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陰影下的謀殺與饑荒

10月初以來，沙特阿拉伯記者卡舒吉遇害案受到各國媒體廣泛關注。據新華社報道，該事件真相在上周逐漸浮出水面。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10月23日在議會上發表演講，表示本月初在沙特駐土耳其伊斯坦布爾領事館失蹤并遇害的卡舒吉是“死于政治謀殺”。當天，沙特國王薩勒曼也在內閣會議上聲明，沙特政府將采取措施對案件展開調查，并將對涉案人員追究責任。25日，沙特阿拉伯總檢察長薩烏德發表聲明，承認根據土耳其有關當局提供的信息，“卡舒吉遭殺害是一起有預謀的犯罪”。

此事件在國際政壇引發的連鎖反應仍在持續。22日，德國總理默克爾率先呼吁歐盟各國“在駭人聽聞的殺戮之后，停止向專制政權出售武器”，但英國、法國和西班牙等國作為主要的武器輸出國反應遲緩。25日，歐洲議會終于投票支持對沙特阿拉伯實施武器禁運，并呼吁西方各國停止為沙特在也門的血腥戰爭供應武器，該決議最終以325票對1票通過。據英國《獨立報》報道，“自2015年3月的沙特-也門戰爭以來，英國已向沙特阿拉伯出售了價值約50億英鎊的武器，其中有數不盡炸彈，導彈和飛機……歐洲各國政府已將價值數十億英鎊的武器投入到這個世界上最惡劣的戰區之一”。

沙特以鎮壓分離主義叛亂的名義，領導多國聯軍對也門進行武裝干預，戰爭逐漸演變成日甚一日的人道主義災難，也門局勢混亂無序、沖突不息。據新華社報道，10月23日聯合國人道主義救援事務副秘書長馬克·洛科克（Mark Lowcock）在向安理會通報也門人道主義局勢時警告：“一場迫在眉睫的特大饑荒將席卷也門，估計面臨饑餓威脅，僅靠救援果腹的人口將達到1400萬，約占全國總人口的一半……而救援僅能保證這些人活命，他們的免疫系統面臨崩潰，很容易罹患營養不良癥、霍亂或其他疾病……饑荒規模將達到所有當今人道救援人員職業生涯中所未見的情形。”近20年來，聯合國官方只公開宣布過兩次重大饑荒，分別發生在索馬里和南蘇丹。一個由聯合國領導的調查組將于11月中旬赴也門調研，以確定也門的局勢是否能被判定為第三次大饑荒。

洛科克表示，荷臺達戰事和也門國內經濟形勢的惡化是造成這一危急局面的兩大原因。6月中旬以來，荷臺達戰事已導致57萬人流離失所。聯合國人道主義事務也門協調員麗薩·格蘭德（Lise Grande）在《紐約時報》的采訪中披露：“上周四沙特聯軍對荷臺達當地一家市場發動空襲，造成至少21名包括兒童在內的平民喪生，這是本月第三次在該市發生的大規模戰爭傷亡，平民在這場沖突中付出了驚人的慘重代價。”目前，連接荷臺達港和首都薩那的重要交通線已中斷，救援人員的工作受到阻撓干擾，嚴重影響貨物往來和人道救援物資運輸。荷臺達戰事不息，人道救援將無以為繼。

亞歷克斯·德瓦爾（Alex de Waal）在《大饑荒》一書中探討了近年來在世界范圍內因戰亂或經濟崩潰而導致的大規模饑荒。德瓦爾在書中寫道：“人們總以為饑荒的原因是食物短缺。但在也門，饑荒就是一場經濟戰爭。”《紐約時報》的報道中稱：“盡管沙特強調他們和阿聯酋都是也門人道救援中最慷慨的捐助者之一，今年一月沙特也的確向也門中央銀行存入20億美元以支撐其貨幣。但兩國聯盟對也門經濟的一系列打擊政策，包括拒絕支付近百萬名公務員的薪水，定期封鎖抬高食品及生活必需品的物價，大量印刷鈔票使貨幣成倍貶值，不分地區不分階級地席卷財富，都使這些援助努力如泥牛入海消失無形。”

“這是一場收入饑荒。”麗薩·格蘭德強調：“阻止它的關鍵不是運送救援物資，而是采取緊急措施修復當地受到重創的經濟，確保人們有足夠的收入來購買生存必需品。需要優先考慮的穩定貨幣價值暴跌，保證食品進口和航運貿易暢通，而最重要的是必須結束這場戰爭。”

一部分也門人期望，卡舒吉遇害案的國際影響也許是一個契機，國際地位受到沖擊的穆罕默德親王也許會被迫放棄對戰爭的執著。也門網站Al-Yemen Net記者穆罕默德·埃爾-拉菲蒂（Mohamed Al-Latifi）24日撰文，指責也門政府本該利用卡舒吉案引發的沙特國際政治危機來聲張本國主權，卻“可悲地保持了沉默”。他在文中寫道：“利雅得干預也門內戰的目的不是挽救一個陷入危機的國家，他們只是看到了吞并鄰國的機會。沙特一直不希望在自己的國門邊出現一個強大的也門，認為這會對他們的國家安全構成威脅。他們近來又新添了一項強迫癥，要將和‘阿拉伯之春’有關的一切斬草除根。……所以沙特與阿聯酋更愿意支持其控制區內的民兵，而非也門國民軍——因為伊斯蘭黨（Al-Islah）作為遜尼派穆斯林兄弟會的分支在其中影響很大。這些政策導致總統哈迪的合法官方政府在政治、經濟、軍事和外交上的決策權大大削弱，也門的主權和尊嚴被剝奪，已成為沙特人的附庸。”

