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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壇常青樹,亂世不倒翁,馮道真的“厚顏無恥”嗎?

公元954年,一位73歲的老人來到了生命的最后時刻。他的一生充滿了變動與不安,卻依舊保有少年時的初心。69歲時,他在《長樂老自敘》中認為自己“在孝于家,在忠于國”。但是他沒想到的是,自己最終成了毫無氣節和寡廉鮮恥的代名詞。這究竟是什么原因導致的?且看馮道的一生。
一、幼年成才,至純至孝
唐僖宗中和二年(882年),馮道出生于瀛州景城(今河北滄州西北)的一個耕讀世家。此時,大唐早已沒了貞觀、開元的盛世景象,各地節度使割據稱霸,而在朝廷內部,宦官、軍閥、世家、寒門、漢人、胡人、外戚、宗室,各派勢力黨爭不斷,大唐基業搖搖欲墜。屋漏偏逢連夜雨,黃巢發動了起義,一度占據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唐王朝氣數將盡。
馮道正是在這樣的亂世中長大。
馮道雖然家境并不富足,但他卻安貧樂道,發奮讀書,為人至孝。正因此,他在當地頗有才名,并被幽州節度使劉守光征辟為掾屬,從此走上官場。同光元年(923年),劉守光準備發兵攻打定州,在開戰前咨詢手下幕僚。馮道不顧上級顏面,直言進諫,勸阻劉守光不要輕易發兵。劉守光自然大怒,將馮道投進獄中。馮道險些在大牢中死去。結果正如馮道所料,劉守光大敗而逃,馮道也借機投奔駐扎在太原的晉王李存勖。
李存勖早就聽聞馮道的才學,遂委之以重任。馮道也不負所托,屢獻良計,因功績升遷為中書舍人、戶部侍郎。然而此時,馮道的父親突然離世,恪守孝道的他毅然放棄官職,回鄉守孝。在家幾年,馮道將自己本就不多的俸祿盡數拿來救濟貧苦百姓,民望日隆,連北方的契丹人都對他有所耳聞。

二、十朝元老,政壇長青
馮道孝期結束后,回到后唐朝廷。此時李存勖已經死于兵變,其心腹大將李嗣源登上皇位,是為后唐明宗。李嗣源早就聽聞馮道在民間的賢名,更清楚他在李存勖手下所立的功績,因此不僅沒有因為他是前朝舊臣而加以防備,反而禮遇有加,官封端明殿學士、兵部侍郎。馮道也并沒有因為主君更換而一蹶不振,親自抄寫了《貞觀政要》交給李嗣源,希望他能效仿太宗李世民,重建太平盛世。李嗣源也愈加敬重馮道,次年就拜他為當朝宰輔。
馮道在任期間窮盡心血,不僅實行了一系列有利于百姓的舉措,還提拔了一系列有才有識的寒門子弟,對那些飛揚跋扈、無才無德的貴胄子弟加以貶黜,一時之間,后唐朝政為之一新。由于政局混亂不堪,民心思變,馮道自覺應該重申圣賢的道義,因此雕印了儒家的《九經》,這是我國歷史上第一次大規模官方印刷的儒家套書,為儒學典籍的留存和傳播立下了汗馬功勞。不僅如此,馮道身居高位,卻依舊過著簡樸的生活,令天下人愈加敬重,連李嗣源都評價道:“馮道性純儉,頃在德勝寨居一茅庵,與從人同器食,臥則芻藁一束,其心晏如也。及以父憂退歸鄉里,自耕樵采,與農夫雜處,略不以素貴介懷,真士大夫也。”
然而,亂世終究難以安定,靠兵變上位的李嗣源也因部下謀反,郁郁而終。李嗣源的三子李從厚以兵權繼位,李嗣源的養子李從珂則乘亂反叛,攻破洛陽城。馮道為避免后唐朝政混亂,保證皇位的順利交接,率領文武百官迎李從珂入城稱帝。李從珂雖然一開始將馮道外放,但最終還是將他接回朝內,拜為司空。

