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蒸云夢澤，波撼岳陽城。”孟浩然這句詩，描繪了波瀾壯闊的洞庭湖景。詩中的“岳陽城”自不必說，但這個神秘的“云夢澤”到底在哪兒？

消失的“云夢澤”

唐玄宗開元二十一年（733年），孟浩然返回長安。在其好友王維的撮合下，他得到了拜謁張九齡的機會。唐代考場外的人情世故，稱為“行卷”。寒門庶子參加科考前，往往會將自己的代表作送給達官顯貴或文壇“明星”進行點評，若能得到他們賞識，其高中進士的概率便會大大增加。孟浩然的名作《望洞庭湖贈張丞相》，正是他送給張九齡的詩。

清人繪孟浩然像。來源 中國歷史博物館保管部編

《中國歷代名人畫像譜》

雖然“行卷”效果并不理想，但是“氣蒸云夢澤，波撼岳陽城。”這兩句詩，卻成為了經典。這句詩描繪了波瀾壯闊的洞庭湖景，“云夢澤”成為了人們眼中一片浩瀚無垠的水澤。

詩中的“岳陽城”自不必說，那么“云夢澤”到底在哪？它是否存在？也許有人會說，“云夢澤”是湖北省江漢平原上的古代湖泊群的總稱。事已至此，先來講個故事。

約一萬年前，氣候轉暖，海平面上升，降水增多，長江和漢水的水位升高；再加上江漢平原地殼下沉，地勢較低，所以河流時常泛濫，在地勢較低處積水成湖，云夢澤由此形成。

據文獻記載，大概在三四千年前，那時是云夢澤全盛時期，面積能達到約1萬2千平方公里。

先秦時期的云夢澤

到了先秦時期（距今2000多年），云夢澤的范圍仍是比較大的。在下面這幅圖片中，我們可以看到從先秦到魏晉，云夢澤的范圍不斷縮小，并且主體部分在向東部遷移。

到了唐宋時期，云夢澤已經完全解體，只剩下一些星羅棋布的小湖沼。同一時期，長江在江漢平原上的河床也已經塑造完成，漫流的江水歸集到河道中。云夢澤的名稱從此消失了。

云夢澤演變示意圖

可見，云夢澤不只出現在詩句里，而是真實存在過，且在湖北。但它并非平白無故解體或消失。隨著秦漢大一統，南方的開發程度進一步提高，人類活動加劇了自然的破壞，水土流失加重，江水中的泥沙越來越多。三角洲在泥沙作用下不斷向東推移，云夢澤也不斷被壓縮、割裂，形成眾多大大小小的湖泊。這些湖泊還有大量的水道和荊江相通，起到汛期天然調蓄作用。

唐宋時期，隨著南方人口增多，圍垸造田等與河湖爭地的活動愈發頻繁。為了開發肥沃的三角洲，抵御洪水的侵襲，人們開始在荊江沿岸筑堤來約束江水。至元朝時，荊江段已形成“九穴十三口”的分流局面，洪水期上游的巨量來水通過這些分水口進行自然調節。

明清時期，人們改造自然的能力也進一步增強，沿江的堤防水平更高，傳統的土方堤壩被改造成石堤。明朝成化至嘉靖年間，荊江北岸的穴口全被堵住，南岸保留太平、調弦兩口，上至堆金臺（荊州城西北六十多里），下至監利縣拖茅埠，長達124公里的江堤被連成一體，這就是著名的萬城大堤，也叫萬安大堤。為加強荊江大堤的管理，1567年，還專門設了堤甲法，以民夫修守，北岸7300余人，南岸3800余人。

清朝延續明朝做法，荊江兩岸的堤防不斷延伸加高，北岸江陵、監利和沔陽境內的江堤長達600余里，南岸江陵、公安和石首境內的江堤長達300余里。乾隆五十三年，長江發大水造成大堤潰決，江陵城被淹沒。為堵塞決口、加固堤身，乾隆皇帝特撥200萬兩庫銀專款，并設石尺水志，規定堤防保固期限，改民堤為官堤。這一切的變化，讓“云夢澤”成為了傳說。

從湖北省地形圖上可以看出，湖北境內有不少湖泊

其實在古人筆下，云夢澤就在不停地變換位置，對于其地理位置的解釋與注疏，各家也持不同看法。甚至在同一時期內，被稱作“云夢澤”的水域還不止一處，甚至橫跨長江。

云夢睡虎地秦簡

記載了最輝煌的秦朝

云夢澤，浪漫如同其名，產生了不少傳奇故事，最有名的便是“云夢睡虎地秦簡”。1975年12月，湖北省云夢縣睡虎地秦墓中出土了大量竹簡，這些竹簡長23.1-27.8厘米，寬0.5-0.8厘米，內文為墨書秦隸，寫于戰國晚期及秦始皇時期，反映了篆書向隸書轉變階段的情況。

云夢睡虎地秦簡是反映秦朝法律的重要文獻資料，堪稱“我國迄今發現的最早最完整的法典”，內容包括《編年記》、《語書》、《秦律十八種》、《效律》、《秦律雜抄》、《法律問答》、《封診式》、《為吏之道》和《日書》甲乙兩種，共10部分。

云夢睡虎地秦簡是研究中國書法發展的重要資料

這批由秦始皇統治時期寫成的竹簡，記載的幾乎全是秦之法律，雖然它只是龐大的秦代法律體系的一部分，但因其涉及廣泛、規范明細的法律條文，也可見秦律之一斑。官僚制度、詞語辨析、訓詁學、思想文化、人情考量、賦稅制度、國民經濟、婚姻狀況、農業、軍事、戶籍、外來人員管理等方面，都在這批秦簡中有所體現，內容非常豐富，而其最重要的價值莫過于法學研究。

云夢睡虎地秦簡反映出秦朝的刑罰思想是重刑主義，但由于秦朝法律體系完備，事事有法可依，又體現出“罪刑法定”的一面。秦律對后世有著重要意義，秦朝二世而亡，讓歷朝歷代統治者認識到，嚴刑峻法、羅網密布會使民眾在生產力低下、百廢待興的時代舉步維艱。因而，漢朝初年開始實行無為而治、輕徭薄賦的政策，文帝、景帝更是以緹縈上書作為契機，對秦朝的嚴酷法令進行了大規模改革，這是歷史的巨大進步。

云夢睡虎地秦簡整理組在對竹簡上的文字進行研究是，還發現了睡虎地秦墓的墓葬主人叫“喜”，生于秦昭王四十五年（公元前262年）。秦王政元年，“喜”年僅17歲即登記名籍為秦國服徭役，爾后歷任安陸御史、安陸令史、鄢令史、治獄鄢等與刑法有關的低級官吏。

他在秦王政三年、四年和十三年曾三次從軍，參加過多次戰斗，到過秦的幾個郡縣，最后亡于任上，他親身經歷了始皇親政到統一六國的整個過程。記載“喜”一生的文書《編年紀》，記錄了秦最輝煌的時代。

《九云夢》故事屏風

云夢澤消失了，它浮浮沉沉，一部分被后人記住，一部分消失在歷史中。也許我們能從它的消失中看到自古以來人與自然相處的關系與模式，并以此作為警示，重新思考一個更綠色的未來。

氣蒸云夢澤，波撼岳陽城

撰文 | Jane

原標題：《一首不被看好的詩，成就了一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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