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人大新聞系 RUC新聞坊

頭圖來源：超人總動員

近日，“大媽撿到手機用免密支付刷光余額”的新聞引發關注。在這部開通免密支付的手機上，嫌疑人通過8筆服裝店消費，輕松刷走了5100余元。

這僅僅是一樁偶然事件嗎？我們對黑貓投訴上的855條免密支付相關投訴進行了統計，發現免密支付在帶來便捷之余，其風險始終如影隨形。

正如一些平臺上的宣傳語所述，免密支付的確令用戶“快人一步”，但這“一步”具體邁向何方——是更愉快的體驗、更便利的生活，還是損失錢財的“坑洞”，似乎難以確認。

小心！別栽進坑里！

免密支付的坑有哪些

根據投訴內容進行編碼分類，涉及免密支付的投訴中，熱度最高的是“未知情被開通免密支付”，有近一半的投訴反映用戶在不知情或未經同意的情況下被“私自”開通了免密支付；其次是在不知情時被免密扣款、“盜刷”。面對很少使用甚至從未下載的軟件，或是聞所未聞的公司，投訴的用戶往往在看到自動扣款的賬單時，才迷茫地發出“靈魂三連問”：這筆錢是干什么的？是誰扣了我的錢？為什么他們能直接扣我錢？

對金錢消失的過程進行復盤，部分用戶發現自己被誤導或者誘導開通了免密支付。支付時自動勾選的開通選項、“0元下單”“極速付款”的模糊引導、又小又淺的提示語，用戶一個不留神就容易“被”同意開通免密支付。

例如被多位用戶投訴的微博會員抽抽樂活動，在不經意間已經完成了告知收費、免密支付的全部過程：“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誤點彈出來的抽獎，直接扣款， 沒有任何將要扣款的提示和輸入支付密碼的界面，事后才發現界面上有非常非常小且透明的一行字，顯示的是抽獎一次XX元，不仔細的看根本不會發現！我沒有開通任何免密支付?！?/p>

免密讓支付更絲滑順暢，也帶來了新的麻煩。從紙幣到數字弱化了金錢的實感，免密支付則更是砍掉了花錢的最后一道門檻，消費變得更加迅速而沖動。輸入密碼是一種提醒和確認，少了這一步，用戶可能因為不小心碰了一下屏幕、誤觸一個按鈕就把錢掏出口袋，也可能在幾秒鐘內改變主意卻只能對著支付完成的訂單與客服糾纏。特別是退款困難的特殊商品，如火車票、演唱會門票等，一不小心就只能付出手續費或者更高昂的代價。

此外，免密支付可能削減了消費者維權的“籌碼”，如碰到司機繞路、缺斤少兩等情況，想要開口說一句“那我不給你錢”，一聲收款到賬播報已經響起：錢已經給出去了，這下更麻煩了。

部分軟件甚至出現強制捆綁消費或亂收費的情況，如在免密支付時自動從二等座變成一等座、捆綁購買會員、實際收費遠高于宣傳等。用戶為了獲取一點優惠開通免密支付，在實際扣款時也可能無法使用這些優惠：“嘀嗒出行先誘導我開通支付寶免密支付，在開通前和購買周卡時并未告知無法使用優惠券，下單前也顯示的是減完13元后的價格，卻在自動扣款時不使用優惠券?！敝T如此類，涉及與免密支付相關的退款或維權糾紛在投訴中數量中位列第三，熱度僅次于未知情被開通和扣款。

什么情境下免密支付容易“踩雷”？

按使用情境和功能對投訴對象進行分類，投訴最多的軟件或公司是出行類和影音娛樂類，各有104起投訴；生活、社交、購物類也有較多投訴。由于蘋果手機涉及Apple ID和支付渠道，被投訴最多的是系統服務類的Apple支持；針對抖音、探探、支付寶等APP的投訴也較為集中，涉及的情境包括會員續費、代幣充值等。

在所有投訴中，免密支付常和自動續費綁定開通，或在用戶不知情時被自動續費項目扣款。

免密支付使得用戶在被詐騙或手機遺失時面臨更大的經濟損失。部分用戶點擊疑似詐騙鏈接或掃描不明來源二維碼，導致賬戶信息被盜取，余額通過免密支付被“盜刷”；刑事案件中也不乏偷竊或拾得手機后利用免密支付竊取大額錢財的案例。

免密支付損失的只是“小錢”嗎？

免密支付相關投訴的涉訴金額最小僅1元，最高達74000元，平均涉訴金額為939.7元。有人不在乎“小錢”只為討個公道，有人損失重大卻求助無門。

超五成的投訴涉案金額低于百元，但仍有28起投訴的金額超過5000元。在投訴次數超過10次的軟件或服務中，由于涉及較多萬元以上的高額投訴，支付寶、微軟幫助和支持的平均涉訴金額分別達到了6799.1元、3468.6元。

