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 陳霞、葛孝、馮雅雯、馮茗銘  美編 | 馮茗銘  責編 | 陳必欣

10月13日，微博博主“昵稱是馬甲家的大學生”相繼發(fā)布兩條微博，聲稱：“根據(jù)美政府《電子設備邊境檢查指引》，美海關執(zhí)法人員可在無特別理由情況下，對所有出入境旅客電子設備進行檢查”。同時，“紐約肯尼迪機場已經加強了對中國公民通訊工具的抽查”，抽到的手機必須“解鎖上交”，7天后方可歸還。

在得知此事的第一時間，核真錄記者就聯(lián)系博主進行相關求證，但截至發(fā)稿，并未得到回復。對此，核真錄記者就這條博文中提到的幾個信息點進行了核查。 

▍核查點一：美國肯尼迪機場是否可以無條件搜查通訊工具？

記者查閱了博主所提的文件，即CBP（U.S. Customs and Border Protection 美國海關及邊防局）發(fā)布的《電子設備邊境檢查指引》（Border Search of Electronic Devices），該文件規(guī)定了美國邊境執(zhí)法人員對電子設備的搜查工作，并于2018年1月4日發(fā)布了最新版本的規(guī)定（CBP Directive NO. 3340-049A）。新規(guī)指出，執(zhí)行這一辦法是為了檢測出恐怖主義和其它有關國家安全問題的危險因素，打擊非法移民、巨額現(xiàn)金走私、非法買賣、兒童色情活動等問題。

新規(guī)中對此規(guī)定執(zhí)行目的的表述

記者查閱了2009年8月25日美國國土安全部（DHS）針對當時實施的舊版文件發(fā)布的《對電子設備邊境檢查隱私問題的測評》（Privacy Impact Assessment for the Border Searches of Electronic Devices），對比后發(fā)現(xiàn)，無論是舊版文件還是新版文件中都曾明確指出，“反對任何不合理搜查，并在執(zhí)法過程中要保障個人權利。”

2009年舊版文件2018年新版文件

但在2018年頒布的新規(guī)中，同時還出現(xiàn)了與“反對任何不合理搜查”看似矛盾的部分，該規(guī)定中明確出現(xiàn)了兩個概念：基礎檢查（basic search）和高級檢查（advanced search）。相關表述稱，在“基礎檢查”的過程中，邊境執(zhí)法官員不論是否有懷疑理由，都可以檢查旅客電子通訊設備，并且可以瀏覽、分析信息（注：該《指引》中還規(guī)定，官員在邊境搜查前必須關閉網絡，因此這里的“信息”指無網絡狀態(tài)下可以接觸到的信息），但需遵守本《指引》中的要求、限定以及適用法律。

而“高級檢查”則是指，執(zhí)法官可通過有線或無線連接的方式，將電子通訊工具與其他外接設備相連，并進行檢查。該過程中，執(zhí)法官除獲取進入電子設備權限外，還可以審查、復制、分析設備內存信息。不過，這一過程只有在旅客存在違反CBP規(guī)定并足夠引起CBP質疑的行為，或是出現(xiàn)事關國土安全的問題時才被允許進行，此外，還必須得到擁有相應權力的高層管理人員許可。

由此可知，基礎檢查和高級檢查的主要區(qū)別在于搜查程序以及搜查內容范圍的不同，前者的進行不需要懷疑理由，而后者則需要確認旅客存在可疑行為。因此，有無合理的懷疑理由僅僅是區(qū)分二者的一個依據(jù)，并不能決定邊檢人員是否具備搜查旅客通訊設備的權力。

