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4日凌晨，發生在遼寧凌源第三監獄的越獄事件引發全國高度關注，半個月后的10月20日上午9時，與凌源第三監獄相距約2700公里的湖南省赤山監獄里，80名服刑人員在監獄警察的帶領下，井然有序地走進了湖南省教育考試院設立在該獄中的全國高等教育自學考試考場，這80名特殊考生中，包括原判死緩19人和無期徒刑32人。

湖南省赤山監獄副監獄長杜群林告訴今日女報譚里和工作室記者：“服刑人員參加自學考試在我們監延續了32年，最多的一次參考人數302人。可以這么說，學習已經成為了我們改造和幫教中的重要內容，并取得了顯著效果!”

10月23日上午，今日女報譚里和工作室記者走進坐落在洞庭湖赤山島上的赤山監獄，聆聽了這群特殊考生略帶悲愴的自學故事。

清晨的益陽沅江白沙大橋如同一張弓，臥在煙波浩渺的洞庭湖上，行駛在大橋上的車輛如同在弓背上游走，穿破若隱若現的水霧，駛向洞庭湖腹地。

有著百年歷史的湖南省赤山監獄，因坐落在洞庭湖腹地——中國最大的內陸島赤山島上而得名。

10月23日上午，今日女報譚里和工作室記者在監獄教育科警察的帶領下，經過層層檢查，進入戒備森嚴的監區。一排排需數人才能合圍的大樹訴說著監獄的歷史，監區設計時尚的文化墻，在展現著她的文明和現代。

在一塵不染的監獄五監區會議室里，戴著近視眼鏡，外表斯文的40歲服刑人員小龍和記者面對面而坐。

小龍不忌諱跟記者談自己的過去。

“我犯下的事你可能聽說過。”小龍用手指抵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鏡架，言語平和。他原本有很好的前程，中專畢業后，25歲就擔任一家國有企業財務科副科長，但染上“地下六合彩”后，他深陷泥潭中。

2005年12月，在挪用公款500多萬元后，小龍擔心東窗事發出逃。出逃之前，他見了女朋友一面。

“她當時懷了3個月身孕。”小龍說，“我知道犯下大錯，出逃是一條不歸路，也許死在外面，這次見面我和她講了兩層意思，從我的角度出發，我希望她能把孩子生下來，給我家留個根;從她的角度出發，我同意她把孩子打掉，就當談了一場錯誤的戀愛，去開始新的生活。”小龍沒來得及等女友給他答案，匆匆消失在暮色中。

2007年2月，小龍在浙江被抓，正當他感到萬念俱灰的時候，他得到一個消息，女友為他生下了一個男孩。

“她至今沒結婚，一個人帶著孩子，兒子現在已經上初中了。”小龍說，他在監獄改造的動力，都來自于此。

“兒子至今不知道我在監獄服刑，他媽媽都說我在很遠的地方學習呢!”小龍說。

學習這話其實不假，2017年4月，小龍在監獄里迎來了第一場自考。考試成績出來后，小龍報考的兩門科目都過了。“到現在，加上剛考的4門科目一起，我考了12門，之前考的都保持百分之百的通過率。”小龍自豪地說，“還有兩年多就出獄了，我報考的漢語言文學專業只剩下一門，走出這里之前，我也就可以拿到大專文憑了。”

小龍說，這段自考的經歷給這十多年的鐵窗生涯注入一抹亮色，“孩子將來知道爸爸在這種環境下還努力讀書，應該能帶給他一些鼓勵”。

53歲無期服刑人員學好“學前教育”盼出獄教導孫子

53歲的阿國是赤山監獄這次參加自考中年齡最大的考生。

2006年，阿國因盜竊合伙人數百萬元被抓入獄。“我當時41歲，判的是無期徒刑。”阿國說著一口港式普通話。他是廣東茂名人，在長沙被抓之前，他是一名高級服裝設計師，月薪數萬。

“都是賭博害的!”阿國說，他原本有一個好事業好家庭，“我是搞服裝設計的，在茂名還有一定的知名度，妻子有一個好工作，我們有一對兒女。”