而后,后唐逐漸衰弱,石敬瑭勾結契丹率兵攻破洛陽,滅亡后唐,建立后晉,依舊重用馮道。不僅如此,他深知馮道在契丹人中素有賢名,遂派他出使契丹。馮道不辱使命,安撫了契丹人蠢蠢欲動的野心,讓契丹國君耶律德光對他大加賞識。回朝后,馮道執掌中書省,位極人臣。石敬瑭病故后,馮道又力排眾議,立石敬瑭的侄子石重貴為帝。石重貴卻因忌憚馮道,而將他外放同州擔任節度使。
中原由于連年戰亂,衰弱不堪,遼朝乘機大舉南下,滅亡了后晉。耶律德光本想帶馮道北上契丹,卻中途病逝,馮道便滯留在鎮州。河東節度使劉知遠稱帝,建立后漢,馮道又進入后漢朝廷任太師。后漢歷二帝而亡,郭威篡權建立后周,繼續重用馮道。最終,在郭威的養子柴榮統治期間馮道離世,終于結束了他歷經四朝十帝而不倒的傳奇一生。

三、身后評論,由褒入貶
馮道離世后,其生前功績已經不可改變,但是他的身后評價卻出現了180度大轉彎。他從世人稱頌的賢臣,變成了人人詬病的無恥之徒。這種評價的變化,是因為什么呢?
這與宋代文人心態有莫大關系。
宋朝立國之初,剛剛經歷了五代十國的混亂局面,人心不穩。十國之中,國祚短暫的甚至只存在了四年,而長久的也不過十六七年,士人根本不可能長久侍奉某一朝廷。而當時,武人篡權此起彼伏,君臣之間相互猜忌。在這樣的情況下,馮道這種無奈的圓滑是能被理解的。不僅如此,馮道在左右逢源的基礎上,恩澤百姓,施行教化,更加難得。因此,五代十國乃至宋初的文人,不僅沒有責難馮道頻繁更換主君,還對他大加贊賞。歐陽修就曾說:“然當世之士無賢愚皆仰道為元老,而喜為之稱譽。”

但是,到了北宋政局穩定之后,文人地位大加提升,皇帝也力圖申張自己的權威,馮道這種不對某一君主“從一而終”的官員,自然被人詬病。薛居正在修《舊五代史》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指責馮道:“然而事四朝,相六帝,可得為忠乎! 夫一女二夫,人之不幸,況于再三者哉!”歐陽修更是在《新五代史》中直接說:“讀馮道《長樂老敘》,見其自述以為榮,其可謂無廉恥者矣。”可見,此時馮道已經成為毫無羞恥的反面典型。不過,大家依舊沒有否認馮道個人的功績和品德。
但是到了南宋,儒學被拔高到“天理”的程度,馮道這種行為則直接被指責為國家危亡的根本原因:“馮道相莊宗,又相明帝……方且著書,自陳更事四姓與契丹所得階勛官爵以為榮,嗚呼! 有臣如此,唐與晉漢安得不亡乎?”可見,后世對馮道的評價愈加惡劣,并非他本身行為有何變化,而是后世儒生思想和心態在兩宋之際發生了巨大的轉型。

文史君說
馮道一生充滿了傳奇色彩,在中國歷史上少有能像他這樣歷仕四朝十帝而不倒的人物。但是,正因為如此,馮道的品德卻被北宋之后的文人所詬病。然而,五代十國諸侯相爭,根本沒有給文人終其一生得仕一朝的機會,文官如果想有所作為,只能頻繁更換主君。當然,馮道本人一向主張“忠于國”和“視君為傭主”,這也讓他能夠迅速適應新的朝政。特定的歷史條件造就了馮道變化多端的一生,但馮道沒有因此而貪污斂財,相反,他在如此嚴苛的條件下,能在每位皇帝手下都盡全力護佑百姓、推行教化,這遠非那些隱遁山林,不務實事的清高文人可比。
參考文獻
薛居正:《舊五代史·周書列傳六》,中華書局,1976年。
歐陽修:《新五代史·雜傳第四十二》,中華書局,2974年。
陳凱:《五代時期馮道的視君猶傭觀》,《湖南工程學院學報》2021年第3期。
盧冰:《馮道的評價問題與宋代君臣綱常的重建》,《理論觀察》2018年第10期。
(作者:浩然文史·史海尋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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