事實上，在此規(guī)定具體執(zhí)行過程中，因“不合理檢查”而招致的爭議頻頻出現(xiàn)。

2017年9月13日，英國媒體《商業(yè)內幕》（BUSINESS INSIDER）的報道《在美邊境如被要求上交手機、電腦，你該怎么辦》中提到，2016年美國全國廣播公司（NBC）調研顯示，在25位于美國邊境接受過通訊工具檢查、但并未被證實有罪的旅客中，23位是穆斯林。而在美國公民自由聯(lián)盟（ACLU）代理的一些涉及到邊境執(zhí)法隱私權的訴訟案例中，也有一部分原告是穆斯林或者有色人種。美國公民自由聯(lián)盟（ACLU）的律師Nathan Freed Wessler認為，由于各個法院尚未對邊境執(zhí)法的問題進行權衡，因此美國海關與邊境保衛(wèi)局（CBP）的運作具有極大的自由以及所謂的權威。

2018年5月10日，英國《衛(wèi)報》發(fā)布一篇名為《美國聯(lián)邦上訴法院規(guī)定：沒有充足理由，邊境執(zhí)法人員不得檢查旅客手機》的報道，其中提到美國聯(lián)邦法院對邊境搜查手機問題的判決：“聯(lián)邦上訴法院于本周三（5月9日）裁定，美國邊境當局不能在沒有理由證明旅客有罪的情況下搜查該旅客的手機。”報道還提及，此前美國公民自由聯(lián)盟（ACLU）已經就搜查權限問題向美國聯(lián)邦上訴法院作出相關提議，但這次是法院第一次承認理由不充分的檢查是不被允許的。

2018年6月16日，距離聯(lián)邦上訴法院作出裁定僅僅一個多月，一所名為"加拿大移民資源中心"(Canada Citizenship and Immigration Resource Centre)的公司卻發(fā)布了一則與上述規(guī)定相矛盾的消息，該文總結了美國邊境執(zhí)法人員的若干權力，其中包括，美國邊境執(zhí)法人員將有權檢查去往美國的加拿大旅客的手機，并且不需要特定理由。記者查到，該公司是加拿大的一家股份有限公司，主要業(yè)務為提供移民法律援助，該文在該公司官網中發(fā)布，并有多條新聞以此為信源進行報道。但原文在對美國邊境執(zhí)法人員權力進行總結時，并沒有明確說明其依據(jù)來源。

對于basic search的定義與規(guī)定中稱反對不合理搜查之間的模糊之處，記者了解到現(xiàn)在肯尼基機場從事安全防疫檢查監(jiān)督工作的宋盛春先生對此的理解（如下圖）。

美國紐約肯尼迪機場安全防疫檢查監(jiān)督員宋盛春發(fā)表對此事觀點

因此，總結來看，盡管目前指導美國邊境執(zhí)法人員工作的文件在總體上強調，美國并不支持不合理的電子設備檢查，但文件內部對“基礎檢查”與“深度檢查”的定義又許可了沒有懷疑理由可進行的搜查。事實上，對每位旅客具有無條件搜查權，只是確保美國海關對每一位出入境人員具有管理權力，并不代表將會搜查每一位旅客，也不能表明CBP不尊重旅客隱私權。但對于檢查（尤其是基礎檢查）為何能夠被進行，具體依據(jù)何種標準進行判斷，文件沒有作出詳細規(guī)定，容易造成“誤傷”，故而爭議重重。

▍核查點二 美國是否有針對某類人群加強邊檢力度？

微博中，該博主還特別強調了“紐約肯尼迪機場已經加強了對中國公民通訊工具的抽查”。那么美國安檢究竟是否針對某類人群加強了邊檢力度？記者對此問題進行了核查。

根據(jù)CBP2018年1月4日發(fā)布的文件（Privacy Impact Assessment Update for CBP Border Searches of Electronic Devices），搜查權適用于通過美國邊境的所有人和所有物品，并在搜查行動中保護個人的權利和保障個人的隱私。文件中并未提及對某類人群進行特別搜查的規(guī)定。

