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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威之父”斯坦·李:漫威、DC超級英雄與影視升級
編者按:據美媒報道,有“漫威之父”之稱的美國漫畫界元老級人物斯坦·李于當地時間12日在好萊塢一家醫療中心去世,享年95歲。本文是《花城》2018年第3期刊載的作品,講述漫威、DC超級英雄創作背后的故事,走進漫畫大師的舊時光。
《花城》作者 | 凌 嵐 責編 | 杜小燁

男孩兒高中畢業跑去這家表姐夫開的漫畫公司里打雜。不久他跟老板古德曼打小報告,揭發編輯和文案家私下給競爭對手干活做項目,這兩個員工立刻被開除,這個男孩升職為總編,那年他十七歲。這個男孩就是斯坦·李(Stan Lee)。被開除的漫畫家叫杰克·科比(Jack Kirby),文案編輯是約瑟·西蒙(Joe Simon),他們為之偷干私活的公司叫“全國漫畫”,若干年后更名DC漫畫,從此,超級英雄的故事就開始了。


漫畫英雄的誕生
1939年馬丁·古德曼在紐約創辦及時漫畫公司,“超人”漫畫已經誕生并流行。“及時漫畫”創立的初衷,是山寨當時已經很紅火的“超人系列”,要在漫畫書這種“新媒體”中另立山頭。及時漫畫推出的第一期,主角是一個叫“霹靂火”的超自然英雄故事,第一期賣出九十萬本,隨后推出的第二期“海王”賣出超過一百萬本。
漫畫英雄故事的黃金時代從1938年“超人”漫畫誕生開始,到四十年代,幾百個漫畫英雄和反英雄,在同業間的合作、模仿、競爭、一拍腦袋以及童年夢想中誕生。漫威老板古德曼具有不屈不撓的山寨動力和搶注動漫人物IP的商業競爭意識,他和DC漫畫在今后的半個多世紀中壟斷了美國漫畫書出版70%的市場。這兩家漫畫巨頭互相模仿,你爭我搶地推出了幾百個超級英雄和反英雄系列,累積了巨大的創意改編IP金礦。像所有傳奇故事一樣,IP金礦,都來自于一個個卑微的現實靈感起源,經過同業間激發、合作與磨礪,在經歷了各種的不堪和被埋沒的天才后,最終才成為神話,為世公認。但真正的英雄已經消逝,等不到那輝煌驕傲的一刻。


畫書的流行在東西方出版史上可謂不約而同,相同的開端卻并沒有帶來類似的發展。“小人書”在中文出版史上從頂峰走向沒落,到現在幾乎絕跡,變成私人的懷舊收藏,屬于文化化石。但是漫威和DC的怪力亂神的超級英雄與無賴惡魔卻越走越遠,蜘蛛俠、美國隊長、神奇四俠、鋼鐵俠、雷神、奇異博士、女武士、洛奇……幾經繁榮蕭條破產的盛衰周期,隨著公司的經營狀況的變化被賣掉、回購、借出、毀滅、改編,版權易手,故事不斷改寫,待到2009年漫威以四十億美元被迪士尼收購,DC被華納兄弟影業改組,在資本的點金術下漫畫英雄終成商業傳奇。
漫畫敘述的故事,不同于小說,在于故事腦洞大開加之畫風奇絕,這是一種講述故事的新語法,迥異于嚴肅文學中的傳統小說,跟它的近親“低俗小說”相比,多了濃墨重彩的畫面感。2007年《紐約時報》紀念漫畫英雄創始人杰克·科比說的:“他創造了講述故事的新語法,畫風動感十足,像極了以后的電影鏡頭。原先呆板的人物經過科比的繪畫,如瀑布一樣從一個畫框跳躍到另一個畫框,動作似迅雷烈風,要破紙而出跳到讀者面前。人物的打斗,一招一式,力度都纖毫畢現,科比漫畫中的人物即使在靜止時,都充滿張力,能量飽脹,與日后的電影畫面相比毫不遜色。”科比于1994年去世,這篇對他的蓋棺定論遲到了十年有余,同年美國郵政總署出版漫畫英雄紀念郵票,郵票再現了漫威、DC的初版漫畫并附有科比的照片,至此科比走出斯坦·李的陰影,榮列美國二十世紀藝術史上開先河的天才。
斯坦·李和科比都是二十世紀初紐約底層的猶太移民二代,科比的家庭更窮,父親是制衣廠工人。科比在制衣廠附近的紐約下東區猶太社區度過童年。從童年起,科比總想著離開那個環境,走出封閉窮困的猶太區。“遠離洋蔥湯和猶太種族的宿命”,這是同時代的俄國猶太作家貝貝爾的話。科比的逃離靠著他的一支胡涂亂抹的畫筆,繪畫完全憑自學,給電影卡通公司畫《大力水手》補圖,接出版商的卡通畫定制,他說他的特長是能飛快地完成一張張畫。就像他后來畫的那些尚未變身的美國英雄,他是落魄者,靠著一支畫筆在漫畫工廠的流水作業中打零工。