涉及老年人和未成年人的平均涉訴金額遠超總體平均水平。11.1%的投訴與未成年人相關，平均涉訴金額為2995.4元，游戲蛋仔派對的平均涉訴金額達3424.2元，在所有投訴對象中位列第三。2.5%的投訴與老年人相關，平均涉訴金額高達3771.1元。

部分老年人和未成年人對手機使用經驗不足，意識不到線上支付的消費含義，免密支付則更是花錢于無形；而一些軟件的扣款提醒不到位，往往在支出較大金額后才被家長或子女發現。金額最高的一起投訴即為老年人受到主播誘導、催促充值，在三個月內通過免密支付消費了七萬余元。

免密支付如何在不知不覺中滲透進生活？

我們選取了微信、支付寶等四個支付平臺和淘寶、京東等14個消費平臺，對其免密支付開通情況進行統計。在不少平臺上，免密支付的開通并非一件需要“特意為之”的事情——在選中商品下單時，系統會將免密支付作為默認支付方式；點擊按鈕付款完畢后，免密支付的開通也隨之達成。

自動勾選的支付方式、順暢的開通過程，以及有時缺乏的后續通知，致使免密支付很可能在無意間就已啟動。“防不勝防”之下，有用戶在黑貓投訴中發出質疑：“請問它憑什么默認開啟呢？憑什么要用戶每次付款都要小心注意這個陷阱是否又出現？憑什么付款界面不能只付款要附加其他東西？”

對于需要主動設置以開啟免密支付的情況，平臺則不吝于在開通界面中喊出“免密支付，快人一步”等響亮口號，抓住安全、便捷等關鍵詞，對免密支付進行宣傳。

免密支付開通的相關協議條款則常常在這個過程中被忽略。在我們測評的軟件中，僅有微信、拼多多、滴滴出行需要用戶在溝通時手動勾選協議，其他軟件或是已經默認勾選，或是將按鍵設置為“同意協議并開通免密支付”，具體的協議條款則在下方以不起眼的灰色小字鏈接。

在這些少有人注意到的協議中，幾乎每份都對手機遺失等導致的損失情況進行了免責說明，將所有通過服務發起的付款指令視為用戶本人行為。以最常出現的支付寶《付款授權服務協議》為例，其中明確寫道：“除非支付寶沒有依照該特定第三方的指令或您的授權進行操作或信息傳遞，或操作、傳遞指令錯誤，否則支付寶對本服務產生的損失免于承擔責任。該等損失與責任應由您與該特定第三方協商解決，或您自行負責?！?/p>

但對于無故蒙受損失的用戶而言，“自行負責”的結果顯然難以接受。在黑貓投訴平臺上，涉及盜刷的免密支付相關投訴多達330起，占全部投訴的38.6%。“我全部都使用的是安卓手機，甚至從來沒使用過蘋果設備...為什么安卓手機微信能被莫名綁定了蘋果的免密支付，而且支付的時候都沒有通知我的？”

這筆損失可能不是一個小數目。中國銀行的小額免密免簽單筆上限可達到2000元，而淘寶先用后付的總計額度則由信用分決定，可以達到20000元之高，到期用戶若未主動支付，系統將自動扣款。此外，絕大多數平臺并未對免密支付的單日使用次數設置限制，小額多筆的累計同樣為用戶帶來了巨大潛在風險。

解除免密支付就能“亡羊補牢”嗎？

與簡單幾個步驟即可達成的開通相比，免密支付的解約相對復雜。在取消抖音免密支付的過程中，用戶會被其再三提醒，若擔心安全問題，可以開啟免密支付二次確認功能——這一功能此前并未在開通界面上出現。如果用戶依然堅持選擇取消免密支付，軟件還會跳出彈窗，要求用戶選擇關閉原因，并表示”將繼續改進“。

而在實際操作中，解約可能并不僅僅是多出幾個步驟的“麻煩”。黑貓投訴的統計數據顯示，約有10.8%的免密支付相關投訴涉及解約困難問題。有用戶表示，自己在關閉免密支付授權時被提示有進行中的訂單而無法關閉，查找之后，所謂“進行中的訂單”為攜程旅行“火車票省錢任務”，必須訂酒店才能完成。類似的不合理前置條件之下，不少解約就此陷入僵局，“免密支付解約中好幾年了，一直顯示解約中，客服一直不處理。”

免密支付的確在一些場合帶來了便捷，潛在的風險不能構成對它的“一票否決”。但是否要享用這一便利，應當在厘清風險的基礎上交予用戶自主選擇，而非通過誘導甚至強制的方式讓其入局，造成直至錢財外流都不知一切緣何而起的局面。

看看你的手機設置，說不定就有你不知道的免密支付呢？

關于數字消費和手機使用，我們還做了以下這些報道：

數據：馮淙萱 林珂瑩 涂藝秋 殷藝源 蘇暢 楊楚楚

可視化：殷藝源 涂藝秋

文案：林珂瑩 馮淙萱

美編：楊楚楚

原標題：《免密支付，散財快人一步？》

閱讀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