憑借精湛的設計技術，他和人合伙開了服裝公司。阿國好結交朋友，經常三五成群賭博。“澳門都經常去。”阿國說，“后來輸的實在沒有辦法了，就把服裝廠賣掉了。”

但這無濟于事，高利貸天天追著阿國還錢，最后，他盜用了合伙人的銀行密碼，竊取了對方卡里數百萬元錢，被判無期徒刑。

到赤山監獄服刑，一種現象顛覆了阿國對監獄的想象：“在這里我沒有看到拉幫結派，打架斗毆，身邊很多同改犯居然拿起了各行各業的專業書，通過自學考大專或本科文憑。”

受身邊人的影響，入獄第二年，阿國便加入了自考隊伍，身邊有同改犯開他玩笑：“你都年紀這么大了，判的是無期，讀書還有什么用呢?”

“活到老，學到老!”阿國用這六個字頂了回去。

讓人想不到的是，阿國居然報考了“學前教育”這門專業。對此，阿國卻有自己的解釋：“人之所以犯錯，很多就是家庭教育出了問題。”阿國說，“等我出獄，我女兒可能已經嫁人生子了，我就用所學的知識，教育孫子。”

11年自考下來，阿國通過了包括心理學、幼兒園組織與管理、小學科學教育等22門學科考試。

昔日殺人犯報考漢語言文學為給女友寫好信

早在3年前，小點已經通過了湖南師范大學漢語言文學專業的13門科目考試。這次，他又報考了湘潭大學的法學專業。

“學習法律知識，是為了保護自己，不侵害他人。”小點說，“因為不懂法，我曾殺了人!”

2003年7月24日凌晨，長沙縣發生一起殺人案，一收廢品的21歲青年用菜刀把一名正在公用電話亭旁打電話的男子砍死。殺人當天，小點被公安抓獲，次年被長沙市中級人民法院判處死緩。

2018年10月23日上午，赤山監獄第五監區會議室里，當年21歲的殺人犯，如今已36歲的小點端坐在今日女報譚里和工作室記者面前，很平靜地訴說著過往。

“其實我和他并沒有特別大的深仇大恨，就是他來我的廢品店收保護費，我給不起但不愿意被他欺負。”小點說，“那時我做人的原則是，對于欺負我的人，我一定要置他于死地，不給反抗的機會。”

被抓的時候，小點有一個談了4年的女朋友，她是長沙一家三甲醫院的護士。“是我在醫院里照顧父親時認識的，那時我才17歲。如果不是殺人，我們肯定結婚了。”小點說。

入獄后，小點隔三差五就能夠收到女友的信。“讀書太少，心里有話無法用文字表達。”小點說。為了給女朋友的信寫的精彩一些，他選擇了漢語言文學專業。2015年，小點通過了所報專業所有科目考試，拿到了文憑。

如今在監獄，小點已經成了監區里的報道員，用自己的寫作特長寫身邊的好人好事，經常給監獄的內刊投稿。

讓學習成為改造的重要內容

湖南省赤山監獄副監獄長杜群林介紹，服刑人員參加高等教育自學考試始于1986年，至今已延續了32年。32年來，先后有6000余人次報考了11000余科次考試。其中44名考生在服刑期間獲得了大學專科文憑、2人獲得本科文憑，121名考生在刑滿釋放后繼續報考直至畢業。

“赤山監獄黨委歷來重視服刑人員的教育改造工作，特別是劉斌監獄長上任以來，從政策上、財力物力上給服刑人員自考工作做了進一步保障，為鼓勵學習，設立了困難考生愛心基金及成績合格考生的獎學金等助學制度。”杜群林說，服刑人員通過學習，轉變了思想，矯正了惡習;更新了觀念，增長了知識;為出獄融入社會適應社會做了一定準備。通過32年的摸索和總結，我們覺得，高教自考在提升教育改造質量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也是監獄工作法治化、科學化、社會化建設過程中走出的一條新路。

(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原標題《80名特殊考生參加自考，19人曾判死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