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外界的偏見不同，許多女生玩乙游，并不是為了尋找現實男性的“替代品”。如果非要糾結誰是誰的“平替”，那女玩家在游戲中感受到的平等，恰恰才是現實中相當一部分男性仍然欠缺的品質。

作者 | 阿瑞

編輯 | DR

題圖 | 《社內相親》

2024年才剛開始不久，就迎來了一個不一般的“瘋狂星期四”：1月18日，多個國產乙女游戲輪番霸占熱搜，這番“活久見”的盛景，也被網友戲稱為“決戰國乙之巔”。

細究起來，“國乙”崛起的時間并不久遠。

2017年底，國內第一款乙女游戲《戀與制作人》橫空出世，和游戲角色“總裁”李澤言雙雙喜提熱搜。此后幾年，游戲公司紛紛入局，形成如今“四大國乙”的穩固局面，也培養了一批小眾卻忠誠的玩家。

但很多人都忘了，這個賽道已經有段時間沒再出過爆款了。

平湖之下，掀起風浪還是那個“戀”字打頭的它——在今年的“乙游大戰”中，《戀與制作人》開發公司疊紙游戲推出的新作《戀與深空》，穩穩地站在了C位上。

《戀與深空》公測PV截圖。

吃過“第一只螃蟹”的疊紙，仍然很會整活。

與前作不同，《戀與深空》中的男主們不再是手繪形象，而是通過3D建模呈現，將“紙片人男友”變成更加立體生動的3D人物。此番操作引發了玩家們莫大的興趣，開服第三天下載量就已突破1000萬，登頂全球多個地區免費榜。

而在今日，疊紙游戲內部慶功宴再次登上熱搜，慶功蛋糕上“開服首周流水超1.5億元”的成績，再次證明了“國乙”的吸金能力。

近年，從平面手繪到Live2D，從3D到真人演繹再到VR，虛擬戀愛變得更加“沉浸式”的同時，當代人的愛情觀也隨著游戲的火爆，引發過一波又一波的討論。

就像“被美女包圍”會被認為是媚宅的投機行為，乙女游戲玩家也被好事者貼上了“找不到男朋友才玩乙游”的標簽，甚至還可能要經受更嚴重的嘲笑和批評。

但在乙女游戲面前，或者說盯著玩游戲這件事，去追問“愛情是否成了一件奢侈品”，真的毫無必要。

首個3D乙游，到底有多新？

6年前，《戀與制作人》憑借強大的吸金能力炒熱了乙女游戲賽道。如今，《戀與深空》作為首個定位于“3D沉浸戀愛互動”的手游，在上線前就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疊紙游戲告訴新周刊：“我們認為，不論是什么品類的游戲，都具備無限的可能性，會不斷地挖掘新的創意點。”

從題材到畫面表現再到玩法，《戀與深空》似乎真的在做一種很新的乙女游戲。

《戀與深空》開場動畫截圖。（圖/游戲截圖）

設定上，《戀與深空》算得上是《戀與制作人》的“續作”，兩者有著相同的世界觀，故事時間線則在后者的未來，題材卻全然不同——游戲開場動畫的太空場景，便明示了游戲此次選擇的是科幻題材。玩法倒不復雜，游戲中的城市正面臨怪物“流浪體”的威脅，而玩家的角色是負責消滅“流浪體”的獵人。

目前，《戀與深空》有三位可攻略的男主，分別是獵人沈星回、畫家祁煜、醫生黎深，他們各自擁有不同的神秘背景，比如沈星回疑似從外星來，祁煜則是來到陸地的深海美人魚。精致的人物建模和接近真實的動畫表演，讓許多玩家直呼“真香”，也在游戲開服短短幾天內多次登上熱搜。

對乙女游戲而言，細膩的劇情表現非常重要。2D形式是傳統的文字冒險游戲，只需要一份完整的腳本輔以有限的靜態圖片，便可撐起整個游戲流程的推進，游玩體驗更接近“添加了交互功能”的小說。

