嚴禁用煤、群眾無法溫暖過冬的舉報。

督察組當晚核查發現，太原市迎澤區采用強制禁煤方式推行清潔取暖，無法保障群眾溫暖過冬。督察組認為，這是一起典型打著大氣污染治理旗號卻影響民生的“一刀切”行為。

迎澤區是太原市中心城區，屬于太原市推進冬季清潔取暖的重要區域。轄區內的康樂片區距離山西省委大院直線距離不到1公里，現有400余戶，1500余名居民，60歲以上老人300余名，屬于待拆除改造區域。

據督察組通報，太原市迎澤區在不具備集中供熱、“煤改氣”的條件下，通過設置“康樂街片區環保檢查工作辦公室”，禁止燃煤進入社區。

社區內一些居民舍不得長時間使用電暖氣，就通過燒柴、燒廢舊家具等進行采暖。督察組認為，群眾面臨挨凍局面，且當地空氣污染并未得到遏制。這種擬采取禁止燃煤倒逼居民用電取暖的做法，沒有考慮居民實際情況，沒有考慮供暖經濟成本，工作簡單粗暴，導致大量群眾難以溫暖過冬，造成群眾怨言很多，投訴不斷。

除11月17日早晨向康樂街居民發放首批3萬公斤潔凈煤外，11月18日，太原市又再次免費發放20萬公斤潔凈煤。

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發現，盡管燃煤已經開始配送，但面對即將到來的寒冬，居民們仍缺乏安全感。集中表現為，在發放燃煤當日，不少居民仍在囤積木材。記者在社區路邊一家開放的居民院里看到，人們一邊在院里盤起裝煤球的磚池，一邊正從一旁的貨車上拆卸廢舊的門板，他們說在做兩手準備，既囤煤也囤木材。

“我們也不想燒柴，木材燒得快，稍微火旺點，煙筒里就有火星子，看著也害怕，你去我們底下看，家家都有。”記者跟隨社區居民來到整棟樓的地下室，隨機看了兩間鍋爐房，現場令人擔憂。在燈光微弱、封閉的地下室內，立著一人多高的鍋爐，掀開爐門，火苗攢動。

爐火旁邊除了堆放著的煤球，還有成堆的易燃材料：木材、塑料管、紙箱、泡沫板……周圍并未見有防火措施。鍋爐頂端向上伸出一根粗壯的管道。房主介紹說，這些鍋爐要負責給各個樓層的供暖。

“關于燃煤的發放，還有后續的采暖問題，政府目前沒明確答復，我們取暖也要計算成本。”很多居民都表示，此前政府部門給每家每戶發過電取暖器，但電取暖的費用過高，很多家庭都承受不了。

11月18日上午，記者在迎澤區康樂片區走訪時，有群眾反映稱：“冬天要往家里進煤，保安天天在這兒守著，一見拉煤的就扣車。”

片區內，一棟棟高矮不一、外墻裸露的自建房環立，中間空出一塊不小的場地。這天上午，這里異常“繁華”，數十噸的袋裝煤球堆積如山，幾十名身著工裝的工作人員在片區內來來往往，有的站在“煤山”上搬煤，有的指揮貨車裝卸，還有的將裝好的煤球挨家挨戶配送至住戶的樓門口。場地另一邊，因為家里冷，不少老人站在空地上曬太陽、聊天。

居民們回憶，這里“禁煤”是從去年開始的。

“禁煤”確實與治污相關。再早的數據是，2016年，作為煤炭大省的省會城市，太原市二氧化硫年均濃度在全國74個重點城市中高居首位，全年五級以上重污染天氣26天、全部集中在供暖季。有媒體報道稱，其二氧化硫濃度甚至達到京津冀13個城市平均水平的3～4倍、是北京的10倍以上。

太原市環保局有關負責人曾表示，造成冬季采暖期大氣污染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城市周邊農村和城中村等處的散煤燃燒。因此，大力治理散煤污染，實現全市“去煤化”，是太原市改善大氣環境質量的治本之策。

2017年5月，中央環保督察組進駐山西時，也曾要求解決太原散煤污染問題。3個月后，太原市發布史上最嚴“禁煤令”，要求實現市區內戶戶禁煤的目標。

對此，督察組表示，太原市委市政府及迎澤區委區政府在解決太原市康樂片區居民取暖問題上，存在懶政怠政，尤其是在國家三令五申要求取暖方式“宜氣則氣、宜電則電、宜煤則煤”的情況下，依然以《太原市人民政府關于在本市市區禁止銷售運輸燃用煤炭的通告》（2017年）為由，用設置檢查站的方式，強行禁止燃煤入戶，導致居民采用燃燒劈柴等方式取暖，既無法保證取暖效果，又加重了大氣環境污染。

11月18日晚，迎澤區相關部門回復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區里正在立行立改，確保居民溫暖過冬，并對居民疑惑做出進一步答復。根據相關政策規定及市場價格，該區將盡快出臺合理的潔凈煤使用補償標準。

此外，針對片區內房屋密度大，出租房屋多，冬季供暖后安全隱患多等情況，將為每戶配發兩臺干粉滅火器，一批生活安全須知的告知牌也正在加緊制作中。11月18日下午，區政府還組織區住建、公安、消防、街辦等多部門在入戶宣傳摸排的基礎上進行了消防安全演練，進一步提高居民的安全意識。

目前，迎澤區紀委監委已成立調查組，對康樂片區供暖問題開展調查。

國務院曾召開京津冀及周邊地區冬季清潔取暖工作座談會，會議明確，北方地區冬季清潔取暖關系廣大人民群眾生活，是重大的民生工程、民心工程，要堅持一切從實際出發，因地制宜、循序漸進，把好事辦實、實事辦好，確保群眾安全溫暖過冬，持續改善大氣環境質量。

從“禁煤”到“送煤”無疑只是權宜之計，如何真正做到既要治污，又要讓老百姓溫暖過冬，這道考題仍然擺在太原市政府面前。

（原題為：《煤炭大省群眾撿柴過冬 治污與取暖如何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