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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8-2018上海市民生活記憶·信件|上海與臺北
“如果說四十年來的改革開放在上海是部連續劇,那么每位市民都是這部現實主義實景劇目的主人公。”
由華東師范大學社會發展學院民俗學研究所李明潔教授策展的《1978-2018:上海市民的生活記憶》展覽即將在華東師范大學閔行校區圖書館展出,展覽分為“親歷”、“親見”和“親筆”三個單元:“親歷”通過采訪在上海 生活過的普通人,以口述回憶的方式講述四十年親歷的重要歷史事件;“親見”通過展示攝影家陸元敏先生鏡頭中的街頭巷尾,記錄下日常生活所折射出的社會轉型;“親筆”通過整理四十年間百姓的真實信箋,展示平民心靈生活史中的代表性切片。

“澎湃新聞”(www.kxwhcb.com)在展覽正式開幕之前將陸續刊發部分展出的口述回憶與私人書信。期待這些微小而真 實的證人、證言和證物,能部分再現四十年來上海民眾日常生活的變遷。下文刊發的是一則關于1990年一位日本友人表達其對上海、臺北與香港三個城市的感受的信件。
信件時間:1990年1月9日
時代背景:1978年中國大陸開始實施改革開放政策。1987年臺灣解除“戒嚴”。1997年香港回歸。
隱私保護:本信函由一位日本人用中文寫給他在上海的友人。原件由私人收藏,由華東師范大學社會發展學院師生轉寫。出于隱私保護的考慮,信件中的人名全部是化名。

江真旋小姐:
新年好!
時間過得真快,我離開上海以后,一年的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回憶起這一年,學業上好像沒有理想的進步。但對臺灣地區社會的了解,這方面的收獲很多。我在上海的時候,我的興趣只在學中文,在學業上。再說當時我根本缺乏對政治方面的知識,現在就不同了。因此,雖然在上海待了一年零四個月,我對中國大陸社會的了解卻沒有對臺灣地區的了解那么深。
生活在臺北,最困擾我的就是交不到朋友。這里的日本人中,幾乎找不到值得信賴的人,交臺灣朋友呢?我想這應該怪我自己。我年紀比較大,又每天要上學,身份比較特殊。感覺上不屬于學生,也不屬于上班族(在這里天天上班的人有這個稱呼),而且我本人不怎么積極,交朋友的機會自然會少一些。不過,經過了這一年,現在情況好像變得好一點了。目前我有一些臺灣朋友,雖然人數不多,但我相信“在精不在多”。一位朋友是曾經在一家補習班(規模很小的私立學校)當過我老師的小姐。不知道為什么,她很賞識我。也許是因為我在這里不教書,(在這里我們日本人只要教一點日語,就會賺得到生活費,簡直就像騙錢。大多數的日本學生愿意這么做,但,我舍不得把自己的時間用在那些事情上,因此不要教日語了。這個選擇當然影響到我的經濟狀態,使生活過得非常的節省)。她大概可憐我這個窮學生吧,竟然肯免費教我中文,所以我目前每個星期去三次她家,向她學習。另外在師范大學國語教學中心我每天四點到六點上課。上課的內容是專門看電視新聞來學習和討論。
因為在臺北學中文,一天上兩節課(兩個小時),這個形式已經差不多普遍化了,學生們都覺得不夠,所以每個人都想盡辦法來增加上課的時間或提高效率。找一個中國朋友來互相教自己的語言,這方式非常流行,不過,我真的不想教日文,我總覺得像這個方式以交換語言為一種條件的契約似的關系,只有語言的交流,而沒有友誼,很不自然,很拘束。講到這一點,我很想念你們中文系的同學們。你們都真熱情,都愿意盡量多幫助我們學中文。
還有一些我非常喜歡的朋友,是一對夫婦,也有兩個小孩。我們認識了以來,他們每次去郊游的時候,總是要帶我去。我也經常到他們家去玩。那里的小孩,一個是六歲的男孩,另外一個是才兩歲半的小妹妹。那位太太一直都怕,我跟那些小孩子玩,會覺得麻煩,無聊。其實,我只要看到小朋友們跟自己家人撒嬌,說幾句中文,嘟嘴,我就覺得真的好玩。但,不可忽視的是他們畢竟是中國人。小朋友們知道的詞不是很高雅的,當然也不是什么專門用語,但說出口來卻非常流利。尤其是補語的用法,像拿“起來”,放“下”這些東西,真值得我學習。
有了這些朋友,我今年的春節應該不會像過去三年的春節過得那么無聊,大概可以第一次享受得到中國家庭式的過年吧。
臺灣地區有一個對電影的頒獎活動,叫做“金馬獎”。應該不相當于中國大陸的金雞獎和百花獎,因為金馬獎是由民間的影評人來評選的,再說評選的對象不只是臺灣地區的片子,香港的影片也可以參加。今年在臺灣一位新生代導演拍出了歷史性的佳作,叫《悲情城市》。今年它獲得了國際影壇上非常有權威的威尼斯影展金獅獎,于是在揭幕金馬獎以前一直都被看好。

《悲情城市》是以在1947年發生的政治事件為背景的,揭開原來由國民黨政府封閉的本省人和外省人之間沖突的歷史,來探討臺灣人對自己的認知,是一部具有意義的電影。結果,沒有想到今年的金馬獎也被香港的作品拿走了。這評審結果果然以后遭到了嚴厲的批評,不過,我要在這里談的并不是這些,而是得到金馬獎的《三個女人的故事》(又名《人在紐約》)這部電影本身的事。它描寫的是來自中國大陸、中國香港、臺灣地區的三個中國女孩子在紐約認識,身世、現在的生活都各有各的,但,她們各人的苦衷里面卻有一個共通的悲哀,是“中國人”。飾演來自大陸嫁給美國華僑的是斯琴高娃。她嫁給了一個很好的丈夫,但他是條“香蕉”。皮是黃色,里面倒是白色,丈夫完全不了解太太要從中國大陸把母親接過來奉養的意愿,使太太極為灰心。來自臺灣地區的女孩(張艾嘉飾演)很想甩掉中華民族的包袱,但在美國她英文說得怎么好,生活得跟美國人完全一樣,周圍的美國人也都像看到外星人一樣的眼光來打量她,而使她失望。關錦鵬導演在這部佳作里面并沒有作出明確的結果、結論,但實在讓我們不能不深思中國人的“命”。
我收到了你的賀年卡,謝謝你的祝福。對于我,今年將會是很重要的一年。我必須要珍惜這一年的一切,總覺得我的將來好像都會取決于今年我能不能充實自己。現在經常鼓勵我的不只是你,還有華師大的朋友們,我的家人、這里的一些朋友。你看,我能辜負你們對我的關懷嗎?雖然我這頭腦不是很聰明(從小就不太機靈),但先天的不足,總得后天的奮斗來彌補。反正我今年6月底要回日本,只能努力學下去,到六月為止!打算回國之前到中國大陸去找朋友,希望到時候能夠再見得到你。好,希望我能接到你最近的消息。再見。
祝你
新年快樂,歲歲平安。
下野單松
1990.1.9
*最近我在這邊吃了一種用年糕做的菜,那個菜令我想念去年在金山你朋友做給我吃的年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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