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人太多了，全都是南方人！”由于拉著行李箱前去洗浴中心的顧客特別多，哈爾濱愛建社區一家洗浴中心的負責人王寶成專門在隔壁租了個房間為顧客存放行李箱。

圖源：被訪者供圖

今年哈爾濱的熱度，讓他屬實有點驚到了。

元旦假期以來，關于“哈爾濱”的相關詞條在社交平臺上持續“霸榜”。“哈爾濱冰雪大世界萬人蹦迪”、“哈爾濱松花江上都鋪地毯了”、“哈爾濱為小土豆連夜撤下破舊公交牌”、“爾濱你讓我感到陌生”等，每天都有哈爾濱的相關話題相繼沖上熱搜。

作為2024年第一個“出圈”的“網紅城市”，哈爾濱的“爆火”究竟是運氣還是努力？

1月5日，在哈爾濱冰雪大世界園區，游客觀看第40屆中國·哈爾濱國際冰雪節開幕式。 新華社 圖

哈爾濱有多“火”？“搓澡大姨”三班倒

多個哈爾濱當地商家的負責人向澎湃新聞（www.kxwhcb.com）表示，“從來沒見過這么多南方人”。

“往年（洗浴中心的客流）都正常，唯獨今年是‘不正常’的。”王寶成在接受澎湃新聞采訪時表示，“南方人這么多，往年沒有這種現象。”

自從今年哈爾濱冰雪大世界試營業開放后，洗浴中心濱果湯泉空間的客流量突然開始大了起來。“是天天排隊啊。”王寶成表示，“我們員工都吃不上飯。原先每天一班的‘搓澡大姨’現在改成三班倒了。（這樣的現象）真是頭一年。”

途家民宿雪谷房東小偉表示：“元旦期間南方客人最多。很多是從廣東和江蘇來的。”小偉稱，民宿“天天爆滿”，24間民宿全都住滿了。途家民宿的報告顯示，元旦期間哈爾濱90%以上的民宿被預訂一空。

據黑龍江文旅廳披露的數據，2024年元旦期間，黑龍江全省累計接待游客661.9萬人次，同比增長173.7%，高出全國增幅18.4個百分點；旅游收入69.2億元，同比增長364.7%，高出全國增幅164個百分點。

其中，哈爾濱市貢獻了黑龍江省近半數的游客人次以及85%的旅游收入。

據哈爾濱文旅局的數據，2024年元旦假期，哈爾濱市累計接待游客304.79萬人次，實現旅游總收入59.14億元，游客接待量與旅游總收入達到歷史峰值。馬迭爾冰棍元旦3天銷售量達10萬支。

另據中國鐵路哈爾濱局集團有限公司，自2023年12月29日鐵路元旦小長假運輸啟動以來，截至2024年1月2日，哈鐵共發送旅客144.6萬人次，為歷史同期峰值。其中，12月30日發送旅客31.8萬人次，為小長假旅客發送量高峰日。

同程旅行數據顯示，元旦期間哈爾濱旅游熱度同比上漲240%，在全國目的地旅游熱度榜單中排名第四，預計當地旅游熱潮還將延續至寒假和春節假期。攜程數據顯示，元旦假期哈爾濱整體旅游訂單量同比增長158%。

爆火背后：潑天的富貴不是憑空而降

毫無疑問的是，雖然哈爾濱冰雪大世界略為倉促的開局引起了一波聲勢浩大的退票風波，無論是哈爾濱還是哈爾濱冰雪大世界的口碑卻在當地教科書般的回應中逆風翻盤。

哈爾濱冰雪大世界無區別對待地退票、道歉并連夜整改，文旅局及時回應并第一時間趕赴現場督導，讓無數網友心疼起了默默吞下所有委屈，仍以最大的熱情招待游客的哈爾濱，紛紛以行動前往支持力挺。

除特殊標注，以下圖片均來源網絡

有網友稱，自己在社交平臺關注的“大博主”們幾乎都去哈爾濱了。

一位哈爾濱當地餐飲店的負責人向澎湃新聞直言：“自從哈爾濱的退票事件之后，游客量很明顯地上漲了。”

哈爾濱在接待了一波又一波的游客卻還沒有“垮”的背后，恐怕不僅僅是靠“運氣”就能承接住的。

如今的哈爾濱，甚至讓當地人感到陌生。

社交平臺上，IP在黑龍江的網友表示：“以后別問我們本地人攻略，這個城市現在對我來說很陌生。”