英國皇家國際事務研究所（Chatham House）的也門問題專家彼得·索爾茲伯里（Peter Salisbury）則認為沙特不可能主動撤出也門。他告訴《紐約時報》：“沙特人已充分了解了他們能從也門得到什么，知道了西方社會對惡劣行為的容忍度有多高……如果說卡舒吉謀殺事件讓人們看到什么真相，那就是人們有多不情愿去約束沙特人。”

法國教師反校園暴力“浪潮”將矛頭指向校長

“風平浪靜”（#Pas de vague），一周以來，法國的教師們在這條標簽下發表了2萬多條信息，在推特上掀起了控訴教育機構不作為縱容校園暴力頻發的 “浪潮”。教師群體的憤慨是為了回應近來一起高中生持“槍”威脅老師的暴力事件。

據法媒報道，10月18日巴黎東南近郊克雷泰伊（Créteil）的愛德華-布朗利高中（lycée Edouard-Branly），一名15歲的高中生用以假亂真的玩具槍指向女老師，威脅她將自己的“缺勤”記錄改為“出勤”，這一幕被其同學用手機拍下并上傳至社交網絡，引起民眾強烈不滿。事發次日，該老師在上級陪同下報警。涉事學生也于當地時間19日在父親陪同下接受了警方問詢，21日被以“嚴重暴力”罪名起訴，接受青少年事務法官問話，并以接受臨時管制為條件獲釋。法國教育部長布朗凱（Jean-Michel Blanquer）在第一時間表達了對該事件的譴責，但他進而請“高校校長們在校園里禁用手機”的建議引起一篇嘩然。隨后，布朗凱宣布將召開一個“戰略委員會”會議，并承諾制定一項反對暴力侵害教師的“雄心勃勃的行動計劃”。

教師們在網絡上的描述大同小異 :有的在學校里遭遇來自學生的辱罵、調戲甚至身體攻擊，而校方上司大多睜只眼閉只眼，不會去捍衛保護他們，甚至明確鼓勵他們息事寧人；有的因為批評學生措辭諷刺受到家長投訴，被學校勒令當眾道歉，從此在學生中威信掃地。法國凡爾賽學院經濟與社會科學教授兼國家二級教師聯合會（SNES）秘書長索菲·委內緹泰（Sophie Venetitay）發表公開視頻，期望這個標簽“浪潮”下的經歷分享，能讓更多人認識到教師在學校遭受暴力對待并非新鮮事，也絕非一個個孤例，而已經是一種普遍現象。她在視頻中還強調了廣大教職工面對其上級的冷漠所感到的孤獨和被拋棄的感覺，譴責目前以英美模式為藍本的教育系統管理模式：“以績效目標為綱的數年來，有多少不文明的暴力事實如同礙眼的灰塵被藏在光鮮的地毯之下。”她呼吁教育部采取有效措施改善教師評價指標，同時請求布朗凱部長放棄明年撤除數千個教職工職位的計劃，為校園管理增添足夠的人力資源。

法國國家教育管理人員工會（SNPDEN）主席菲利普·樊尚（Philippe Vincent）接受法國《新觀察家》專訪，代表受到控訴的學校管理層回應了教師們的指責。樊尚對教師的處境表示理解，并認為其首要原因在于人們對教育領域基本的法規缺乏認識。“譬如《教育法》規定，對侮辱行為可采用紀律處分程序，而在身體受傷或受到明顯的人身傷害威脅時，可由學校出面組織紀律委員會解決。在校園管理法規之外還可以提出刑事訴訟，侵犯公職人員（包括教師）的行為可被處以6個月以下監禁。”樊尚認為，近20年來教育主管部門確實在刻意限制學校訴諸紀律處罰程序和開除學生的手段，“布朗凱自己也承認目前有一種教條讓我們束手束腳：主流觀念重視‘對話’，尋求協商而非懲罰式的解決方案，這甚至和任何特定的部長或政治派別無關……而近幾天我們都能感覺到這個領域在明顯松動”。但他認為這并不會從根本上改變大多數學校負責人們對紀律處分手段的保留態度，“組織紀律委員會非常繁瑣，學校要寫報告，召集包括行政、社區、教工、家長和師生在內的7至13個人，必須審慎評估，總是擔心會做出錯誤決定”。但針對校長們為了學校聲譽和個人前途放棄維護教師的指責，樊尚作為馬賽一所校紀嚴謹的中學校長，表示依據法國現行的教育體制不存在這樣的可能，因為校長們的薪資只由每3年一次的職業評估決定，其中雖有“改善校風校紀”的評價條目，但不會與啟動處分的具體次數掛鉤，至于處分學生是否影響學校聲譽，他表示“無論校風如何，暴力事件往往是突發性的，是任何學校也無法完全避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