大蕭條之后只有十幾年的和平時光,然后歐洲戰云密布,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在即。科比為了多掙錢,在那段時間不停在各漫畫公司間跳槽。在那時他遇到了故事編輯約瑟·西蒙,開始了他們之間長達25年的合作。1940年科比、西蒙和斯坦·李創作了“美國隊長”,第一期封面就是一個身披美國國旗的新大陸英雄,一記花旗神拳打得希特勒人仰馬翻,美國隊長的第一期在1940年12月公開發行,歐洲已經陷入第二次世界大戰,美國隔岸觀戰但疑慮重重,“美國隊長”漫畫書像熱蛋糕一樣傳播開來,第一期銷售量即超過百萬份。“美國隊長”漫畫書火箭式的成功,也讓收入微薄的漫畫家和發財的老板之間產生怨隙。因為擔心古德曼不能按合同發25%的利潤分紅,西蒙和科比開始給行業的競爭對手做私活,兩年后被古德曼發現——一說是因為斯坦·李告密,他們被開除,拿了數倍的薪金跳槽到DC漫畫時,留在老東家古德曼那里的是已經完工的第十期“美國隊長”漫畫書。


DC漫畫的老板預見到科比和西蒙即將被應征入伍,要求他們盡全力趕出盡可能多的漫畫,這樣在短時間中更多的漫畫英雄井噴一樣被創作出來。1943年在短暫的訓練以后科比被送到了歐洲戰場,在諾曼底登陸的兩個半月后進入歐洲。1944年因為下肢嚴重凍傷他被送到倫敦治療,差點被醫生截去下肢……好不容易康復后,1945年他回到新大陸母國,卻面臨著失業的危險,不得不由合作伙伴西蒙來給他安排工作……而這個時候的斯坦·李已經是“漫威漫畫”的總編輯,退伍后科比的職業藝術生涯一直不順,在獨立開公司和加入其他公司等等職業選擇中頻頻換職,過了平淡無奇的十年。因為對老東家的怨恨,科比遲遲不肯加入漫威,一直到1957年漫威的發行渠道再次出現危機,此時科比也正式離開了DC,他才姍姍來遲,跟斯坦·李再度聯手,迎來漫威漫畫的第二個頂峰。科比跟漫威的關系,可以說是既愛又恨的生死冤家,但漫威的老板古德曼的確是利用了二十世紀初不健全的版權法來發橫財,這種局面到1976年新版權法公布才有所扭轉,科比的晚年花了大量的精力在跟漫威打官司,索要他的原創畫作,而這些價值連城的原創漫畫圖,堆在漫威的倉庫里,相當長時間是作為公關禮物免費送給客戶或者被員工從倉庫里順走!1987年,在漫長的法律和輿論斗爭后,漫威終于歸還了科比1900幅原創畫,他在漫威的原創作品數量在一萬幅到一萬三千幅之間,這連五分之一都不到。科比與漫威的糾葛,以及科比去世后他的四個子女跟迪士尼之間的版權糾葛一直在繼續……