CBP2018年新規(guī)截圖

但記者搜索近年新聞發(fā)現(xiàn)，2017年3月，特朗普政府加強了針對10個中東及北非到美國航線的電子產品安檢的禁令，并在夏末推行至所有航線。美國國土安全局稱，這是為了防止恐怖主義入侵美國。

此外，肯尼迪機場工作人員宋盛春先生表示，微博中肯尼迪機場增強對中國公民通訊工具的抽查的說法不對，搜查主要是針對10個伊斯蘭國家。

而最近一段時間，肯尼迪機場的安檢問題的確受到了一些關注。紐約時報10月15日一篇名為The Case of Jane Doe Ponytail的特寫這樣描述美國紐約肯尼迪機場：它位于皇后區(qū)東南部，每一天，從機場降落的班機上下來的乘客中，有許多是加入皇后區(qū)隱姓埋名、充滿志向的移民。他們切菜、洗碗、清潔廁所、修剪草坪、開出租車。而早在8月19日，曾獲得兩次普利策獎的The center for Public Integrity 和華盛頓郵報共同報道了紐約肯尼迪機場對女性侵犯性的檢查。但這些事件是否使肯尼迪機場在CBP2018年新規(guī)的基礎上又格外加嚴了對特定人群的安檢，目前并沒有直接的證據(jù)。

因此，總的來說，美國已有的官方文件中并沒有針對中國公民增強抽查力度的規(guī)定，但對去年針對伊斯蘭國家的電子設備禁令確有在實行。

▍核查點三 美國邊檢可扣留手機是否為真？

該博主還指出，如果抽查到中國公民的通訊工具，則“必須將手機解鎖上交”，時間為“7天”。美國邊檢是否可以扣留手機？扣留時間是多長？記者對此進行了核查。

在新版《電子設備邊境檢查指引》中說明，在進行高級搜查（Advanced Search）時，執(zhí)法人員可以將旅客的電子設備通過有線或者無線連接到外部設備，并且可以審查、復制和分析旅客電子設備的信息。而在由于密碼保護等原因，邊境執(zhí)法人員無法獲取電子設備中內容的情況下，CBP有權扣留該電子設備，時長一般不超過為五天。

而宋盛春先生對肯尼迪機場扣留通訊設備的相關敘述也與此規(guī)定一致。

由此可知，CBP（美國海關及邊防局）在特定的條件下確實可扣留手機，扣留時間一般不超過5天。

2018年10月18日，微博認證頭條文章作者@科工力量發(fā)布微博，稱中國使館發(fā)布消息，提醒旅美中國公民主義美邊境執(zhí)法部門查驗電子設備。微博中對新版《電子設備邊境檢查指引》亦有相關解釋。

因此基本可以確認，美國邊檢允許無條件對過境旅客通訊設備進行基本檢查，在存在可疑情況、取得相關部門同意后，邊檢人員可以扣留旅客手機。但安檢措施變嚴是面向所有旅客還是僅僅中國公民，并沒有直接證據(jù)可以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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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查點四：美國邊檢及中國公民入境美國相關新聞梳理

美國邊境安全檢查引發(fā)的爭議實際都與近年來美國愈發(fā)縮緊的邊境政策息息相關，而貿易戰(zhàn)下不斷緊張的中美關系也持續(xù)成為國人關注的焦點。

核真錄記者總結了近年來美國針對邊境問題的政策變化以及對中國公民入境美國的相關態(tài)度，以幫助讀者更好地理解當下國人對美國出入境問題的關注與隱憂。

- 美國邊境政策變化

2017年1月27日，特朗普簽署行政命令，暫停來自7個以穆斯林為主的國家的移民以及簽證的發(fā)放，為期90天。同時，特朗普還使用行政命令禁止所有難民入境美國，禁令將實施為期4個月的時間。在特朗普的百日新政中，他要求勞工部審查所有可能濫用的簽證系統(tǒng)，從而避免美國本土勞動者的利益受到損害。