但3D形式對游戲性的需求，不是一份優秀的腳本就能撐起的——文案當然還可以展現世界觀和男主魅力，但僅僅如此也未免太浪費。

為此，《戀與深空》為玩家選取了第一人稱視角，讓玩家通過主動探索，解鎖和體驗更多游戲細節。用部分玩家的話來說，這樣的游戲體驗“有點像看3D小短劇”。

單就沉浸感而言，就和當初的“紙片人”全然不同了。

通過3D動畫劇情，玩家可以自行發現男主一口氣吃了8桶面的細節。（圖/《戀與深空》

要讓3D人物的“表演”不出戲，表情、口型、動作、光影，任何細節都可能讓沉浸感功虧一簣，而《戀與深空》在技術方面也下了一番功夫。

行業內很少有游戲團隊將第一人稱視角的影視級別動畫作為產品核心內容，在移動平臺就更為稀缺。疊紙游戲稱，他們幾乎沒有可供參考學習的對象，于是為《戀與深空》開發出了新的口型生成系統，還自研了能夠支持精細動畫表演的引擎。

游戲中可見人物靈活的動作。（圖/《戀與深空》）

《戀與深空》也是國內第一個擁有捏臉系統的乙女游戲，玩家可以定制專屬的女主形象，還能用這一形象和男主合拍大頭貼、玩小游戲。它甚至還有即時語音互動功能，男主能夠在一定限度內回應玩家所說的話。

這一切功能，最終都指向這一目標：讓游戲的沉浸感和可玩性再多一些。

當然，游戲的創新點不少，但并非每一步都能得到一直如初的好評。比如，《戀與深空》此次加入的戰斗系統，要求玩家作為獵人，操作武器與男主角共同打怪升級。在社交平臺上，有玩家對此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也有人覺得戰斗在戀愛游戲里會“水土不服”。

相較于以往乙女游戲只需要輕松“點點點”的對戰形式，“真正的”戰斗玩法無疑很大膽，極容易兩頭不討好——老手會挑剔戰斗系統的設計，新手則會覺得難，盡管考慮到對新手的友好度，《戀與深空》也允許玩家開啟自動戰斗。

而另一方面，《戀與深空》卷完畫面卷玩法，某種程度上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畢竟，當下的“國乙”市場已非2017年之前的空白。

在部分已經被諸多乙女游戲提高了審美門檻的玩家眼中，《戀與深空》能帶來的新鮮感卻有限，“感覺就是把以前的乙游變成了3D版”，再難如初戀一般驚鴻一瞥。

玩家們分享捏臉技巧，有的人想捏得像自己，有的人則在模仿女明星。（圖/小紅書截圖）

但無論如何，從科幻題材到戰斗玩法，《戀與深空》至少在嘗試破除對女性玩家的刻板印象。

在被問及是否有意嘗試“拓寬女性向游戲的邊界”時，疊紙游戲回應：“談不上野心吧，但我們確實會抱有一定的期待。我們相信，優秀的作品能夠給人帶來力量，也期盼我們的游戲作品能夠做到這一點。”

不被定義的女性游戲

一直以來，主流游戲市場的目標用戶都以男性為主，沒有廠商會特意研究何為“男性向游戲”。但女性玩家卻會被單獨歸類，成為女性向游戲的單一受眾。

要知道，如今全球女性玩家已經占近五成，而女性向游戲的出發點是小眾的、沒人玩的、偏離主流游戲市場的。

我們當然需要女性向游戲，但它應該是什么樣的、女性玩家喜歡玩什么樣的游戲、女性向游戲是否需要一種“照顧式”的單獨分類，似乎不能被簡單定義。

“女生什么游戲都可以玩”，是被游戲業界長期選擇性遺忘的基本事實。（圖/小紅書截圖）

在換裝游戲《奇跡暖暖》中，有復雜的戰爭、有生老病死；在《閃耀暖暖》中，會有男性NPC來到玩家的美甲店做美甲；在“戀與”系列的世界中，不只有“撒糖”，還有玩家與男主并肩戰斗的情節；在主機游戲中，傳統且硬核的RPG游戲《塞爾達傳說》《荒野大鏢客》，同樣不乏玩得出色的女玩家……