現實崎嶇萬象,大時代暗流洶涌,都映射到藝術家的想象中:科比創作及和其他藝術家合作的漫畫英雄也都有一個備受壓抑的童年,受盡苦難,他們幾乎都是被遺棄的孤兒,比如蝙蝠俠十歲時失去雙親;超人的故鄉氪星在他出生后幾秒鐘后大爆炸,他是唯一的逃生者;美國隊長的童年文弱自卑;鋼鐵俠也是孤兒;綠巨人的苦難來自于基因變異——這些以后身懷絕技的超級英雄來自于底層和社會邊緣,在絕境中死里逃生,然后出手拯救人類于滅頂之災,這是漫畫英雄故事普遍的敘述套路——底層逆襲,逃生歷險,這兩大母題讓漫畫英雄故事具有強烈的戲劇色彩,這種自下往上的生命力和求生渴望,讓漫威英雄在全球的人群中可以找到共鳴。漫威人物,無論是英雄還是反英雄,是美國通俗文化征服全球的敲門磚。
漫威英雄IP化與好萊塢
漫畫書,漫畫超人故事這種視覺化的講述方式,在它被首創時即鮮花錦簇、烈火烹油一樣,半個世紀后DC漫威漫畫不僅沒有銷聲匿跡,甚至依然虎虎有生氣,并對二十世紀美國文化發生著全面的影響,和影視、電子游戲、科幻、平面藝術,以及純文學比肩,成為最有元氣的通俗文化種類。漫威漫畫英雄的生命力,一是故事,二是畫面的視覺魅力,但僅憑這兩項并不能讓漫威英雄走到今天,漫威公司從二十世紀七十年代起就面臨行業激烈的競爭,九十年代開始走下坡路,靠零敲碎打出賣漫畫人物IP為繼,到1996年宣告破產,說明漫畫書這個媒體已經窮途末路需要新的轉機。這種危機也是別的行業收購寶貴資源,搶進肥水的好時機。破產后漫威重組,漫威最大的IP蜘蛛俠得以有機會脫離漫威向別的影視公司流動。
也就是說漫威英雄的生命力,除了來源于故事和畫面,第三條就是IP化,借版權法變成可流動的藝術寶藏,借助資本的力量輾轉于不同的公司之手,借助好萊塢電影在全球的霸主地位,觸電成為大片,它的生命力遠遠超過原來紙本的漫畫藝術和敘述故事,而且隨著世代不斷翻新,跟隨新的媒體手段與時俱進,這是非英語國家的英雄故事不能媲美的競爭力。漫威漫畫中大量的角色和劇情資源,在男性讀者中壓倒性的接受率,跟迪士尼在好萊塢電影業長期的經驗結合,這的確是錦上添花。
有一個統計,截止于2012年9月,好萊塢根據科比的漫威人物改編的影視,其總收入超過三十一億美元。這個總收入算到2012年為止,這個數字的計算時間如果再往后延伸五年,算到2017年,總收入至少要翻一番,2012年還沒有出現海量的漫威網劇,今年僅一部《黑豹》電影首映后一個月的收入就超過四億美元。漫威借迪士尼的資本占領全世界的俗文化,資金點石成金,把漫威英雄變成全球發行的檔期大片,這是迪士尼2009年四十億美元收購漫威時的愿景,這個愿景的實現從迪士尼股票的傲人業績可以看得出來。