2017年2月21日，特朗普簽署行政命令，規(guī)定政府機構可以將大多數(shù)非法移民驅逐出境，而不僅僅針對罪犯。而這一政策使得潛在的被驅逐者的數(shù)量從200萬人飆升至800-1000萬人。

2017年3月，特朗普政府加強了針對10個中東及北非到美國航線的電子產品安檢的禁令，并在夏末推行至所有航線。美國國土安全局稱，這是為了防止恐怖主義入侵美國。

2017年，美國邊境人員檢查了30200部手機和其他設備，比2016年增加了近60％。（加西網報道，據(jù)CBP于2018年1月5日公布數(shù)據(jù)）

2018年1月4日，美國海關和邊防局（CBP）發(fā)布了 “海關檢查電子設備”新規(guī)。為海關人員設立了新的安檢搜查規(guī)定。（加西網報道）

- H1B簽證風波

2017年3月3日， 美國移民局宣布從4月3日起取消H1B（美國特殊專業(yè)人員/臨時工作簽證）申請的加急服務，涉及到科技至醫(yī)療等諸多行業(yè)，被猜測是特朗普取消工作簽證抽簽體系的第一步。

2017年3月31日，特朗普政府發(fā)布主要針對計算機專業(yè)畢業(yè)學生的新政策指引，并立即生效。意將廢止2000年的 “計算機相關的H1B職位的指引”，取而代之的是更多更嚴格的要求。

2018年1月10日消息，美國移民局（USCIS）發(fā)表了聲明，正式澄清H-1B簽證延期政策沒有變化。USCIS并沒有考慮通過改變對AC-21條款第104(c)條的解釋，迫使在美國工作超過6年的H-1B簽證持有者離開美國。

- 中國公民入境美國相關新聞

據(jù)美國《世界日報》報道，近日，數(shù)名從中國返回洛杉磯上學的學生感嘆，這次不論是過海關等候的時間，還是面談環(huán)節(jié)，都比以往要嚴格。（中新網2018年8月20日電）

2018年3月，美國國務院向美國大使館和領事館下發(fā)新規(guī)：計劃縮短發(fā)給部分中國公民的簽證有效期，6月11日起開始生效。美國國務院并沒有說明新政策的具體細節(jié)，但美聯(lián)社29日引用美國務院官員的話報道：美國將收緊到美國大學研讀機器人技術、航空和高科技制造等專業(yè)的中國留學生簽證，他們的簽證有效期將被限制在1年。

2018年初，美國FBI局長克里斯托弗·雷在參議院提交《全球威脅評估報告》時表示，中國政府以“人海戰(zhàn)術”在海外進行間諜活動。他還表示，美國高校應防范華人學生和學者的滲透。

現(xiàn)任美國國務卿的蓬佩奧曾在接受采訪時表示中國強大的經濟實力可以在海外施加更有利的影響。甚至還有媒體直接聲稱“中國學生把中國政府的窺視之眼和高壓手段帶到了美國高校的校園。”

參考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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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狐新聞：《特朗普H1B新政出臺，可算是給大眾喂了定心丸》（2018.1.16）https://www.sohu.com/a/217042992_100070840

搜狐新聞-加西網：《入境美國檢查手機是真事！看美國海關如何搜查你的電子設備》（2018.1.20）https://www.sohu.com/a/217800781_162476

新浪新聞中心：《洛杉磯機場入關審查加嚴中國留學生被問老師姓名》（2018.8.20）http://news.sina.com.cn/o/2018-08-20/doc-ihhxaafy9930465.shtml

百家號-光明網：《制裁中興后又“出招”，美國縮短STEM簽證》（2018.5.31）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01987727498984543&wfr=spider&for=pc

搜狐新聞：《特朗普說中國留學生“幾乎全是間諜”！強硬表態(tài)背后是赴美留學越來越難了……》（2018.8.10）http://www.sohu.com/a/246316283_7528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