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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貝兒》:為什么要看這么喪的電影
注意:本文有嚴重劇透
侯孝賢監制,劉杰執導的電影《寶貝兒》,講述一個先天缺陷的棄兒,試圖拯救另一個先天缺陷的孩子的故事。而這場拯救最后毫無意外的,是一場徒勞。
別看現在天天提倡現實主義題材創作,其實現實主義依然不好做。現實主義首先需要創作者真有生活體驗,且有提煉生活的能力;其次,越是現實主義題材創作,越需要創造者懂怎么講故事,越需要類型化電影的創作能力,才能把這種不太受普通觀眾待見的題材,做得讓觀眾愿意看。《我不是藥神》的票房奇跡雖然給電影創作者提氣,但確實是個案,其成功不在于它是現實主義題材創作,而在于成熟的商業類型片敘事方式,讓這個題材對于普通觀眾來說,變得容易下咽。

《寶貝兒》里的各色人物,也因此都染上一層模棱兩可和灰頭土臉(除了楊冪飾演的江萌這個人物)。郭京飛飾演的病兒父親,一邊痛苦著心疼著,一邊精打細算著家庭和孩子的未來;李鴻其飾演的小軍是有些理想主義色彩的,他喜歡江萌,幾次吐露真摯的情意,幾次為心上人鋌而走險,為心上人構想了他能想象的二人最好的未來,但面對后代問題,也只能無助地陷入沉默。
故事里的無肛嬰兒、家人放棄治療等設定和情節,很容易讓人想起幾年前的天津無肛女嬰,和今年的“小鳳雅”。在這兩起事件中,輿論多次反轉,網絡大V參與,家人對孩子救治與否的選擇是否合情理,成為網友討論焦點。不過不管是大V還是網友,大多數人對于這兩起事件討論的參與,難免占著道德高地,揮斥方遒指點江山。這樣的討論于社會當然是有價值的,但撇開經濟、學識、三觀的優越感,誰能說自己的見解是從自己的慘淡生活中穿越荊棘、披著血淚總結出來的刻骨心得呢?而若不是刀刀剜著血肉體悟出的心得,又有幾分資格去指導那些遭遇命運重創的人如何選擇呢?終究這些討論還是太過喧囂和輕薄了。

因此,她說出的一句“必須救”,與千千萬萬的網友說的“必須救”,分量是不一樣的。
江萌在電影中,表現出的逼人太甚的正義感,很難讓人喜歡。但這種執拗,總歸與某些大V們不同。大V們對底層生活和絕望困境并沒有切身感受和體會,對于孩子和家庭的未來更是不能給予什么實質性的幫助,在微博上秀一波正義,圈一波粉,然后保持著中產階級的高尚姿態,品質生活繼續過。
可是江萌不一樣,江萌是真覺得孩子不但能活,還能活好,因為她相信自己就能活好。看她打工時拖著孱弱的身體惡狠狠擦地的樣子,你就知道,她真的堅信:雖然我比起別人先天不足,但只要咬著牙,攢著勁兒,賣力氣地活著,我就能活好。

而楊冪,她多年在綜藝、爆款電視劇中、機場時尚街拍中建立起的明星感,讓她和這個底層邊緣人物實在有距離,最要命的是,不管化妝服裝做得多接地氣,不管她有多努力貼近角色,她在觀眾心中那個“帶貨女王”“精致女神”的形象已經太牢固。影片中,她一個側臉鏡頭,觀眾可能不會先注意到她正在詮釋角色的無助茫然,而會先琢磨她額頭到鼻梁的流暢弧線有沒有醫美痕跡。
但無疑,楊冪確實遇上了一個好角色。江萌這個人物本身的設定已經十分有力量。她的執拗,她的緊繃,她愚蠢的一板一眼,她的不討人喜歡,都有厚實的前史作為根基。你可以想象她的成長過程中,遭遇了多少劫難,受過多少欺凌。來路坎坷,前途也不見光明,一個人生灰暗至此的人,要不絕望,不放棄,能怎樣呢?江萌選擇跟全世界犟,她拒絕別人安排的相親,拒絕被當作殘疾人,拒絕養母挖空心思為她做的一點將來的打算,她用劃定黑白分明的規則來建立自尊和自身價值感,她要證明自己不需要別人施舍憐憫,照顧得好自己,還能有余力保護他人。“如果我能做到這些,是不是你們就能認可我和普通人一樣,是不是我的尊嚴也未受絲毫折墮?”

故事的最后,孩子終究還是死了,一直堅稱“我很健康”的江萌,終究去辦了殘疾證,承認了自己的渺小與無能。生活嚴絲合縫地殘忍,一點幻想也不留給小人物們。而有多少小人物們愿意在壓力山大的工作之余,看這樣一部讓自己更喪的電影呢?
可是,這樣的電影,這樣還愿意去描摹小人物的徒勞掙扎的電影,它們的存在本身,不就是生活留給我們僅有的一點幻想嗎?比起過往第五代導演善于講述的鄉土故事,在城市化進程飛速的當下,聚焦都市邊緣人物的文藝作品,也許更切合當下時代的脈搏,是值得我們尊重和善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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