電影《異形2》《終結者》和《阿凡達》的導演詹姆士·卡梅隆在“異形游戲”推出時,談到漫威漫畫,尤其是科比的繪圖藝術,給《異形2》的電影視覺設計帶來巨大的靈感,他說:“并不是說為了拍《異形》我坐下來研究自己最喜歡的漫畫書,不需要。科比的漫畫書已經進入我的潛意識,科比是一個預言家,絕對具有遠見卓識,在他之前沒有一個人能像他那樣畫出未來世界的武器和機器,即便是在今天這樣一個科學發達的時代,我們對機器的直觀能力,都沒有能比過他的藝術。”卡梅隆師承拍《星球大戰》的喬治·盧卡斯,他的話在好萊塢的動作片和科幻片系是有代表性的,除了《異形》,《星球大戰》乞靈于漫威漫畫幾乎到抄襲的地步。
迪士尼最大的IP就是《星球大戰》,這部史詩性的電影系列從1977年開始,跨越幾代人,中間幾集靈感用竭走向奇葩,不想進入二十一世紀后再次翻新拍出新意,把過去嬉皮士一代的理想主義,與千禧一代的心靈圖景接軌。《星球大戰》自從1977年首部公映后,它的每一個細節被全世界的影迷和粉絲琢磨了多年。《星球大戰》的粉絲發現Darth Vader也就是中譯的“達克塞德(黑暗尊主)”與科比后期的第四世界的反英雄人物黑塞德(Darkseid),具有高相似度。


真正看到《第四世界》的靈感并且用到冒險科幻史詩這個混合類型電影里的,是年輕的喬治·盧卡斯。在《第四世界》中有一股神秘的天地之氣叫“源泉”,“源泉”創造一切生命包括“新圣靈”,“新圣靈”也可以駕馭“源泉”去征服世界。盧卡斯的《星球大戰》中的“原力”基本就是山寨了“第四世界”的“源泉”,就像歐比旺告訴天行者盧克:“原力創造萬物,也是所有活的生靈的能量場,包圍我們,浸潤我們,它貫穿宇宙星系無所不在,愿原力與你同生同在!”
不僅如此,《第四世界》中一個反英雄人物,黑塞德,Darkseid,和《星球大戰》中的達克塞德Darth Vader從名字發音,黑色面具的穿戴都極具高識度的相似!而喬治·盧卡斯公開承認自己是科比的腦殘粉。2000年以后科比的歷史地位得到承認,讀者回看《第四世界》系列,才發現這個被公眾遺漏的金礦是喬治·盧卡斯的靈感之源。《星球大戰》的另一個靈感,來自于法國版科幻漫畫書《沙丘》,其中蕾雅公主的裝扮與《沙丘》中的女主角也是高相似度,在版權保護沒有全球化的情況下,跨國山寨是合法的,至少法國漫畫作者沒辦法告迪士尼侵權。

美國的大部分觀眾并沒有指責盧卡斯抄襲,《星球大戰》的要素遠不在此,他從DC漫威漫畫處借鑒,得到靈感激發,在新的影視媒體中再次創造,這種藝術上翻舊譜新無疑給舊的藝術遺產輸入新血液,給偉大的科比一次新生,這是創意必經的“影響的焦慮”之路,所有后人的創作都是在續寫前人之書,創作不可能是無根之木,無本之流。
DC于1967年就被華納收購,但漫威公司不同,漫威幾乎是九死一生,發行渠道一直存在問題,1991年漫威上市,這時電子游戲的出現已經對漫威漫畫構成威脅,但漫威卻視而不見,拼命舉債并購。從八十年代開始,漫威公司的經營者為了掙錢,開始四處兜售版權和改編權,把綠巨人、復仇者、X戰警、神奇四俠等他們認為次要的IP都出賣給不同的影業公司,這種坐吃山空的做法預示著更大的危機。果然九十年代中期互聯網和游戲業的壓迫下漫畫業的泡沫徹底破碎,1996年漫威破產。
即便漫威公司不破產,它缺乏電影投資和渠道運作的經驗和資本,并不能承擔拍攝電影的巨大資本投入和可能的失敗風險。這就意味著漫威必須把自己的漫畫IP打包出賣給別的影視公司,比如1999年把蜘蛛俠的版權賣給索尼影業。這種商業上為了生存而做出的急功近利的選擇,事后看可以說是慌不擇路,畢竟蜘蛛俠是漫威最偉大的IP啊!但這種流動,也讓漫威獨霸在手的超級英雄IP能夠四散到別的影片公司而不是爛在漫威的抽屜里,它分散了投資風險,在資本的推動下創意遺產可以出現新的轉機。漫威不需要承擔電影贏利的波動性,無論電影虧損與否,它都可以分成獲利。缺點是漫威在出賣IP后一旦電影大賣,相比之下漫威的分成并不按同比增長,比如2002年《蜘蛛俠》電影大火,索尼影業在創立多年默默無聞后猛然憑著此片晉升好萊塢的頭牌影社,漫威的分紅卻是相形見微,總之這是一場豪賭,使1998年破產重組后的漫威恢復了一些元氣。