在面對滿懷憧憬奔赴哈爾濱的游客時，哈爾濱也使出了“渾身解數”對游客“極盡寵溺”，甚至“掏空家底”。

游客下了飛機換衣服不方便：機場更衣室，安排！

擔心南方游客不習慣室外的冰冷天氣：沿街溫暖驛站，安排！

圖源：央視新聞

游客不知道怎么吃凍梨：精致擺盤，安排！當地人直呼“普京都沒這待遇”。

為了讓游客拍美美的照片，玩得盡興，人造月亮、熱氣球、氣墊船、打鐵花……統統安排！

游客要“活的”“網紅”，沒問題，鴕鳥、白狐、“淘學企鵝”、“飛馬踏冰”全體出動。

就連鄂倫春族都帶著馴鹿給請了出來，哈爾濱這波對游客主打一個“有求必應”。

網友戲稱，哈爾濱是“討好型市格”。這背后，是哈爾濱各行各業的工作人員們和市民們都在默默努力。

有服務行業相關人士表示：“我們當地政府有下文件，讓當地人‘少（外出）吃飯’、‘少（外出）洗澡’，少在外面開車，讓一讓南方人（游客）。”

然而，當地市民并沒有在家閑著，而是自發上街幫忙，讓游客們免費搭乘順風車。

各景區、酒店、餐廳、出租車等服務人員也都“鉚足了勁”地想著怎么提供更多更好的服務。

位于哈爾濱東大直街上的海底撈松雷店的李經理不僅在門店準備了驅寒的姜糖水和熱豆漿，還會在不忙的時候帶著員工去景點“照顧”游客。“前幾天我在低峰期不忙的時候，就租了輛大巴車，帶著幾個員工，穿著我們的卡通服去發一些小零食和暖寶貼。”李經理表示，同時也能帶一些顧客回到餐廳就餐，另外遇到餐廳樓下有需要去冰雪大世界或哈爾濱車站的，也用車送了兩趟。

據央視新聞報道，黑龍江省文旅廳黨組書記、廳長何晶在接受采訪時直言：“今年的火爆其實不是偶然的，我們已經做了一年的準備了。”

何晶表示，從2023年年初開始，省文旅廳就用互聯網的思維，運用所有的新媒體平臺多維度地宣傳黑龍江。

“我們策劃了很多高流量的一些IP，比如說‘淘學企鵝’、‘歌聲里的黑龍江’等，用這些IP能夠引爆我們黑龍江的旅游市場。”

與此同時，何晶指出，還要用游客的思維來換位思考。“就是我們發出的每一個視頻，其實我們更關注地去看視頻底下的那些評論，游客在評論區，他評論什么不滿意，他需要什么我們就上什么。”何晶舉例稱：“比如有游客說了，說在索菲亞大教堂旅拍的時候，如果有個月亮就更好了，我們就弄了一個大大的人工月亮。然后有游客說，哈爾濱天太冷了，那么我們就造了很多的小暖房子。游客想吃我們的凍梨，不知道怎么吃，我們就特意弄出了凍梨擺盤。”

“就是所有的這些細節，我認為是讓游客最為感動和讓他們感到舒適和被尊重。他們自己發到網上，然后自己評論，于是就形成了一個大的流量，造成了今年的我們的火爆。”何晶說。

另據新華社報道，哈爾濱市文旅局局長王洪新表示：“把握機遇、迎頭趕上，真誠是永遠的必殺技。”

有哈爾濱當地的某商家負責人向澎湃新聞表示：“我們新上的文旅局局長宣傳特別好，再加上省長市長都重視，就把哈爾濱的熱度給炒起來了。”

公開資料顯示，截至目前，何晶任職黑龍江省文旅廳廳長尚不滿一年，王洪新任職哈爾濱市文旅局局長也還不到15個月。而在擔任哈爾濱市文旅局局長前，王洪新為哈爾濱市松北區委常委、宣傳部部長。

記者注意到，早在2023年12月4日，哈爾濱市精神文明建設指導委員會辦公室就聯合哈爾濱文廣局、哈爾濱體育局發布致當地市民的一封信《@哈爾濱人，您有一封信查收》。信中向市民們發出倡議：以冰雪之約，聚文明之光；燃情夢幻之旅，共筑文明活力之城。并提出“熱情好客我服務、文明有禮我先行、誠信崇德我代言、城市文化我傳播”等4項倡議。