這些游戲各自有著全然不同的玩法和表達，也保留了常見的女性向游戲共性。最重要的是，不以刻板印象定義女性，或者平等地理解、尊重和對待每一個玩家。

相對來說，在理解女性觀念這一點上，“傳統”女性向游戲確實做得更到位一些。

2020年，疊紙游戲CEO姚潤昊在TapTap開發者沙龍上的演講中提到：“我們自己從來不覺得我們的成功是基于對女性用戶的理解，反而是因為我們覺得女性用戶不用特別去理解而成功的。”

這樣的表達，顯然有幾分“凡爾賽”。

事實上，疊紙游戲的成功恰恰在于對女性的理解，一直愿意跟上女性觀念的變化，《戀與深空》也延續了“戀與”系列一貫的細膩。玩家小方告訴新周刊：“和男主的互動很有成年人之間的拉扯感，感覺疊紙很懂女性用戶喜歡的點。”

比起“霸總”“奶狗”這樣簡單直接的標簽，男主們的性格更具復雜度和反差感。看似高冷的黎深其實很喜歡講冷笑話，看似單純的沈星回是“扮豬吃老虎”，而祁煜很會撒嬌，時而流露的脆弱感非常戳中女性心理。

還有一位男主夏以晝是主角的非親生哥哥，雖然暫時無法攻略，但玩家們已經對他短暫的出場十分上頭，開始了“偽骨科”二創。（圖/玩家制作的梗圖）

劇情中，玩家去醫院找心外科醫生黎深時，他正好碰上一個緊急的手術，與玩家擦肩而過時，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投入工作中去。比起土味小說中“手術暫停”的瑪麗蘇情節，這種細節更令很多玩家感到心動，“成年人就是各自有事業要忙”。

疊紙游戲告訴新周刊：“在立項初期，我們觀察到現在大家的戀愛觀更趨向于平等，所以玩法設計之初，就想把‘并肩作戰’作為戀愛體驗的一部分。團隊一致認為，在一段好的關系中，兩個人應該保持獨立，又相互扶持、攜手面對困難，讓彼此成為更好的人。”

玩家們對黎深這個角色的評價。（圖/B站截圖）

某種程度上，玩乙女游戲與其說是體驗戀愛，不如說是女性實現自我的一種“途徑”。

水兵月是個資深游戲玩家，《戀與深空》開服當天，她和很多朋友都下載試玩了。“科幻背景我很喜歡，實操戰斗也令人驚喜。玩家有自己的主線任務，不是一味地談戀愛。”水兵月也在玩另一款乙女游戲《代號鳶》，她對作為“廣陵王”搞事業比“攻略男主”更感興趣。

有事業心的女生們，在無法從影視作品中得到代入感的時候，很容易轉向其他類型的娛樂。水兵月表示：“現在影視作品很少出現足夠立體的女性角色，游戲的劇情更有趣，并且戰斗勝利還會有成就感，所以我會傾向于玩游戲。”

玩家小方則提到，在非女性向游戲中，女玩家面臨的環境并不十分友好。除了游戲內容可能冒犯女性，游戲社區里還經常會有讓人感覺不舒服的男玩家。“他們要么默認女生不會玩游戲，要么以性緣視角來看待女玩家。”為了避免受到騷擾或歧視，許多女玩家在玩游戲時，會刻意把性別設定為男性。

相比之下，女性向游戲對女玩家更友好，而以女性為目標用戶的游戲，的確有可能最先迎合女性的主體意識覺醒。

《戀與深空》中，玩家與男主一起作戰。（圖/游戲截圖）

據玩家反饋，《戀與深空》第一次內測時，劇情對女主的呈現還是較為傳統的“甜妹”，但到了公測以后，女主變得既聰明伶俐又落落大方，能想出打怪的訣竅，對男主也會“打直球”。這些變化也得益于參與內測的玩家們積極提意見。