漫威、DC電影的超級英雄電影被公認是最成功的商業電影,它布滿銅臭,這也是實,因為超級英雄電影的投資回報率極好,一直是好萊塢的搖錢樹。超級英雄電影即使不是每部必佳,比如蜘蛛俠的之二之三續集像所有續集一樣都是一蟹不如一蟹,但這個題材的確擊中觀眾心中的英雄夢想,這種落魄者逆起成為英雄的好萊塢模式,深入全球觀眾的心里,中國一直有“千古文人武俠夢”的說法,對于漫畫英雄,是“千古屌絲英雄夢”。
但時代是匆促的,連蜘蛛俠最成功的第一集,現在看來都令人覺得劇情老套。為了進入中國市場,迪士尼一直有中國演員參與蜘蛛俠下一集演出的打算,以打破亞洲觀眾的心理壁壘。在蜘蛛俠走出頂峰的情況下,漫威以及DC眾多的人物和劇情開始發揮他們的作用,比如“神奇女俠”,比如“黑豹”,英雄紛紜,令觀眾目不暇接,不容易生審美疲勞,這種能力來自于完整的圖書館式IP寶藏。這也是為什么迪士尼要在收購漫威以后,不惜重金把它四散在各公司的英雄IP重購回來,盡量保全一個完整的漫威圖書館。“神奇女俠”來自于DC,是漫畫英雄最受歡迎的三個英雄之一,命運也最曲折。五十年代初即被美國國會宣布為“提倡女同性戀”“對青少年不良誘導”而下架。而“黑豹”在“神奇四俠”中已經露面,那時四俠對它帶有明顯種族歧視,言辭間并不待見。“黑豹”真正地成為漫畫故事系列,要等到2004年漫威的第一個全職的黑人藝術家出現后。黑豹漫畫的封面,是身為黑人的黑豹英雄狠踢了高富帥的白人“美國隊長”一個窩心腳,這記窩心腳,踢在漫威漫畫近百年被白人英雄壟斷的歷史上,意味深長。

漫威的故事還在演下去,未來領銜的將是何人何種膚色?時移事往,漫威DC英雄這種文化符號是否能進入任何時代,任何社會里,他們一直在受著考驗。“時代是倉促的,已經在破壞中,還有更大的破壞要來。”
漫畫英雄與文學
漫畫與文學的關系,又是一個可以單獨成篇的話題。
2008年薩曼·魯西迪在紐約公共圖書館接受榮譽授獎時,談到自己熟讀漫畫書的兒童時代,“是世界上僅排列在夏邦之后的漫畫超級英雄粉”(夏邦是《卡瓦利和克雷的神奇冒險》的作者,這部小說以漫威發展史為線索)。魯西迪曾收藏五十年代到六十年代成套的漫威DC漫畫書,至今還有兩幅斯坦·李簽名的“蜘蛛人”和“狼人”為主題的油畫。他在多麗絲·萊辛的帶動下一度動了寫一部漫畫小說的念頭,因為“萊辛自己寫了一本,感覺很好!”