此外，2023年12月28日，哈爾濱市旅游協會還向全市賓館酒店行業經營者發出倡議：合理定價，明碼實價，不欺詐消費、不價外加價、不隨意漲價、不變相漲價、不哄抬價格，認真履行價格承諾等。

2024年1月1日和2日，哈爾濱市政府又組織召開哈爾濱冬季旅游提升賓館酒店服務質量座談會，要求哈爾濱市的賓館酒店經營企業要珍惜哈爾濱旅游市場轉暖升溫機遇，加強行業自律，提升服務意識，同時做到不過度浮動價格、不盲目調整價格、不虛高標注價格，真正提供質價相符的優質服務等。

有網友表示，哈爾濱的火爆背后，最大的“高人”是真誠。

多個行業快速增長，東北集體大爆發

在全國游客對哈爾濱的熱情奔赴下，也帶動了哈爾濱多個行業的快速增長。

哈爾濱市商務局對農批市場、商場、超市、汽車、家電、餐飲、住宿、電商等重點企業監測數據顯示，激增的游客量，帶動住宿、餐飲量上漲，住宿、餐飲企業同比增長129.4%。旅拍較為集中的索菲亞教堂、各大網紅早市、菜市場、洗浴中心也火速出圈、人頭攢動。

王寶成指出，以女賓為例，搓澡的床位只有20個，高峰期等待搓澡的時間可能要排3-4小時。游客數量猛增了之后，王寶成還新招了10位“搓澡大姨”。“之前‘搓澡大姨’一般12點就下班了，留兩個值班的就行。而南方人的夜生活時間比北方人更晚一些，現在排搓澡要排到（凌晨）2點。”

李經理也表示，由于南方人的夜生活時間相對更晚，目前其所在的海底撈門店的夜宵生意也明顯好轉，去年12月店里還招聘了超過10名員工。據李經理透露，從2023年10月以來，門店的翻臺率和營業額都持續上升，截至目前1月份的客流量環比提高了15%~20%。

“我們門店夜宵營業到凌晨3點，今年1月份以來夜宵接待桌數較之前提升20多桌。”李經理稱，“以前夜宵時間只開一個廳就可以了，現在多開放了一個區域，每個員工都舉手報名加班。”

據海底撈方面此前披露的數據顯示，哈爾濱在今年元旦假期成為了堂食“黑馬”，哈爾濱海底撈今年跨年日的客流較去年同期大漲約85%。

哈爾濱旅游的火爆還帶動了當地快遞業務的快速增長。據中通快遞哈爾濱中央大街二部網點負責人李克勤介紹，自去年12月以來，其網點出港業務量較去年同期增長40%以上，達到3500單/每天。“從產品結構來看，快遞包裹以東北特產為主，來哈爾濱旅游的南方游客在旅游結束時都會選擇購買一些東北特產帶回去，比如東北木耳、哈爾濱紅腸、熏雞、烤鵝等。”李克勤指出，目前網點也增加了人員和車輛的投入。

中央大街二部網點負責中央大街轄區的快遞小哥李長寶則表示，去年12月以來，他每天工作時間較以往延長了2-3個小時。“平日，我每天的攬收量大約是800單，但我現在每天的攬收量增長了大概60%左右，達到了1300單。”李長寶稱。

哈爾濱的熱度，還輻射到了東北其他旅游目的地。

據零售平臺美團數據，繼哈爾濱之后，齊齊哈爾、大慶等城市的旅游訂單量紛紛呈現爆發式增長，可謂“爾濱發光、東北發熱”。以齊齊哈爾為例，元旦期間，齊齊哈爾住宿、門票等旅游相關訂單量同比增速達160.2%；休閑娛樂相關訂單同比增速達866.5%；線上餐飲交易訂單量同比增長326.6%；交易商戶數同比增長56.5%。

火爆的冰雪游也帶動東北的洗浴中心訂單量大幅上漲。美團數據顯示，元旦假期前兩天，洗浴中心訂單量同比增長180%，其中，沈陽、哈爾濱、長春等地的洗浴中心訂單增速跑贏全國大盤。