說到底，女性用戶越來越看重自身在游戲中的主體性，而這可能是一款游戲抓住她們的心的關鍵。

“乙游”內卷，

還“卷”到了男性的面子？

經過幾年發展，乙女游戲已經形成了固定的小圈子。《戀與深空》開服后，有玩家發現游戲吸引了很多平時不玩游戲的人，她們不了解抽卡游戲普遍禁止在超話“曬歐”的規矩。

不過，《戀與深空》能不能留住這些新用戶，也會是一個不小的挑戰。畢竟如今娛樂選擇眾多，玩家們的口味也一直在變化。水兵月表示：“以前玩《哈利波特：魔法覺醒》，充3個648元不眨眼，現在玩《戀與深空》只‘淺氪’了月卡和幾個小禮包。我還要看演唱會、旅游，游戲預算被嚴重壓縮了。”

“戰斗+戀愛”，能不能吸引新玩家？（圖/《戀與深空》）

況且，《戀與深空》所面臨的市場環境，已經和6年前的《戀與制作人》截然不同，如今的國產乙女手游賽道越來越內卷。2023年，至少有5款乙女游戲停服，包括有一定知名度的《掌門太忙》和《靈貓傳》。

而存活下來的那些游戲，則集體“卷”起了男色，一邊上調年齡分級，一邊不斷讓男主們秀身材。這種被外界認為“擦邊”的行為，自然引發了諸多爭議。有玩家認為：“男性向游戲中，利用女角色身材‘擦邊’的不在少數。乙女游戲中，女性的情欲為什么不能被正視？”

在乙女游戲中，女性可以反過來凝視男性。（圖/《光與夜之戀》微博截圖）

但女性玩家更加注重的情感體驗，卻不可避免地成為游戲吸引氪金的手段。虛擬人物與玩家的情感連接，注定是一種消費主義式的“你我本無緣，全靠我花錢”。

在許多人眼中，乙女游戲玩家總是沉迷于虛假的幻想里，甘愿為紙片人一擲千金，但這顯然不是全部的用戶畫像。2021年，騰訊互娛用戶調研組在一次分享中表示，他們發現大部分乙女游戲玩家對“代入”是比較理性的。正如水兵月會為其他現實選擇壓縮游戲預算，大多數女性是分得清幻想與現實的。

換句話說，游戲對一個普通成年人的影響，從來就沒那么大。

在經濟能力可以承受的范圍內，為喜歡的游戲買單原本無可厚非。花重金買裝備的男玩家不少，女玩家“為虛擬人物充值上萬”卻能成為新聞，這不得不說是一種“雙標”。

成年人在能力范圍內為愛買單，理性消費即可。（圖/知乎截圖）

同時，乙女游戲還難以避免地承受了現實戀愛關系的矛盾轉移。對許多用戶而言，游戲中的男性更懂得尊重女性。有玩家說：“現實中，很多男生脫口而出的是‘我考考你’，而游戲里，沈星回會眨著無辜的眼睛說‘你教教我’。”

至于“乙女游戲影響女性擇偶”的批判，新周刊采訪的女玩家都對此嗤之以鼻。小方稱，乙游男主都很優秀，但她的男朋友并不會覺得被“卷”到。水兵月則指出：“如果一個男生覺得自己被乙女游戲‘卷’到了，那他可能本來就不在女生的擇偶范圍內。”

與外界的偏見不同，許多女生玩乙游，并不是為了尋找現實男性的“替代品”。如果非要糾結誰是誰的“平替”，那女玩家在游戲中感受到的平等，恰恰才是現實中相當一部分男性仍然欠缺的品質。

某種程度上，或者“乙女游戲”也不應該被簡單地歸類為“女性向游戲”，作為一個“新時代男德攻略”而存在，也算是一條不錯的賽道。

乙游男主的戀愛觀，總能打動很多女玩家。（圖/《戀與制作人》）

甚至有一種觀點認為，“乙游男主只有性別設定為男”，其背后是一群懂女性的女性創作者，以及那些在角色創作階段提了建議的女性玩家。縱然與現實還有距離，但游戲不就是現代人用來度過第二人生的么？

游戲是用來造夢的，沒有什么好糾結。

無論如何，每個人都有權利在忙碌的一天過后，短暫地沉浸在另一個世界做會兒夢。至于戀愛游戲能否讓女性在現實生活中重拾對愛情的期待——那根本不是需要由游戲來負責解決的問題。

校對：楊潮，運營/排版：小野

從2D邁向3D，《戀與深空》為乙游帶來更多可能性.游戲研究社. 2023-1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