漫畫超級英雄對魯西迪以后的文學道路有什么影響,我們不難從他的成名作,靈異的《午夜之子》看得出來:一個孟買的孩子誕生于印度脫離英國獨立的那個神圣的時刻,1947年8月15日的午夜,共享這個命運的,連他一共有一千個孩子,這些同時誕生的午夜之子都有一個共同的超驗能力,彼此可以隔空通靈,他們仿佛組成一道破解印度歷史命運的密碼,波瀾壯闊的近代印度史在這些精靈一樣的午夜之子穿梭見證下經歷毀滅和重建的循環——魯西迪在魔幻、血腥、幽默、暴烈和綿綿人情的傳奇中將次大陸的現實與宗教、夢想與桎梏、壓抑與反抗、幸福與悲涼的大戲展開,這種自由穿越于現實和超現實的風格,怎么看都有漫畫超級英雄的影子。
魯西迪出生于印度名門,十四歲就到英國讀書,牛津大學畢業,對他不存在被主流文化邊緣化的問題,他就代表精英的主流文化。對于像胡諾特·迪亞斯這樣從多米尼加來美國的移民,在美國主流文化符號中的代表人物不是管家傭人就是毒販,都是低端類,漫畫英雄是唯一可以幫低端移民打破身份模式的文化符號:“還有比X戰警更異化,更能代表主流外的他者的嗎?對于拉美裔有色人種宅男,X 戰警的故事是一劑貼心解藥,一款強心針,因為X 戰警的故事意味著你所有的跟美國主流的格格不入之處,背后都有神奇的魔力在支撐著。”迪亞斯是真正的科幻迷,他的自傳體成名作《奧斯卡·瓦奧短暫而奇妙的一生》2007年獲普利策獎和國家圖書獎,主人公是個迷戀漫畫英雄的孤獨的宅男胖子,生活里只有《奧特曼》《星際爭霸》和《神奇四俠》……漫畫給迪亞斯帶來逃離現實的慰藉,也給移民文學貢獻了一部宅男頌歌!

斯坦·李,科比和西蒙始創漫畫英雄的真實歷史,在2000年被作家邁克爾·夏邦寫進洋洋灑灑五百多頁的小說《卡瓦利和克雷的神奇冒險》,獲得2001年的普利策小說獎,夏邦成為最年輕的普獎小說類獲得者。這位漫畫英雄的腦殘粉,同時也是《蜘蛛俠》第二部的編劇之一。他的科幻黑色偵探小說《猶太警察工會》獲得了2008年雨果獎和星云獎,夏邦與漫畫英雄,與科幻的關系可謂生生死死,無可割離。夏邦這位最具實力同時卻被中文讀者了解極少的美國一線作家,他每出一部作品都引起轟動,它們幾乎像聚光燈一樣集萃了美國當代文化中最不可或缺的影像和類型文化的影響。

夏邦稱《卡瓦利和克雷的神奇冒險》的內容百分之九十是來自于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到四十年代的漫畫書起源發生歷史,主角卡瓦利和克雷是一對猶太表兄弟,1938年卡瓦利為了逃脫了納粹的迫害從布拉格輾轉來到美國,寄居在表弟克雷家中。卡瓦利身負逃脫術絕技且有很高的繪畫天賦,克雷是編故事高手,對美國漫畫界了如指掌。兩兄弟聯手塑造了一個類似于超人、鋼鐵俠、蝙蝠俠、美國隊長的漫畫英雄“逃脫俠”……
讓我們回到那個初創的從前,一切才剛剛開始,才華橫溢的漫畫大師不過是在價格低廉、印刷粗糙的漫畫公司中給漫畫書補框的打工青年,每天十幾個小時擠在難見天日的工作室里,別出心裁在定額完成任務的畫作上偷偷塞進自己的原創,戰火紛飛的年代,一群不諳世事的年輕人……一個時代的文化宗教就是這樣在懵懵無知中開始,誰曾料到它在以后會滋潤多少代孤獨宅男的心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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