“這個元旦東北太火爆了，洗浴中心搓澡等位150號起步。”前往東北旅游的上海游客王茹表示。沈陽泡泡森林相關工作人員也提到，元旦期間的日均客流可高達2500人，其中南方客人占了一半，中午11點左右門店就開始排隊。

值得關注的是，東北相關旅游股也受到這股熱潮的影響，漲得“停不下來”，引得上市公司紛紛發布公告提示風險。

據大智慧VIP數據，截至1月8日A股收盤，長白山（603099.SH）已經連續8個交易日上漲，最近連續5個交易日以漲停報收；大連圣亞（600593.SH）連續8個交易日上漲，最近連續4個交易日以漲停報收。截至1月8日A股收盤，長白山報24.12元/股，最近8個交易日累計上漲69.26%；大連圣亞報30.15元/股，最近8個交易日累計上漲62.71%。

1月4日、5日和7日，兩家上市公司均接連發布公告，提示股票交易異常波動風險。

哈爾濱還能“火”多久？

沉寂已久的老工業城市哈爾濱終于迎來了她的高光時刻。

有著“共和國長子”、“東方小巴黎”之稱的哈爾濱也曾在中國的領頭羊城市中占有一席之地。

1978年，哈爾濱的GDP位居全國前十，而在中國城市GDP的排行榜中，東北地區有6個城市位列前20。而隨著中國改革開放和經濟轉型，國家的經濟發展中心逐漸南移，東北地區城市在GDP20強中漸漸難尋。

2022年中國GDP百強城市中，哈爾濱以5490.1億元位列53，而東北地區排名最靠前的城市是位列29的大連。

哈爾濱的“出圈”，仿佛一場甘霖，澆灌了哈爾濱乃至東北地區人們心中含苞待放的花朵；又像一把火，點燃了哈爾濱和東北地區躍躍欲試大干一場的熱情。

事實上，每年冰雪游旺季，哈爾濱都是最熱門的目的地之一。同程研究院首席研究員程超功指出，2023-2024年冰雪旅游季哈爾濱熱度空前，可以說是“天時地利人和”基本都具備了。

“‘天時’方面，2023年入冬后，哈爾濱的雪天與晴好天氣的分布情況非常利于出游，在降雪過后持續放晴，特別是元旦前后的天氣情況非常適合出游，為2024年元旦出游人次和旅游收入雙豐收創造了良好的天氣條件。‘地利’方面，哈爾濱不僅擁有優質的冰雪游資源，而且與京津唐、長三角等核心都市圈的高鐵線路和民航航線通達性較好，明顯優于同類目的地。‘人和’方面，主要是黑龍江及哈爾濱兩級政府部門為本輪冰雪旅游旺季的到來做了充足的準備。一方面是以‘冰雪+’為紐帶，黑龍江省跨界組合旅游、運動、文化、交通、餐飲等多元化產業，促進黑龍江冰雪全產業鏈融合發展，在產業融合覆蓋范圍，玩法創新，網紅元素的借力等方面做了較多部署。另一方面，對于哈爾濱的冰雪旅游熱的有效承接也做了提前部署，在市場監管、輿情應對等方面做了較為充足的準備，整體的消費環境大幅改善，在當地居民的支持下收獲了全國人民的贊譽。另外，自2022年北京冬奧會以來，‘帶動三億人上冰雪’的政策紅利加速釋放，哈爾濱等熱門冰雪游目的地很自然地成為了承接這一波政策紅利的主力軍。 ”程超功指出。

有業內分析人士認為，哈爾濱這波“潑天富貴”可能會比同樣突然爆火的淄博“更長久”。

“淄博火出圈的主要是燒烤，而哈爾濱真的是一個積淀深厚的旅游城市。”該分析人士指出，“比如截至2023年，哈爾濱冰雪節已經辦了39屆，太陽島雪博會辦了35屆，哈爾濱冰雪大世界辦了24屆（此次是第25屆）。從1963年開始，哈爾濱就搞了全國第一個冰燈游園會。”

“所以如果哈爾濱真的抓住了這波機遇，她是有足夠的旅游資源去承接的，下個冰雪旅游季可能還能紅透半邊天，這是哈爾濱對比淄博的巨大優勢。”該分析人士表示，“而淄博的問題可能就是‘紅’得太快了，很多旅游產業方面的布局是沒有做好準備的。但如果給淄博更多時間，相信淄博也會交出更好的旅游業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